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二人的谋逆大罪,刘资的罪行是最广的,也是最受关注的,因为关乎许多苦主的切身利益,尤其是圈地之行,多少人失了家园,因而百姓们天天去看刑部在审刘资的案子,苦主竟多达万人之多,还在增加……
一场凌迟之刑是免除不了的,百姓奔走相告,只等刘资受刑之日,一定要在菜市口,花一文钱从刽子手中买一片肉,生啖之,才能稍解其恨。
刘资的案牍,竟积累了满满的一屋子还没有审完。人命与案件累累,已经是众怒之头,只待审清之日,再受刑了。
刘资在牢中有点疯疯阗阗的,是被赵王的死给吓着了。又想到自己的下场,更是害怕,就说胡话,天天骂着喋喋不休。比起死,更恐惧的恰恰是绝望的生。
沈君瑜将信发出去,自己坐守京城,只是会时不时的看一看地图,细细的接听着前线的消息,一点小事都要亲耳听了。
李君玉接到京城的消息的时候,微微松了一口气,道:“赵王死了,理亲王也死了,现在只剩下刘资,恩科过后,现在进士各榜取了,人员到底是补足,现下也不担心无人可用……”
堂廷侯笑着道:“沈相坐阵后方,果然给力。”
“他在后方,我自然是放心的……”李君玉笑着道:“有他在,给前线补给,我们也能无后顾之忧。”
“况且,赵王临死之际已经交代了矿山所在,不管君瑜能不能将之用为己用,但有他在,总归落不到反军手中……”李君玉笑着道:“赵王在死之前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堂廷侯哈哈大笑起来,几人皆在帐中大笑,显然都十分高兴,不管能不能得了这矿山,能找到它,就是一桩喜事。
正说笑着,王成求见。
李君玉忙道:“快请进来……”
王成进来忙行礼,李君玉笑着道:“王知府不必如此多礼。”
王成却还是规矩的行了礼,笑着道:“公主,臣有一人欲引见给公主。”
“哦?!”李君玉道。
“是臣故交,公主不妨见一见,若其有才,不妨用之,若无才,公主只当见一见也罢了……”王成笑着道。
“王知府引见,想来此人定有几分才学,”李君玉道:“不知姓甚名谁?!”
“此人名唤华林芳,是臣以往的同知,后来官场混乱,他便一直隐于世间,他一向最为清高,臣也没料到他会来寻臣……”王成道:“他是并州人氏,一直隐于此间,公主,可欲一见?!”
“那便安排一下,我去见他无妨……”李君玉笑着道:“有大才之士,有多隐于江湖中者,倘还有别的来的人士,不妨都与我一见。”
王知府笑着道:“是。”
“这段时日你将并州府治下严明,百姓安居,这些人能来寻你引见,可见对你也是百倍信任的,王知府,这就是民力啊……”李君玉笑道,“并州府的庶务你做的很好,功不可没。”
王成眼睛一酸,道:“臣也有幸得遇公主,倘无公主指点,又哪里会有今日……”
李君玉出了帐,另择一处奉了茶,去见华林芳。
华林芳见到她却也不拜,目光灼灼,先是将李君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珠玉若华,才上前道:“见过公主!”
“华先生快快起来,先生既是王知府的同知,想来也是有才学之人,既来,可是愿投我麾下效力立功?!”李君玉虚扶了一把道。
华林芳皱眉道:“公主也不知我有何才学,却愿意收纳草民?!”
“华先生若肯施展,我自不用问,若不肯,我问了又有何用?!”李君玉道:“先生既连王知府这里都投来了,只说明决心已下,我又何必问多呢。”
华林芳沉默。
王成有点感动,却道:“林芳,你既来了,怎么还高傲起来了?公主最是仁义不过的人,你如此有才学,想来必有可用之处。这不正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华林芳还是不说话。
李君玉脾气也很好,最知道这类人,最是有气性,因而耐着性子道:“先生可是有什么顾虑?!”
华林芳还是不说话,王成在一边气的跳脚,表情都有点裂,见他如此不识大体,不知道抓住机会,真是急的慌。
李君玉忍着笑道:“王知府,你先出去罢,我与华先生单独谈一会,想听听他的看法,等一会散了,再一起喝酒。”
王成一怔,道:“那臣先不回衙?!”
