第一百一十四章 张太岁下江南

琼州在哪?琼州即后世的海南岛,属于大宋最南端的一块地方。从靠近京畿的应天府发配到边境琼州,从宋州知府变成了琼州团练副使,这真是从天堂直接掉进了地狱的下水道里。

而与李惠相比,宋乔年明显要走运一些,虽然暂时被罢官去职回家养老,但他在朝中的人脉并没有断,儿女亲家蔡京在朝中权柄依旧,假以时日想要复用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蔡京就没有他的亲家宋乔年想得开了。贼人胆虚!在蔡京看来,张宝这次收拾宋乔年就是对自己先前暗中给他使坏的一次报复。

蔡京是个聪明人,知道此时张宝圣眷正浓不好对付,所以他选择了隐忍,除了再次派人去信警告自己散布在南方的门生小心提防外,并没有其他动作。而张宝在等到朝廷处置李惠、宋乔年的结果以后,也继续上路前往江南。

由于出了祥瑞造假案,张宝这一路南下所遇到的祥瑞事件一下子骤减,即便是有胆大不知死的,也被张宝当面拆穿,听候朝廷发落。这样一来,当张宝一行人到达江宁府的时候,张宝已经有了两个新绰号。仗着有尚方宝剑在手,张宝除了一路拆穿各种祥瑞,还会对各种冤假错案进行纠正改判,久而久之,百姓开始称呼张宝是张青天,而各地官员则在背后称呼张宝是张太岁。

太岁,不好惹!江宁府留守江守道生性胆小,得知钦差大臣张宝抵达江宁府,有心不见,又显得自己心虚。可见吧……江守道又怕张宝手里的尚方宝剑。皇帝所赐,如朕亲临,张宝手中有尚方宝剑,见官大三级,江宁府留守见到张宝也得行下官之礼,拜的不是张宝,而是张宝手里的尚方宝剑。

避而不见是不可能的!江守道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领着江宁府众官一同接待远道而来的钦差大臣张宝。

张宝对江守道很客气,并没有因为手里有尚方宝剑就不把江守道当人看。而江守道在发现张宝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难为自己后,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胆子也大了一些,说话也顺溜了一点。

在接风宴上,张宝向江守道频频敬酒,江守道有心不喝可又不敢不给钦差大臣面子,喝着喝着,江守道就喝高了。

喝醉酒的人表现不一,好点的就是蒙头酣睡,这算是比较好的,自己不惹事也不给旁人添麻烦;次一点的就是说胡话,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反正嘴不能闲着,就是要说,说痛快了为止;最糟糕的就是借酒发疯的,这类人醉前醉后的反应简直就是性格的两个极端,惹是生非,没事找事,胡吹大气,反正怎么惹人厌怎么来。而江守道恰恰就是最后一种。

没喝醉之前的江守道谨小慎微,可喝醉了以后,江守道的性情大变,不仅说话变得大声,而且越说越没谱,听得一旁作陪的众人冷汗一个劲的往外冒,不住的偷眼去看钦差大臣张宝的神色。

张宝始终一副弥勒佛的模样,笑眯眯的一边劝酒一边听着江守道“胡言乱语”,时不时的还提两问题,让江守道可以说的更尽兴一些。不过江守道是说过瘾了,作陪的官员却恨不得扑过来掐死江守道。这家伙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就连如何暗示下属孝敬这类不可告人的小秘密都跟张宝说。

“方才酒宴上江留守只是说了一些醉话,大家不必当真。”在酒宴散后,张宝笑着对告辞离开的众官员道。

“对,对,都是醉话,当不得真。不知张大人今晚在何处安歇?”官员中有人连声附和道。

张宝闻言笑道:“这家酒楼是本官让人所开,本官当然是住自家酒楼,就不劳诸位费心了。”

天下四民,士农工商,大宋虽比前朝开明,但对待商人依旧轻视,认为这是低贱人才会干的事情。但矛盾的是,不管是权贵还是高官,家中都有人在经商,只不过那些经商的人多是偏房远亲。一方面享受着经商所带来的利润,一方面又无比鄙视商人这个行业,大宋的高官权贵们就这么掩耳盗铃般的活着,而在这种大环境下,敢承认自己就是在经商的张宝也就显得有些另类了。

张宝不怕被人瞧不起,说起瞧不起,还真不知道谁瞧不起谁。从一开始,张宝就没把自己的出身看得有多高。毕竟是来自于后世,那种提倡人人平等的社会氛围,无形中让张宝对于高贵的出身缺乏敬畏之心。皇家子弟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要换大宋的普通百姓,面对皇家子弟肯定会表现的战战兢兢,而张宝在面对二皇子赵柽跟皇长女赵玉盘的时候,还不是想说什么说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也或许正是这份与众不同的态度,才让赵柽、赵玉盘乃至宫中的皇家子弟喜欢跟张宝在一起胡闹。

张宝对待皇权都缺乏必要的敬畏之心,更别说那些依附皇权的世家权贵了。在汴梁的权贵圈子里,张宝是个另类的存在。那些权贵既想要从张宝的身上捞好处,可又不愿自降身份与张宝加深来往。而张宝对于那些权贵也无心去依附,他已经有了当今皇后做靠山,而做人最好不要三心两意,朝秦暮楚。

张宝当初跟权贵打交道的目的是借鸡生蛋,借着权贵的名头为张家在大宋的商路扩展减少麻烦。而如今张家的买卖在大宋基本已经完成布局,但凡是大一点的州县,都会有张家的买卖存在。此时的权贵在张宝的眼中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再加上张宝自己的志向并不在大宋朝堂,有没有权贵的支持对张宝来讲也就无关紧要。张家的未来在海外,而到了海外,权贵的名头也就失去了作用。

