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府。
薛梓彤焚香沐浴,端正地坐在古琴前随意地弹奏,乐声似乎没有曲调,却透着一股淡淡地宁静意味。
“小姐,老爷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宫里的公公,老爷喊您出去接旨呢。”英儿听着琴音有些不忍打扰,可是宫里传旨的公公却也不能怠慢。
琴声戛然而止,随即薛梓彤便施施然地出现在门口。一袭月白的衣衫,衣衫上出了布料上原本存在的淡淡云纹没有任何繁复的修饰,脸上脂粉未施,头发更是只松松挽就一个简单的少女髻,用一根白玉簪固定着。
就是这样简单的装扮,却让英儿不由地一呆。她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只觉得小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薛梓彤看着英儿呆呆的模样,不由失笑道:“不是说传旨公公在等着吗,还不走,发什么呆呢?”
英儿嘟了嘟嘴,抱怨道:“还不都是小姐,您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奴婢都要被您迷住啦。唉,奴婢以后肯定没办法嫁人了。”
“少拍马屁。”薛梓彤笑着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又忍不住奇道:“这和你嫁不嫁人有什么关系?”
英儿眨巴着大眼睛道:“当然有关系啦,小姐长得太好看了,奴婢觉得以后要是看不着肯定会很难过。可是奴婢要是嫁人了,那就不能跟在小姐身边伺候了,铁定是看不着了嘛。所以,奴婢只好一辈子不嫁人,陪在小姐身边啦。”
“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厉害了。”薛梓彤哼了一声,又忍不住笑起来,“放心吧,就算你嫁了人,若是还想跟在我身边,也是可以的。我也离不开英儿呢。”
“真的吗?真的吗?”英儿惊喜地追问。心里忍不住喜滋滋的,小姐说她也离不开我呢,哈哈..
薛梓彤看着她一副兴奋地找不到北的样子,无语浅笑。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前厅。
这次的传旨公公却不是那最能见风使舵的李公公,而是最严肃刻板的黄公公。
圣旨是大事,只要不是病在床上实在起不了床,便是要出来接旨的。于是,陈凝华终于被暂时从蒹葭院放了出来。
出来后,她便一直围在黄公公身边,企图打探圣旨的内容。可惜这位黄公公向来最是守规矩,简直油盐不进,任陈凝华说干了嘴,也没能探听出什么来。
黄公公却是被她念叨的烦了,心里想着,原以为宫里的娘娘们已经够难缠了,没想到大将军夫人竟是更上一层楼。
当黄公公看到薛梓彤出来的时候,那目光简直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看得薛梓彤也不由微微一愣。只是黄公公实在是怕了陈凝华,当下也不和薛梓彤寒暄,便直接掏出圣旨说道:“既然薛大小姐到了,诸位便接旨吧。”
“将军府嫡长女,薛氏梓彤接旨。”黄公公拉长了音调喊道。
薛梓彤微微挑了挑眉,看了一眼面容扭曲的陈凝华和薛梓柔,施施然地从薛起身后走出来,跪在了队伍的最前面,“臣女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薛氏女梓彤,婉娩天资,才明夙赋。闺门雍睦,动遵图史之言;车服有庸,早荷丝纶之宠。加以佩环中节,兰蕙扬芳,斯为戚里之祥,光我公宫之训。今者封敏柔郡主,封地青阳,食邑千户,别疏锡壤之封,用示展亲之意。名崇大国,秩视真王。锦绣在前,勿忘祖训之制;珠玑为饰,益思焜燿之容。若然,则汤沐开封,自称粉田之赐;箫韶合奏,永宜金埒之家。保此殊荣,弥高懿范。”
薛梓彤晕乎乎地听完这封长长的诏书,十之八九完全没听懂,但她听懂那一句已经够了。皇帝封了她一个郡主,封号敏柔,封地是青阳,食邑一千户。至于那些听不懂的,肯定是赞扬嘛。
“臣女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薛梓彤这句话说得很诚恳,皇帝这次出手真是太大方了,值得赞扬有木有。
薛起按照惯例给黄公公塞了一个大大的荷包,这位公公虽然耿直刻板,但这种约定俗成的事情他却也是不会去破坏的。
不动声色地收了荷包,黄公公转头对薛梓彤道:“老奴给敏柔郡主请安,郡主的宝印、朝服内务府已经在赶制,还请郡主稍待几天。”
“公公客气了。”薛梓彤伸手虚扶了黄公公一下,表情矜持却又不是亲切。
黄公公向来最是守规矩,看着薛梓彤这样不卑不亢的模样,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破天荒地和薛梓彤又寒暄了几句,才告辞离开。
