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人的确是舍不得的,”齐王笑道。
“所以富贵之王,也只一个齐王而已。”中年举人道:“其它人若看不开,也只能死于战场,或被席卷于历史的洪流之下了,各人有志,也没什么好怨的。历史与我们这些小民无关,我在意的是学有所用,百姓安天命,也有上进之路,天下太平,这是最重要的。”
到这一刻,齐王心里剩下的一点点不甘,以及执着是真的消散了,真心诚意的笑着道:“的确,天下太平是最重要的。”
“京城真是人才辈出啊,”齐王笑着道:“兄台若不弃,可否让我请你饮杯茶,我刚来京城,想听听这里的情景……”
中年举子也是个爽快人,欣然应允,两人上了一处简易的茶馆,上了二楼。
“人才哪个时代都不缺,只是看上位者用不用罢了,若有容人之量,自然是人才辈出,百花齐放!”中年举子道。
“不瞒兄台,其实当初我进京时,虽心服公主,难免心中也有点在意她是女子之身。”中年举人笑了笑,道:“根深蒂固的观念,非一朝一夕所能更改。”
“后来怎么改的?!”齐王道。
“我读贞观政要时,会想当初万国来朝的盛景,不知这一时代可会发生,真希望余生能看到这一盛景,”中年举人道:“我想来想去,竟想不出一个能实现这盛景的人,除了公主。”
齐王也点头,道:“平西公主的确是唯一一个能让异族谈之色变的人,若是有,也只她一个了。”
“光凭武力,她自然是能做到的,可是又怕她穷兵犊武,可是我这担心却是多余了……”中年举人目光微有光道:“公主却是个极为怜惜民力之人,前线战事停了,直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天下非她莫属。”
“有实力,眼界高远,怜惜民力,遵其农时……”中年举人笑着道:“不穷兵犊武,这天下,除了她,没有第二人,我们读书人,自恃读过几本书,还会更固执一些,自以为饱读诗书,难免就……可是那些百姓……”
齐王从窗下看着那些劳碌着的却带着笑的百姓,心中叹了一声。
“他们就没我们这些纠结了,他们就认定了公主,没有旁的原因,因为能吃得上饭,能不让他们挨打……就这么简单,比起他们,我们弯弯绕绕,想的太多了,反而失了最真诚的心,在京城的时段时,我也反省了自身很久,现下,我想我已是与以往不一样的境界了……”中年举人笑着道。
“现在,就算有人要打死我,我也不改口,读书人嘛,偶尔迂腐,犯点傻气,也没什么!”中年举人笑着道:“这天下要的也许不是饱读诗书之人,而是怀有仁义之心的人,听闻公主并未读过多少本书,可是,她虽为女身,也有太多的缺点,当初说打人的时候,也就打了,丝毫不顾忌使者颜面,有点莽撞,甚至固执到不顾大局,可是,可是啊……”
齐王看着面前的茶,默然。
“可是,她却心怀仁义,德行兼备,哪怕有点固执,偏执,有点傻,可是,她的这些优点,天下男子也不及之!”中年举子,道:“所以百姓,天下人,甘愿为她而死,从不怨言!”
齐王从来没有听到过一个人夸另一个人,却集矛盾与批判,和盛大的赞扬于一身。这样的客观,却又这般的信仰。从来没有……
一个人究竟优秀到何种地步,才能让百姓们又怕着她,又骂着她,又说着她的缺点,她的任性,却又甘愿为她赴死呢?!
李君玉啊李君玉,我不及你便罢了,我认输,可是,现下还是不得不逼迫自己出来为你卖命,真是。
说是逼迫也谈不上,因为他心里已然折服,纵然有无奈的成份,可是现下心中却没有不甘和怨气了。
“我觉得我的眼界也不一样了,”齐王笑着道:“也许我当初不该拘泥于自身的一点得失,如此,才能真正的青史留名,兄台如此能辩,不知尊姓大名?!”
“免尊姓黄,单名一个纲字,就是三纲五常的纲,家中虽贫寒,父兄却寄希望于我能遵循于纲字,可惜我却是为公主,第一个背弃了此字,惭愧惭愧!”黄纲笑言道:“不知贵人贵姓!”
“免贵姓齐!”齐王并未告知真实姓名,笑着道:“名为一个良字。”
“齐兄!此番真是一见如故。”黄纲笑着道:“齐兄可也是读书人?!”
