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绯羽也不清自己是变得勇敢了,还是被刚才的刺激弄得有麻木了,居然在左瑛面前大胆地出了内心的想法。
左瑛心中一颤。她忽然意识,自己一个随意的玩笑,居然引向了她跟绯羽之间的关系中一个最为核心的问题。
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自己身份的秘密跟绯羽明的想法。
如今,她身边的人当中,基本上全部都是在她进入了这个身躯以后,倚靠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处事手腕聚拢过来的,而唯独绯羽从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睁开双眼起对她忠心耿耿、毫不功利地帮助她,甚至屡次舍身相救。她不想继续用欺骗和隐瞒来赢得一个人——尤其是像绯羽这样善良温柔、不染纤尘的人——死心塌地的追随,不想这场误会和对绯羽感情上的伤害继续下去。
她想让绯羽认清一个事实:他所爱慕的那个人是过去的那个贺兰瑛;而他对现在的她所抱有的忠心,纯粹是主仆之义而已——至少她自己所认定的事实是这样的。
也许现在详谈这个问题并不是最佳时机,但是既然谈这个问题的基础有了,再刻意隐瞒下去,罪孽将越来越深。
“羽儿,你将灯燃,朕有话要跟你。”
“是,陛下。”绯羽不明所以,依言亮了床边的油灯。柔和的橘色灯光顿时洒遍了房间。两人终于可以清对方的脸了。
“朕知道你心有所属。”
左瑛语出惊人,让绯羽刹那间忘记了礼节,不由得抬头错愕地着她。
“你是屡次立下救驾大功的人。”左瑛接着娓娓道:“无论你的心上人是谁,朕都可以成全。”
这话不由得让绯羽砰然心悸,紧张的几乎无法呼吸。
“但是,”左瑛凝重地着绯羽。“朕想告诉你,你的心上人已经去世了。朕无法成全你跟一个已经去世的人。所以,朕只想你忘掉过去。重新寻找一个你愿意付出真心的人。”
绯羽瞪着无辜又诧异的眼睛,“谁已经去世?……陛下……您误会了……绯羽……”
左瑛摇摇头,继续郑重道:“朕没有误会。朕知道你的心上人是当初的贺兰瑛公主。可是朕,却不是她。朕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当时发生在朕身上的一切。不过,朕只能告诉你,贺兰瑛已经死了。你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原来的贺兰瑛。”
绯羽挺直了身。诧异地着左瑛,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理智在不停地试图推翻自己的听觉,但是左瑛那令人震撼的话语还言犹在耳,根本不容颠仆。
“陛下……绯羽不明白……”他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天天跟他形影不离,此刻还在他面前跟他着话的人。居然告诉他,她不是“她”,而“她”又已经死了。
不明白是正常的。这种事一遍能明白的,只能明这货也是穿越的。
左瑛想了想,继续解释道:“也许可以这么。贺兰瑛公主已经在那次落入御花园的玉湖的时候,溺水而亡了。而朕……你可以理解为,是一个长相跟贺兰瑛一模一样、但却并不是她的人。”
绯羽消化了片刻,神色依旧彷徨,“陛下……陛下为何要如此……陛下明明将过去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同一个人。为何能如此呢……”
左瑛努力地想怎么将这个问题解释得更容易令她接受,而且,没那么吓人。所谓“穿越”、“重生”这种事情,在大多数无知无畏的现代人心目中还是带着大量的浪漫主义色彩的;但是对于敬畏鬼神的古代人来,过于直白地出来,可能是一件恐怖事件。
“那是因为……”左瑛犹豫了一下。道:“这么吧。原来的贺兰瑛,在落入玉湖的时候,阳寿已尽。所以,她的魂魄奔黄泉去了。而朕本来命不该绝,却被杀害了,所以掌管生死的阎罗王准许朕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体复活。而这个身体是贺兰瑛的身体。而且,朕也拥有了保留在她身体里的记忆。”
这么一,绯羽虽然依旧震惊错愕、难以置信,但是毕竟能够大概理解左瑛所的是怎么一回事了。
“为什么……会这样……竟然会有这样的事……公主……已经死了?而陛下……不是……”绯羽低头自言自语了一阵,随即陷入了沉默。心里不断地闪现出过往的片段来。
