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楚对派谁去灾区督办赈灾其实还没有头绪,但是如果不这么,没办法稳住群臣,让他们好好干活,而不是把心思放在暗中角力上。【*【*也只有这么,他才能够名正言顺地得在这种情况下离开岗位的理由。
原来刚才那内侍在贺兰楚耳边低语的内容,是陛下带着皇夫了元威校场观军士演武,还纵容皇夫跟将士们打起了比武擂台。好几个将士都已经吃了亏败下阵来,场面很不好。那内侍早想进来报告,但是被大臣们紧张严肃地讨论国家大事的气氛吓住了,所以踌躇良久才进来,事情耽搁了。
贺兰楚一方面恼火那不知分寸的女皇随便带一个突厥人军中暴露军情虚实,另一方面也痛恨那突厥人在军中耀武扬威、挫败将士们的锐气。他深深地觉得这件事不能淡然放任,所以不得不立刻亲自出面加以阻止。
这个贺兰瑛,在国家有灾难爆发,灾情十万火急,百姓民不聊生、群臣焦头烂额的时候,她非但不能为国分忧,还做出这样恣意妄为、任性不顾的事,想这一,贺兰楚不由得目光一寒。他好像感受一种久违得有陌生的心情,即便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知道那种心情叫做失望。他向来很清楚身边和手下每一个人的能力和程度,任官用人、调兵遣将,他都能知人善任、优劣得所,所有事情也都在他的预料和掌握的范围内。他对一切有着准确的判断,而不需要对任何人寄予厚望,所以自然不会对任何人失望。唯独是现在这个贺兰瑛,出乎他意料的事实在太多。让他渐渐产生了她的能力不在他预判之内的错觉,还在不觉间对她有了一丝期望——如今来。是愚蠢而不该再抱有丝毫的期望。
殿下!振威将军孙郢前来讨教!
这时候细雨已经停息,校场上满溢着一片群情激奋的气氛,数千的军士围着校场中央的空地,个个怒目圆睁、双眉倒竖、两眼逬火地盯着台上那个身上既不着盔也不披甲、肩上扛着一把大金刀,昂首挺胸、面带笑意地傲视群雄的阿史那无期。
对于阿史那无期来,喝了几坛酒,有醉意,这种程度的打架状态刚刚好足够他将武功发挥淋漓尽致。
请!他笑着一挥金刀,寒光刹那掠过全场。
只要打赢了一架有好酒喝,现在他这些大周将领一个个都跟酒坛似的。上来多少他都欢迎。
振威将军孙郢一抱拳。朗声道:殿下!我等皆是军人,行军打仗多在马上。刚才大家已经见识过殿下的步上功夫了,可否让我等见识见识殿下的马上功夫?
深得我意!阿史那无期扬眉一笑,随即将手中金刀一抛,来人。牵马!拿矛!
马吏应声牵来两匹战马。两人分别蹬上马背,又接过校递来的适合马上使的长兵。
殿下,刀剑无眼,末将请殿下披挂上阵,以免有所损伤。孙郢又道。
阿史那无期哈哈一笑,你不用担心,要是能伤着我,你尽管来,打伤打死都算我的!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无疑被大周军士们做是轻视他们的话,让本来已经充满敌视的气氛又激愤了几分。
好!那末将多有得罪了!孙郢双眉一竖,在这话的同时,已经拍马上前,手中长刀一挺,往阿史那无期的胸膛刺去!
