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东听到政纪的回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得到了证实,使劲的揉了揉眼睛,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或者眼花了,大明星政纪,竟然出现在了他这穷山僻壤的保护站,这无异于一只凤凰飞入了鸡窝里。
“太高兴了,我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真的能够在这里见到您,政纪先生,您一定要留下来吃顿饭,我们真的很喜欢您创作的歌曲,您是我们的偶像,”马东激动的握着政纪的手掌,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眼中冒着兴奋的光芒。
“政纪先生决定援助我们“暴风”反盗猎队伍,他这次来是实地考察下我们的工作”,一旁的周青接话道,笑着看着这一幕,她能理解马东的激动,他们在第一次见到政纪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保护站的人对于周青这样的自愿者是非常欢迎的,因为保护站的人手紧缺,工作难度大,他们的加入对牵制当地盗猎者的行动也起到了很大的极积作用。
饭后聊天的时候,保护站的一名工作人员马东告诉政纪说:“其实我们辛苦,盗猎的人也不好过,他们大多是本地或是附近的人,没有其它收入来源,就靠着猎杀野生动物来换取些收入,很多盗猎的进了腹地迷了路,被冻死在野外,病死的更不在少数,而且,在整个藏羚羊绒的交易链中,除去开销,盗猎者的收入也是极低的。”
对于马东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政纪有些诧异,按理说,他应该对那些猎杀藏羚羊,并血淋淋地把皮子剥下来的盗猎者有深切的痛恨,但他没有,更多的却是同情和对人性深处的思索。
凡事无绝对,在部分观点上政纪赞同马东的话,但对为了求生而去杀生的盗猎者仍然有一种不耻和痛恨,他们只是为了求生,却在自己求生的过程中逐渐地把另一个物种推上了灭绝的道路,正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在人与自然面前,人性的脆弱表露得一览无余,在失去生活希望的时候,人类可以为了生活而出卖自己,出卖的不仅仅是那些藏羚羊的皮,他们还出卖了自己的肉体、精神、信仰和身边的朋友——身边的这些非人类的朋友。
马帅对于政纪和马东的话不置可否,对马东,他也表现得不是很热情,倒是马东,十分关心地寻问周青的情况,说:“保护站的工作很艰苦,资金不足,人员紧缺,保护野生动物和生态环境的工作很难大范围开展,保护野生动物刻不容缓,但生态的毁坏和资源的匮乏更让人痛心啊!”
政纪问马东:“政府每年给你们保护站拨发资金吗?”
马东说:“很少,现在是每年二十万,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靠大伙儿省吃俭用自己凑,其实,我们每年的开销都远远不止这个数……”他说着话,手指头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无助写满了他那张沧桑的脸。
“这方面的事,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去找周青队长了,以后我会定期的资助,周青队长不会介意吧?”政纪想了想抬头看着周青说道。
“怎么会呢?只要是保护组织的人,我们都是一家人,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和希望奋斗,我又不是守财奴,政纪先生您的资金只有最大程度的用到刀尖上才不辜负您对我们的信任,我这最多算是借花献佛,刘东同志,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但说无妨”,周青怎会拒绝呢?她们的心思很单纯,只是希望能够让可可西里这片净土早日恢复宁静与安逸,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目标,他们又怎会放着大好的青春和生活来到这穷乡僻壤的呢?