“不必回衙,一会我还有要事要交代你……”李君玉道。
王知府应了一声,瞪了一眼华林芳,便悻悻的出去了。
李君玉忍俊不禁,笑着道:“王知府可比华先生可爱多了,华先生为何如此严肃?!”
“我只是不知,王成以往是个糊涂官,为何公主却用他?!”华林芳目光灼灼的道。
“那先生以为王成现在做的如何?!”
华林芳道:“很好,难以想象的好,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大大的庸才,没想到公主用人却不拘一格。”
“只有放错位置的人才,这世上没有必然的庸才,天生我材必有用,只看怎么用,王知府做的真的很好,虽然没惊艳才绝,可是,小心谨慎,从不自恃甚高,便不会犯大错,”李君玉道。
华林芳顿了一下,又问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公主?!”
“你问吧,我学问有限,不过会尽量答,不会敷衍先生……”李君玉郑重的道,“对天下的学子,就算不能全为我所用,我也会尊敬他们,尊重他们,我知道华先生还有顾虑,所以尽管问,出了这里,我不会与旁人说。”
华林芳心情有些复杂,道:“……敢问公主可是欲为天子?!”
李君玉笑道:“自然是,这还用问吗?!都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去问问,天下人人都知道,这是不用说的秘密。”
华林芳脸有点裂,从来没见过司马昭之心是自己说自己的。
华林芳的脸都有点扭曲了,三观有点震碎了都。他提了提心,道:“再请问公主,何为天子?!”
若是她说天子是天子的儿子,他一定掉头就走。
“上承天命,下统苍生,是谓天子。”李君玉道。
华林芳一怔,没料到她会这样答,眸光灼热的道:“敢问,何又为天命?”
“民心所归,即是天命!”李君玉道:“都说天地不仁,以世间万物为刍狗,然而冥冥之中,总会有一线生机,全看苍生自己能不能抓住。先生是个有才之士,若总是固步自封,就难以前进,不管这世间何人,皆是上苍的子民,是男是女又有何紧要?!”
华林芳苦笑一声,道:“公主如今尽得民心,自然是天命所归,纵我有天纵奇才,也不及千机门之力,又有何桀骜可言?!”
“枉我高傲隐居一时,却远不及千机门入世救人之心,只知躲避,连王成也不如,”华林芳是个才子,尽管刚开始时还有点高傲,现下得到了答案,却是十分爽快起来了,他一撩袍服,往下一跪,道:“草民愿为公主麾下效力,愿助公主一臂之力。”
李君玉大喜,忙道:“先生快快起来。”
华林芳依言起来了,道:“说实话,来之前,草民真的下了很多的决心,也是在见到王成以后,才真正的下定决心的,若非他现在变得我都不太认得了,我都不至于……”
华林芳苦笑道:“公主用人,果然不拘一格,就连王成这样的,竟然也……”
“先生可不要小看王成……”李君玉道:“也许他有点小毛病,可是很多关节,也只有要他这样的人去做……”
华林芳已是心服口服,道:“我不及公主。”
“王成与你为同知时,可是,真的十分不成器?!”李君玉道。
华林芳有点讪讪,仿佛背后说人,也有点不大好意思。
“无妨,其实王知府十分大度,只是咱们闲聊罢了,他不会放在心上的,他这人,其实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大度一些……”李君玉道:“换一个人在他的位置上,你试试,看他可会为你引见?!”
华林芳一凛,深以为然,道:“我的确有不如他的地方,以前,我对他十分看不上,如今想来,他能于乱世之中,随波逐流,能得一虞,还能安然无恙,也有其十分过人之处?!”
“先生不容于乱世,可是他却随遇而安,遇乱世,随波逐流,遇到了我,他也能很快调整自己,换一个人做的再好,也不过如他这般了……”李君玉笑着道。
华林芳深以为然,大悟。的确,换他去,他不一定能做到这一步。
他心道,都说国士难得,一将难求,然而在国士或将相心中,明君又何尝不难得呢?!
华林芳初始时的不以为然,或者说高傲不驯,如今已是半分不剩了。
李君玉一向是用人不疑的人,见他目光清澈,便笑着道:“先生以后就随我行军,做行军一职吧,有先生助我,定如虎添翼,一会儿,我再为你引见其它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