阿史那无期在战场上的表现倒是跟平常的火爆大相庭径。他沉着地勒马侧身往旁边一闪。轻松躲开了刀锋。紧接着一个下腰,那长刀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化刺为削朝他挥来,却被他轻易闪避了。
孙郢两击不中,心中暗暗加劲,即刻扳回刀身,又连续向阿史那无期劈去。但是接连几下狠招,都被对方或闪或隔,一一轻松化解,不由求胜之心暗起,将手中长刀舞得上下翻飞,一再向他攻去。
台下的人见阿史那无期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架之力,认为他一定是战得累了又遇上了真对手,来是要败下阵来了,不由得都在心中暗暗称快。只有身在其中的孙郢觉得有不对劲。他阿史那无期尚有余勇可贾,又迟迟不见他还击;他已经体力不支,他又总能在自己的凌厉攻势下游刃有余、如同游戏。
正当他稍一分神,刀法微一紊乱的时候,忽然眼前掠过一道寒光,双手一疼,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知手中的长刀正被人猛往外夺。原来是刚才他一不留神的时候,长刀刀柄的末端已经被阿史那无期抢在了手中,而还抓在自己手上的刀柄只剩下一截了!战场上武器是生命,倘若被人夺去,无论是性命还是脸面都无处安放了!他拼了命与阿史那无期角力,但是一来体力本来不如对方,二来刚才已经消耗了很多力气,这会儿再也使不上多大劲了,连维持胶着的现状都要靠用浑身的力量来苦苦支撑。(·CM)
在这时候,孙郢感手中跟他僵持的力量突然消失,他整个人立刻不受控制地被自己的力量拉得猛然往后一仰,手中的长刀也脱手往身后抛去!他心中大惊,刚想伸手抓住马鞍,却听见自己胯下的战马一声嘶鸣,在他的身体往后倒的同时它却往前发足奔去,显然是被人用力拍打了一下。他的身体顷刻失去平衡和支撑,重重地仰跌在沙地上,直跌得浑身疼痛、眼冒金星。不等他挣扎着爬起身来,一根银光耀眼的矛头已经抵在了离他咽喉不足一寸的地方,远处便传来皇夫殿下胜!的嘹亮通报。
阿史那无期的笑容阳光灿烂得好像能将天上的彤云驱散,他随手扔下长矛,接过吏捧上来的大碗,把头一仰。咕咚咕咚地将满满一碗美酒一饮而尽。
好酒!阿史那无期刚放下一滴不剩的空酒碗,满足地一哈气。把手背往嘴唇一擦,又大声问道:还有谁要上来比划比划吗?
底下有人上来将落败的孙郢抬下去,军士们个个都又惊又怒,没料这个突厥王真的那么勇猛强悍,自己的同袍们射箭没他远、功夫没他厉害,步上打输了,马上打还是输;眼着五六个好手都已经败下阵来,他们一时间都没人敢再上前,没有必胜的把握贸然上阵,岂不是徒长他人志气。更灭自己威风?一时间全场军士都沉默无语。心中有怨难伸,表情个个都憋得很难。
阿史那无期来之前其实已经喝好了,这会儿又喝了不少军中酒,心今天已经喝得差不多够了,见再没有酒坛上来了。此打住,回去闷头睡一大觉、作场好梦也是个不错的收尾。
正当他要下马离开的时候,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浑厚雄壮的声音,殿下且慢!老将正要讨教!
众人循声去,只见这时候迈着方步往空地中央来的,是一个银甲绿袍的中年将军,他皮肤棕褐、浓眉方口,蓄一部钢刷似的络腮短胡,脸上深沟浅壑。一副饱经风霜的样,正是车骑将军夏侯元。
见夏侯元走来,军士们都露出得救了的神情,甚至不约而同发出阵阵欢呼。
阿史那无期见上来的这个人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是膀阔腰圆、步履矫健,而且满脸的威严和沧桑。一知道是个能征惯战的好手,而不是整天圈在校场里花拳绣腿。他向来最敬佩那些在战场上表现卓悦的战将,见夏侯元这副架势已经不觉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
他在马上一抱拳道:老将军,我愿意奉陪。咱们是在马上比还是在步上比呢?
夏侯元先是往阅兵台观战的左瑛那边一拜,然后走上前来向阿史那无期一抱拳道:皇夫既然已经在马上,那无须再枉尊驾了,在马上比试吧!