“非也,是商人!”齐王笑着道:“上不得台面。”
“商人也非低也,兄台不可妄自菲薄,现下若非商人各使其力,只怕公主前线的粮草无以为继呢……”黄纲笑着道。
“是啊,”齐王感慨一笑,道:“各行各业皆尽其全力,上下一心,如何能不成?!公主是个固执到有点可爱的人。就算犯糊涂,至少还有百官劝解着她,给她谏言,为人君者,不需十全十能,十全十美。若是完美,还要百官做什么呢?!”
两人正喝茶,突听到另一桌有书生道:“刑部的刑罚是不是有点重了?!虽说与当初比起来,确实取消了不少酷刑,可是杨大人却太铁面无私了,一点小罪也纠着不放,如此,便显得有点无情了……”
另一书生道:“我却与你有不同的观点,刑政虽峻,而民无怨,民为何无怨?!兄台可知?!”
“请教一二,兄台请讲?!”那书生忙道:“望教解。”
“因为不公正,上梁不正,下必歪矣。”那书生道:“敢说兄台所说的有情是什么样的人得有情,什么样的案例才可有情?!以法治人,治不容情,纵然无情,可是公正。若是如兄台所说,法外容情,那么……谁受益?!”
其它人一听,也皆若有所思。
“必是权贵受益,百姓却受难,长此以往,必失了公正,民必有怨。我宁选刑政虽峻,却民无怨的无情。”那书生道。
众人道:“受教了,兄台说的很有道理。公主用杨大人,的确是有原因的……杨大人所处事,所判案,确实公正。案风很正,当初的判案,也是大快人心,从不问权贵或百姓,所以民才无怨,这才是真正需要建立的风尚!”
“是啊。”那说出话的书生道:“惭愧,惭愧,我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对百姓来说,公正二字比什么都重要,这是稳民心之本。百姓不怕重罚,而患不公啊……”
“若天下太平,谁愿意犯罪啊……”有书生叹道:“若容许法外有情,对有些人仁慈,于所负之民,何以仁慈,何以公平?!”
“是啊,这才是大大的不公!”有人附合道:“所以,仁义有大仁义,有小仁义,杨大人的仁义,是大仁义,而有情之人博取名声,牟私名的人,是小仁义,为的不过是全自己的名声,却拿整个天下的公正在开玩笑,这样的人为官,却是万万不可取的……”
“朝上若是多有杨大人这样的好官,纵然铁面,可是公正啊,百姓们心里有底,敬他重他,只有小人才会惧他怕他,若心中无私,何以惧怕与诋毁呢……”
众人皆点头称是,道:“吏治,在于取信于民,以后若为官,定也以杨大人为榜样,纵机变不足,至少端正自身,求个公正吧……”
众人皆笑了起来,又喝茶开始谈论策变。
齐王叹道:“上行下效,这话果然不假。杨千重这些年能得重用,果然是遇到了真正敢用他的人,能用他的人,他这样的人,不知机变,其实对于君王来说是有些烦人,太固执了,也太迂腐了。”
“别说杨大人了,就说是公主这样的,若是生于盛世,只怕云南府也早被重兵围剿了,时也运也,都是上天安排。”黄纲笑道:“我们人的力量很渺小,所为不过是顺势利导而已。”
齐王也笑着道:“黄兄说的很是。大势所趋,因势利导。顺势而为。”
“有人是真君子,也有人是真小人,然而这两种人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伪君子,善恶也一样,大善大恶,皆不可怕,可怕的是伪善,比恶更恶!”
他一开口,那边的书生显然已经听到了,忙过来道:“兄台一言,真是受教了。的确,伪善,比恶更恶!”
众人皆道:“这话也要提醒着我们,以后若为官,当立此志,绝不可行伪善之事,只为钴名钓誉,成全自己声名。”
众书生皆纷纷附和,都来与黄纲,齐王二人攀谈。
众人都一见一故,干脆聚桌于一处,相谈甚欢。
渐渐到了午时,齐王心中高兴,点了些餐食,请大家食用,众人都十分感激,大感商人也有义士,无论处于何种出身,皆不可以出身视人。
众人举杯,齐声道:“以后为官,当以此为座右铭,不忘公正,不欺自心,在此,立此为誓,永不违背,若违此誓,永为天地百姓所弃,朝廷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