薛梓彤手捧圣旨,站在前厅中央,大将军府包括扫地的奴仆也全部都集中了过来,对她行礼跪拜。
郡主的品级相当于正一品,薛起的大将军品级也是正一品,而陈凝华早年就被册封了一品诰命,两人都不需要对薛梓彤行跪拜礼。但同是一品也是不一样的,郡主毕竟相当于皇家的人了,两人却还是要行半礼的。而薛梓柔虽是大将军嫡女,却是白身,见到薛梓彤自然要行跪拜礼。
薛梓彤看着一众人在自己面前纷纷矮了一截,心里一瞬间也禁不住激荡起一种陌生的情绪。
这样高高在上,接受众人朝拜的感觉确实容易让人着迷。她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主罢了,若是皇帝呢?天底下所有的人在皇帝的面前都要跪拜行礼,这样的感觉定然更加让人迷恋痴狂,怪不得那么多人愿意为那个位子生生死死。
只是,这样的感觉就算再美妙,若是为此迷失了自己,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薛梓彤伸手扶起薛起,柔声道:“父亲折煞女儿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拘礼。”
薛起站起身,脸上没有丝毫阴霾,欣慰地看着薛梓彤道:“礼不可废。”
薛梓彤伸出一根手指,“只此一次。”
“只此一次。”薛起笑着重复,看着面前的大女儿,心中满是自豪。这便是他的女儿,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巾帼不让须眉。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这边萦绕着浓浓的温情,陈凝华和薛梓柔的眼中却是几乎要溢出毒汁来。
薛梓彤扫了众人一眼,眼神在陈凝华和薛梓柔身上微微一顿,淡淡道:“大家也都请起吧,小毅到大姐身边来。”
一瞬间,陈凝华和薛梓柔的表情更是扭曲如同恶鬼。
按照俗称的规矩,薛梓彤身为女儿,要搀扶也应该搀扶陈凝华这个母亲。可是薛梓彤却选择了父亲,这已经让陈凝华够丢脸了。她站在那里,感觉似乎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充满了嘲讽,脸上忍不住火辣辣的难受。
而其他人本该一视同仁,可谁都有个亲疏远近,这时候被叫到身边的自然是最亲近。这个位置按理来说,本应该是和薛梓彤一母同胞的薛梓柔的,可是薛梓彤却叫了薛毅,摆明了不待见薛梓柔这个亲妹妹。
柳姨娘和沈姨娘心中暗暗幸灾乐祸,在她们看来,陈凝华和薛梓柔这两母女纯属自作自受。当年她们也听过所谓大小姐克母的流言,只是却从没放在心上。在她们看来,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女儿,便是真的,那又如何?
可是,谁都没想到,陈凝华竟会如同疯魔般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
大小姐这些年生活的艰难她们都看在眼里,只是人微言轻,帮不上忙。现在大小姐一朝翻身,她们虽然得不到什么好处,却也不会被大小姐秋后算账。只是夫人和四小姐以后的日子怕是会不好过了吧。
以德报怨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大小姐却绝不会是这样的人。这些日子她们对大小姐也有了些了解,行事狠辣果断,绝不是那优柔寡断心慈手软之人。
薛起看着这一幕,脸色也不由有些黯淡。可他却也没有说话的立场,这些年夫人做的事情很是不像样,他这个做父亲明明知道女儿的苦,却因为种种原因而袖手旁观。女儿没有连自己一起记恨他就已经该感谢老天爷了,还有什么颜面给夫人求情?
再看到小女儿脸上几乎掩饰不住的嫉妒,薛起不由更加抑郁了几分。
以前他一直觉得小女儿虽然身子柔弱,但活泼开朗,心地善良,是个再好不过的。如今看来,却是大大地走了眼。
小女儿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姐姐都要嫉妒,这样的心性,以后..
薛梓彤看着陈凝华露出一抹冷淡的笑意,淡淡地道:“母亲的脸色看上去似乎不太好,却是女儿的不是,竟然忘了母亲病体在身,让母亲这般劳累。春风、夏雨,还不赶紧送夫人回房休息?”她淡淡地瞥了一眼身边的侍女。
春风、夏雨立刻走到陈凝华面前恭声道:“奴婢送夫人回房。”
却是不等陈凝华回答,便一左一右搀起她的手臂,强行带她向前走去。
陈凝华好不容易从蒹葭院出来,如何肯再被关进去,当下便剧烈地挣扎起来,“不,我身体好得很,不需要回房休息。”
薛起看了一眼淡淡微笑的大女儿,又看了一眼面容扭曲的夫人,叹了一口气道:“送夫人回房吧。”
陈凝华瞬间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相信丈夫会如此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