张宝没必要去刻意讨好谁,一旦等到张宝的退路完全建好,张宝就可以活得比现在更加自在。什么官职、出身、功名,对张宝来讲都是可以去不在乎的东西,张宝不怕得罪人,更不怕丢官去职,了不起大爷不跟你们玩了!因为心中无所顾忌,张宝才能够做到为民做主,不畏权贵。

张宝不怕,那是因为他在海外另起炉灶,在大宋要是混不下去了,他还有别处可供玩耍,但江守道等人就不能如张宝那样活得潇洒了。在次日酒醒以后,听完了身边人给他讲述了他酒醉之后所说的那些话后,江守道的小命叫他自己给吓丢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正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

想在一个团体中混得下去,最要谨记的一点便是不能离群。一旦成为了少数派,那不光是仕途,就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可能遇到危险。昨夜的一通醉话,说给别人听还可以哈哈一笑蒙混过去,可偏偏听到这番醉话的是张宝。

张宝身边带着的五百禁军要是咬咬牙倒也不是不能全部吃掉,可凡事总有个万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消息走漏,那就不是丢官去职这么简单了。

好在张宝送众人离开的时候将江守道所说的话认定为醉话,这才避免了某些人为了保命而选择铤而走险。可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江守道,却无论如何也定不下心来,哪怕家人安慰也不好使。

前思后想了半天,想不出个妥善办法的江守道无奈之下选择主动去找张宝,争取宽大处理。而张宝仿佛早已料到江守道会来找自己,没等江守道开口,张宝就主动询问江守道道:“江留守,你来得正好,本官正有事要找你。”

“下官知罪,下官该死,下官……”

“……江留守且慢,本官要找你可不是为了治你的罪。再说了,江留守犯了什么罪啊?本官来到江宁府后,江留守一没用什么所谓的祥瑞糊弄本官,二对本官的到来热情接待,本官实在不知江留守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张宝打断江守道的话道。

“……那不知大人找下官何事?”江守道眨巴眨巴眼,仔细看了看张宝,确定眼前的钦差大臣不是在跟自己说反话后,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本官想要问江留守,与那建康军可熟悉?”

“唔?下官倒是认识建康军指挥使,只是不知大人要找建康军做什么?”

“唔……这个……”

“大人若是为难,那就值当下官没问。不知大人何时要见建康军指挥使?”江守道见状连忙说道。

“见建康军指挥使不急,本官还是先跟江留守说说原因吧。”

江守道真不想听,可又不得不听。就见张宝低声说道:“实不相瞒江留守,本官此次奉旨南下,所为的就是两件事。一是查证各地祥瑞的真假,二便是去苏州调查应奉局管事朱勔是否在花石纲一事上以权牟私,假借为官家办事为名,鱼肉百姓,中饱私囊,以至于激起苏州当地百姓民怨不断。”

“……下官能知道是何人向朝廷举报的此事吗?”江守道轻声问道。

“当然是蔡相,要是别人说官家也不会信啊。官家命本官巡视江南,名为巡视,但实际上就是要本官去苏州看看那朱勔是否如蔡相所言的那样,假借官家的名义为非作歹。本官手中这尚方宝剑,就是用来对付那个朱勔的。”

“……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大人身边不是有五百禁军吗?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朱勔?”

“离开汴梁的时候本官原也以为够用,可本官得到最新消息,那朱勔借着押运花石纲的名义私下招募壮丁,人数已达数千,这些人一旦在本官捉拿朱勔的时候作乱,只恐到时反倒会激起民变。所以我需要调兵负责震慑宵小。你不必担心本官私调兵马,本官这里有当今官家准我便宜行事的圣旨,只是先前没用上,所以并没有外人知晓。”张宝说完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离开汴梁前求赵佶给自己写的便宜行事的圣旨。

看着圣旨上盖着的御印,江守道知道这圣旨不是假的,同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论年纪,自己要比张宝大上两轮不止,可要轮到官家的信任,自己是拍马也赶不上张宝。

“江留守,你没事吧?”

“……下官没事,不知大人需要下官做些什么?”

“一是想请大人帮忙,安排本官与建康军指挥使私下见上一面,二便是此事暂时不易公开,若是走漏了消息,叫朱勔狗急跳墙铤而走险,还请江留守能够保守一段时间的秘密。”

听了张宝半请求半警告的话,江守道一点脾气也没有。他本就生性胆小,此时又是清醒状态,他当然听出了张宝话里的意思,若是叫朱勔事先得了消息有所防范,不管是不是从自己这里走漏的消息,那都要算到自己的头上。

“大人就没有将此事再告诉别人?”江守道不甘心的问道。

“没有,除了官家跟本官,江留守是第三个知道的。”

得,这下连找个替罪羊的可能都没有了。万般无奈之下,江守道只能选择听从张宝的吩咐。一旦张宝这趟的差事办砸了,那江守道就会是张宝的替罪羊。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江守道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身为江宁府留守,对于苏州朱勔的事情江守道自然不是一无所知,但他也是听得多,亲眼见到的少。对于朱勔在苏州的横行霸道,他并没有切身体会。可张宝则不同,张家的买卖如今遍布大宋,像苏州这样的经济大都市,更是张家需要重点经营的场所,朱勔在苏州所干的不法之事,张宝手里掌握着一大堆,定罪所需的人证、物证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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