他话音未落,已经展开身形,噌噌两步翻飞跃上马背,得众人叫好声不断。阿史那无期见,也眼前一亮,大方地为对手叫起好来。
夏侯元上马坐稳后,摘下头上银盔,扔在地上,又一手扯开身上铠甲的系绳,脱下铠甲,抛一旁,豪壮道:行军打仗者,无日不临深渊、履薄冰。老将每逢外出,常与妻儿交待,此去或成永诀,倘若当真不见回去,谁也无须惦念。若有尸首,且用马革裹尸,随意填上黄土一抔;若无尸首,便向落梅亭中祭奠几坛美酒,让老将在九泉之下与先行的兄弟们相见之时亦能把酒畅谈便于愿足矣。殿下不必有所顾虑,老将与殿下一样不披挂而上阵,酣斗底!
夏侯元的这番话更是让全场又一次欢呼不断。
阿史那无期也高兴道:我一直以为,只有我突厥的勇士才能将生死得跟草原天空上的浮云一样淡薄,今天跟老将军一会,才知原来大周也有像老将军这样奋勇无畏的勇士!如果今日这一战,我们二人都不死,我一定要跟老将军痛饮一场,一醉方休!
在夏侯元的眼里,对方是突厥人,是曾经在战场上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敌人,今日这人又打败许多大周将士,所以夏侯元本来是怀着给战败的将士报仇的心态来的。但是刚才阵前的几句对话,虽然不长,却已经让他可以出对方是个胸襟坦荡、快意恩仇的人,那种爽朗直率的男儿气概当真合他脾胃,再加上他以一当十的身手实在令人不得不叹服,夏侯元在心里已经暗想,无论这一战结果如何,日后都要放下偏见来跟他好好一叙。
殿下,请!夏侯元一抱拳,接过随从递上来的长枪,枪头一振便往阿史那无期攻去。阿史那无期也挥矛相迎,两人枪来矛往、寒光四照、走马翻飞,打了上百个回合依然越斗越勇、势均力敌、不分胜负,众军士一时狂欢喝彩,一时又失声惊呼,得全情投入,眼睛都不愿意眨一眨。
只见夏侯元奋力挺枪向阿史那无期刺去,阿史那无期侧身一闪的同时,故技重施,用过人的膂力将枪杆一夹,夏侯元即便双手用力也无法将武器夺回。只听见一声暴喝,阿史那无期另一只手已经振起矛头朝夏侯元肋下刺去。夏侯元只好撒手猛一侧身将长矛抓住,在自己的长枪脱手的同时,却顺势将阿史那无期的长矛夺了过来。
两人都分别拿着对方的武器的刹那,不约而同停了下来,瞪视了对方片刻,又了几眼对方手上调转枪头的武器,忽然都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殿下,老将若能年轻十岁,一定将你擒于马下!夏侯元爽朗地大笑道。
阿史那无期也哈哈一笑道:老将军,我若再老道十年,今日定叫你有来无回!
两人完,笑得更开怀了。
场下的军士们见这样的情形,也都不由得放下刚才紧张的心情,露出轻松的笑容来。
这时候,一旁观战良久的柯吐玉走上阵前来朝夏侯元一抱拳,又朝四面的将士抱拳,笑容可掬道:殿下今日校场中,只为与诸位同乐,切磋交流技艺,承蒙各位热情款待、不吝赐教,又都有意谦让,手下留情,实在令我主仆对大周将士的热情好客、胸怀宽广感激万分。完又深深鞠了一躬。
众人听见柯吐玉这么,刚才积累下来的仇视不觉又消减了一些,心中好过了不少,面上也过得去了许多。唯独是那个阿史那无期,听见柯吐玉非要将他的神勇无匹成是别人的有意谦让,瞪圆了双眼刚要辩白,却被阅兵台上一声高声通传打断了。
阿史那无疆上前听封——那通传内侍嘹亮的声音几乎传遍了整片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