将盗猎者交付给保护站,政纪他们又踏上了征程。
这一次,他们没有按照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了另一条更加荒芜的道路,按照周青的话来说,就是这条路虽然难走,可也是盗猎分子们最喜欢的,一方面是因为保护组织更难追踪他们,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个方向,是每年藏羚羊必定的迁徙之地。
天色不知不觉的已经黑了,可车子依旧在行驶。
“晚上不休息吗?”政纪好奇的问道,因为前几天差不多这个时候就会露营了。
“不了,夜晚虽然视线不好,可是对于盗猎分子来说这个时候也正是他们最喜欢的时候,有着黑夜的掩护,他们更加的猖獗,大部分的猎杀行动,他们都会在晚上进行,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周青解释道。
政纪点点头,为他们的工作辛苦程度又打高了一筹。
半夜的时候听到了枪声,很远,但因为空旷,风把枪声远远地送过来,五官敏锐的政纪第一个察觉,叫醒了其他人。
“拿枪,追!”周青一声喊,大家纷纷披上衣服,抓起枪,加大马力,飞快地往枪声传来处驶去。
然而等他们到达事发现场的时候,盗猎的早已经开车走了,借着两辆越野车明亮的车灯光线,发现有五、六颗野牦牛的头颅,被血淋淋地割下来,抛弃在草地上。盗猎的人只是要野牦牛的肉、皮,因为太重,搬运时耗费汽油,他们就把肉少骨头又重的野牦牛头颅抛弃了。
刚打死的野牦牛血还没有冷,割下头颅的时候,鲜血流得到处都是。晚上光线不好,政纪走过去的时候,脚下踩的是一汪汪的血,眼前的一大片草地都被血浸透了。盗猎者杀死的像是一个小的野牦牛家族,从这些留下的头颅来看,有老牛也有小牛,其中一颗较小的头颅是金黄色的,好像就是政纪前日时间发现的那一群野牦牛家族。
小牛死的时候,眼睛大张着,硕大的眼睛里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已经被车头灯映照得有些模糊,政纪的眼中泛出了一丝冷然。
周青借着车头灯拍照,闪光灯咔咔地晃着,刺痛着每个人的心,然而政纪却敏锐的听到不远处的山坡后面似乎传来一阵低低的哞叫声,无力地*着,像是绝望中的求救。
“还有一只没有死的!”政纪走过去,朝着周青他们招招手喊道,几人都朝着那边跑去。
这是一只受了重伤的老公牛,借着周青微型手电的亮光,他们发现那只老公牛头上的一只牛角断了,可能是在反抗中被盗猎者开车撞断,牛的屁股上散布着许多枪眼,政纪大致数了一下,有六颗枪眼,盗猎者没打中要害部位。老公牛受了伤,两条后腿不能行走,留它下来只有等死,怎么办?带回去,差不多一吨多的体重,两辆越野车说不定都能被它压垮。
看见政纪手里都拿着枪,惊恐的野牦牛绝望地哀叫着,眼中似乎有情感和智慧一般,一边努力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它的两条前腿刚撑直,受了伤的后半身就被自己庞大的身体给压塌了下去,“砰”的一声跌在草地上。血从弹孔处汩汩地往外冒,野牦牛身上长长的毛被鲜血打了个湿透。
天空,突然飘下了一片雪。现在是十二底,夜晚气温极低的时候,偶尔也会飘一阵子雪花了,这还是政纪第一次见到可可西里的雪花。
没等周青分派任务,杨钦已经跳上车,开回去拖了几块厚木板回来。这木板是车子被陷住的时候,拿来垫车用的,现在他们在木板两侧卡上四个轮子,固定好,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滑板。看似轻车熟路的方法,却代表着这样的情况显然也不是他们第一次遇到的了。
重伤的野牦牛不知道他们会把它怎么样,瞪大的双眼中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换了平时,没人敢这么面对面地去和一只野牦牛较劲,但现在,周青必须得想办法把这个受了伤的大家伙移到木板上。
此时,两辆车子都开过来了,借着车头灯的光线,政纪七、八个人一起使劲,把野牦牛往木板上抬,真的很重,而且受了伤的野牦牛还在拼命反抗。政纪搬着野牦牛的脖子部位,能清楚地看到它惊恐的大眼睛,它眼角浸湿的全是泪水,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政纪的脸,那种绝望、无助、恐惧、哀伤、灭绝、哭求的眼神一股脑地向他压了过来。
周青大声喊:“政纪!小心它用角顶你!”
还没有从惊恐中恢复过来的野牦牛把政纪也当成了盗猎者,它开始拼死反抗,使劲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扭动,屁股上的弹孔处就往外冒血。野牦牛的力气大得惊人,他们七八个人虽然还能按住它,但却没法把它移到木板上面去,周青说:“抓它的痛处,往木板上拖,野牦牛也会护痛。”
政纪只好使劲抠住那只断角根处,野牦牛护痛,哀声鸣叫,他有点不忍心,它一直用那种绝望哀怜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政纪强迫自己扭过头去,不看它的眼睛。在队友们的帮助下,终于合力把野牦牛拖上了木板。为了怕它挣扎的时候掉下去,他们用绳子把它固定在了木板上,两辆吉普车一起使劲,把受了伤的大个子拖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