他努力地去接受着左瑛所的一切,像当初她全盘接受他关于自己的身体发生不可思议的改变那尽管真实却听起来近乎荒诞的解释一样。
这样一来,他能够解释,从玉湖将公主救起的时候,那股陌生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也能够解释公主为何从那时候开始忽然性情大变——从需要他默默忍受的骄横暴躁的脾气,变得那么……光芒四射、充满魅力,触动他的内心,让他死心塌地。
得知自己跟随了多年的主人其实已经去世,尽管原来的相处并不是事事如意,但是心中毕竟有伤感;而另一方面他也才得知他一直所倾心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自己所以为的那个人,这让还没从震惊中平复的他又陷入了忧伤、困惑和迷失。
左瑛知道这是面对超出自己常识经验的事情的时候应该有的反应,所以耐心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反应,不管是他伤心落泪也好,悲愤责难也好,夺门而去也好……她都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心理准备。
片刻后,绯羽才缓缓抬起头来,着左瑛。美丽的双眸中,透着那股像是与生俱来的淡淡的忧郁之外,还闪动着内心受冲击之下泛起的微微泪光。
“陛下……这件事非同可,请千万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绯羽担心会被奸人利用来让陛下陷入险境。”
听见绯羽这么,左瑛便知道他已经以她能想象得的最平和的方式,接受了她和她所的一切。而他也会帮她保守这个秘密——正如她以绯羽的性格所断定的那样。再,这种事情,算从他口中出去,又会有谁相信?又如何证明?所以左瑛并不担心。
左瑛头,伸手捧住绯羽那在她来楚楚可怜的脸庞,“朕对不起你,朕一直没能将这件事告诉你,让你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误会自己所保护的人,是你所爱慕的人。”
绯羽再次因为左瑛的话吃了一惊,美丽的双眸又微微一颤。刚才一度中断、甚至被那件震撼的事冲淡了的话题又被提起。他豁然明白,左瑛之所以有刚才那番话,原来是因为以为他所爱慕的人是以前的公主,而不是现在的她。
他尽管向来认为像自己这样卑微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在左瑛面前表白,即便这时候知道她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女皇”,这想法也没有改变——他忽然发现,这种感觉不是跟她的崇高地位挂钩的;但是他却不能让这样的误会继续下去。
他可以永远对她隐瞒自己的爱慕,但是他却一刻也不能接受她误以为他的所爱另有其人!
“不,陛下。”绯羽激动地一手抓住左瑛捧住他脸庞的手,用迫切的眼神着她,“陛下误会了……公主跟绯羽有多年主仆之义,但是绯羽却是从陛下那次落水之后,才对陛下……产生那种……没办法描述的微妙感觉的。也是从那以后所经历的许多事情,让绯羽真心希望自己变成一个男性,以便更好地保护陛下,不让陛下受伤害……绯羽所爱慕的人,不是他人,是眼前的陛下!”
这下露出吃惊神情的轮左瑛了。
她没有料,事情会是这样的。在她来,爱情的产生是有一个过程的,不可能一见钟情,更不可能一开始生死相许。如果他所爱慕的人真的是进入这个躯体后的她的话,她便无法对他一开始表现出来的忠诚和奋不顾身作出合理的解释了。
但是,这样的疑问在左瑛的脑里转瞬即逝。她着绯羽那强忍着激动的泪水,交缠着爱慕与心痛的表情,真挚得令人痛心,她甚至觉得连在只是心里暗地对他有丝毫质疑也会严重地伤害他。
“陛下,绯羽死罪。”绯羽的声音有哽咽了,她微微低下头来,声音凄凉而透着自责,“绯羽自知没有资格向陛下这些。心中也不敢有半超出现状的奢想。绯羽唯一的心愿是能够在陛下身边守护陛下一辈,一刻也不远离。如果绯羽做错了什么,任凭陛下惩罚处置,只求陛下……千万不要将绯羽厌弃……像是一件饰物,或者一件衣裳,即便一也不稀罕,绯羽也觍颜恳求陛下万万不要转赠他人,不要丢弃……”
绯羽这副谦卑得像是今晨才破土的草、又伤心得像是被暴雨打落的梨花一样的神态,让自认冷漠的左瑛也不由得感一阵揪心的疼痛,内疚于自己何苦将这样一个温柔的人伤害成这样,急于想要去抚平他受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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