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疏烟闻言一愕。这样的口吻,听起来像是一个只有几岁大的小童说的话,难道是因为祝怜月的童年,有这样一个凄凉的片段,令她耿耿于怀,以至于昏迷之中仍惦念着?
祝怜月难道是个不被父亲接受的孩子?
可是,进宫的秀女都是要交上祖上三代的详细族谱的,如果是没有父亲的人,又怎么可能参加选秀?
这一句话,就像一颗石头,在叶疏烟的心里激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
她第一眼看到祝怜月,感觉就很特别,那种感觉,非常突兀,就像她在叶家的时候做的噩梦,又像在南山驿站时闪过脑海的凌暖被火烧的画面一样,意外而突兀。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认识祝怜月,可是祝怜月却根本不认识她。
对祝怜月的事情好奇,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想要证实她们是不是旧时的熟人。
但祝怜月的这句话所包含的意义,毕竟是她的家事、隐私,叶疏烟只是一想,也便过去了。
天亮的时候,祝怜月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叶疏烟。
她用手肘撑着头,头发柔柔地垂在床边,一脸的疲惫,手里捏着的一块帕子,已经掉在了地上。
祝怜月看了看床边的铜盆,床边茶几上的药碗,也自然看到了睡在旁边的青竹青梅,意识终于慢慢地回到她的脑海中。
她记起了昨晚自己觉得热,想去弄点冰凉的井水洗洗脸,她记起了自己被叶疏烟扑倒在井边,记起了昨晚有人喂她喝下苦苦的药……是叶疏烟救了她,叫来了青竹青梅和御医。
祝怜月坐起来,轻轻推了推叶疏烟的胳膊。
叶疏烟猛然惊醒,才看到祝怜月已经安然醒来,她微微一笑,脸上的疲惫之色就立刻被笑容掩盖:“你终于醒了。还好,不耽误今天的殿选。”
祝怜月只看了叶疏烟一眼,就垂下头去:“麻烦你们了。”
她依旧是这么的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连句谢谢都没有说。仿佛别人救她、照顾她就是天经地义的,又仿佛,别人对她好,都是不怀好意的。
无论祝怜月是哪种心思,叶疏烟都不计较,也不关心,她只求问心无愧,她不能眼看着祝怜月迷迷糊糊的时候失足落井。
现在,既然祝怜月没事,叶疏烟也该开始准备今天殿选的事了。
她站起身来,保持着一贯客气而优雅的姿态:“客气了,既然你已经没有大碍,我们大家就开始准备吧,时辰也不早了。”
当下唤醒了青竹青梅,二女便伺候三个秀女洗漱用膳。
用完膳,叶疏烟对青竹青梅二人道:“麻烦二位姑娘去院子里略走走,悄悄看看其他屋里的秀女,作何打扮,穿什么色的衣衫,戴什么样的首饰。”说着,将两锭银锞子放在二人手中。
二人开心地去了,在院子里随意走了走,晃了晃,又去了晨晖苑,片刻之后回来,将其他秀女的打扮情况一一告诉了叶疏烟等三人。
秀女们的服饰都是在宫外由家人精挑细选的,甚至花了血本,家世好的,带来的首饰都是成套的,到了这时候,恨不能将妆奁里的饰物全都压在身上。
更不用说衣衫的颜色了,为了在人堆里显得出挑,个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犹如百花齐放。
凌暖一听,愁了起来,翻着自己小小妆奁里屈指可数的几样饰物,嘟着小嘴,十分沮丧。
凌暖的衣服都是娘自己动手做的,材料也都是东拼西凑,比不得那些在有名的成语铺子里定做的奢华。
她准备殿选穿的是一套很简单的淡蓝色襦裙,配一条珠光色披帛,那条披帛是母亲的陪嫁之物,听说是民间罕有的流光锦。
母亲亲手将无数的银色米珠,绣在了她襦裙的裙摆和衣袖上,或单线滚边,或蜿蜒成花藤图案,白色的毫光微微闪耀,虽不夺目,但恰到好处。搭配上那珠光色的流光锦,十分清丽雅致。
可是这件衣服,在平时穿着,倒是十分隆重,但在殿选的时候穿,岂不泯于众人矣?别的秀女都是一身礼服,浓墨重彩的,哪里还能显示得出凌暖来?
凌暖看着自己的衣物和首饰,半分打扮的心思也没有了。这样去殿选,结果可想而知。
叶疏烟也知道凌暖家里情况并不好,现在看到她的饰物,只有那么几件,不忍她发愁,于是拉住凌暖的手道:“姐姐倒是有几件首饰跟妹妹的气质很相衬,不如我来为你装扮可好?”
凌暖叹了口气:“好吧,多谢姐姐了。”就算有叶疏烟的首饰来装扮,可她还是没有自信。
叶疏烟为凌暖选了娇俏可人的垂鬟分肖髻,配上了一套纯白色的闪亮珍珠首饰。
清一色的珍珠短簪,别在凌暖光滑的发束上,发束柔顺地盘绕头顶,柔柔垂在鬓边,白色的珍珠与乌黑的秀发互为衬托,更显得珠光更皎,发色更亮。
梳好了发型,叶疏烟又从自己的妆奁里,拿出一支银质镂刻的蝴蝶花。中间镶嵌着大小不一的珍珠,怒放的花瓣运用了各种切面折射光线,显得闪耀非常。
接着,长长的银质镶珠耳坠和单珠项链,戴在凌暖柔软的耳垂和白皙的脖颈上,这所有的首饰,和珠光色的披帛相映成辉,让凌暖看起来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蓝色清荷。
凌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都忍不住惊呆了。
明明还是那套衣衫,经叶疏烟为她装扮之后,仿佛有种迥然不同的感觉。
“姐姐……我觉得这样打扮真好看!”
她懵懂而迟钝,根本不懂自己这样打扮到底美在何处,也更是说不出口。
叶疏烟只笑不语。
这一晚没睡,她都在猜测太后和皇后的心意,猜测她们的需要和忌讳,尽管还没有见到这宫里地位最高的两位女人,但对她们的喜好,已经有六七成的把握。
凌暖打扮好了就只顾照镜子了。
而祝怜月也在着意打扮着,既不奢华,也不简单,算是在其他秀女和凌暖的妆容风格之间,选了个中庸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