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白笙迷迷糊糊间被门外的嘈杂声吵醒。
须臾,门开了,南浔的肩上抗着被褥, 手上端着药。进来后, 他用最挫的姿势把门关上, 小心翼翼的走进来, 生怕洒了。
“白笙哥哥, 来喝点药。”南浔把药端到床边,又把被褥放到床上铺好,“喝完药就睡一觉, 盖厚一点,发发汗就好了。”
白笙端起药, 药还有点烫, 就没喝。他问:“你怎么来了?”
“我同掌门讲, 不去参加启动仪式,去给你煎药, 掌门同意了。”南浔拿过他手中的碗,慢搅着吹了吹,又抱怨道,“门口那些人拦着我,死活不然我进来。”
“然后你怎么进来的?”白笙笑着, 等着听南浔古灵精怪的小妙计。
“那还能咋办?我直接迷晕他们, 简单粗暴。”说着, 南浔舀了一勺伸到白笙嘴边, “你还生着病, 我可没功夫跟他们闹着玩。”
白笙很配合的喝掉勺子里的药,瞬间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 脸都快皱成老太太了。
“我有放糖啊,怎么还苦?”南浔不敢相信白笙夸张的表情,自己也试着喝了口,难喝的差点喷出来,最后还是假装没事人一样咽了下去。
南浔苦笑着:“还不错,还能接受,良药苦口。”
白笙拿过碗,强忍着苦涩直接倒进嘴里喝了下去,沾得满嘴药渍。
“南浔啊,你的药方咋来的?比我想象中苦数倍。”他边说,边往身上摸索一番,忽然意识到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给。”南浔递了块手帕给他,正是他丢失的那块,也是南浔曾经赠他的礼物。他有点难为情,补充道:“药方是我之前在书上背的最简单,也是最容易考到的一副药方。”
“你还真会投机取巧。”白笙连忙接过,细细摩挲。找回重要之物,他也安下了心:“手帕怎么会在你那里?”
“昨日你在赌坊脱衣服落下的。”南浔低下头,思绪纷飞,“绣的是绯华,不是度生花。很久之前,我问过容师兄了,他说你当时吃了绯华,还把大的那朵度生花给了我……”
南浔的声音很小,话里多了自责和难过。
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总会被人知道,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白笙的嘴似乎被涩味堵住,开不了口。
“白笙哥哥,你人那么好,还那么爱五长老,你又怎会做出这种事?”南浔的眸子里都是藏不住的忿忿不平,“我相信你,这绝不是你做的,定是有人诬陷你。”
白笙伸手拍了拍南浔的肩膀,直到看见南浔的眼中全是坚定。他会心一笑:“没事,这事漏洞百出,迟早会抓到凶手的。”
他顿了顿:“只是,容姐姐可惜了。”
“容师兄一定很难过,这该死的凶手,真想把他揪出来千刀万剐泄愤。”南浔气愤道。
“嗯嗯,南浔说的对,差不多,你回去吧,我睡一会儿。”白笙说。
“好,那你盖好被子,发了汗就好了。”南浔觉着外面的人应该快醒了,他也该离开了。
白笙躺在床上,侧首目送南浔出了门。他看见门一点点关上,南浔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直到最后一缕亮光消失,只留下阴暗的屋子和孤独的他。
这个别院很偏僻,没什么人,也没有喧嚣,能听到屋外悠扬的鸟鸣。但这些却又和他没有一丝关系,他甚至觉得吵闹。
“我是无辜的,可容青怎会死得这般屈辱?就好像,就好像……”白笙在心里嘀咕着,在一刹那间,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想起晚歌了无生息的躺在床上,死得多么屈辱……
为什么那么像?
是上天为了报复他吗?
容青的死和他扯上关系,是为了让他偿还前世害死晚歌的罪孽?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想到这里,白笙不禁笑了起来,笑得很无奈,也很无助。
另一面,江十里的大殿前,仙法大会启动仪式还没有结束。
十年一届的仙法大会,只要在修真界有名号的仙门,都有机会受邀参加,一展风采。
浩浩荡荡的数百位门中翘楚在殿起集结,各门各派的弟子井然有序的站成数列,衣衫各不相同,如此排列就如同彩虹般赏心悦目。
各门派的掌门宗主等高座前方两侧,官庆明则站在正中间,宣讲此处仙法大会的重要事宜。
刚经历丧女之痛,容阁主推辞此次出席,取而代之的是铭水阁的长老。
容阁主不在,容成也不在队列中。
兰皋闲得无聊,在队列中疑惑的东张西望,不见白笙也不见南浔,更不见容成。
“别看了兰师姐,他们都不在。”旁边的明吉见她寻着什么,便主动告诉她。
兰皋愣住,问:“他们去哪里了?”
她思前想后也琢磨不出来原因,猜道:“莫不是偷偷溜出去潇洒了?他们又不叫我。”说着,她皱起眉头,认定了自己的猜测:“肯定是,真是太过分了。”
明吉就这样站在旁边,看她有理有据的自问自答,弄得自己都快信了。
“他们好像是被掌门叫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估计犯了什么错,挨罚吧。”
“你又知道了,你什么都知道。”兰皋蔑视道,“万一掌门叫他们是有什么好事呢?那你就是见不得人家好。”
官庆明的其他话,兰皋没怎么听,但“仙法大会启动仪式到此结束”这句话,却格外振奋人心。
只能说官庆明和萧掌门都是啰嗦的人。
兰皋没等明吉反驳,就跟着人群离开。她没有回房,而是第一时间去丝华宫所在的别院,兴高采烈的去找青云长老。
她前脚刚进门,后脚就关上门,像是在进行秘密交易。只在刹那间,她如翻书般的速度把兴奋抛开,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屋里只有青云长老,她就坐在桌边,闻声:“来了,坐吧。”
“小姨,不是同你讲过,让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吗?”兰皋如同使着小性子一般坐在桌边责问着。倏尔,她情绪一转,又胸有成竹的不屑道,“好在没出什么岔子,不过……”
她随手捻起桌上的陶瓷茶杯,目光由门口化成弧线,慢慢停留在茶杯上。
片刻,她哂笑着勾起嘴角,有意无意的看向青云,仿佛在警告她:“如果再出什么幺蛾子,我可不能保证拿到那东西。”
青云暗自讪笑,笑眼前这个狂妄自大的人。
“毕竟,你们已经失败两次了,”兰皋放下手中把玩的茶杯,眉眼藏媚,讥讽道,“不是吗?”
“是啊,我们的兰儿长大了。”青云凝望她的眸子,似乎不想放过她任何微小的反应。她笑里藏刀:“一点儿都不像她娘那般懦弱。”
这个人就像兰皋心中的一个大疙瘩,她马着脸,冷哼一声:“小姨,你还敢提我娘。”她锐利的目光落在青云脸上,然而青云丝毫不动,依旧是一副绵里藏针的模样。
“提啊,当然敢提。”青云笑得很温柔,让兰皋以为她是在嘲笑她。青云轻轻的将手覆在她手上,这一瞬,兰皋就如触电一般全身机敏的颤了一下。
“兰儿,你应该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你娘的遭遇,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且,你的所作所为,为的不只是你自己,而是……”
说着,青云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她意味深长地站起后微倾身子,俯在兰皋耳边严肃道,“无数条鲜活的生命。”
兰皋的神情恍惚,面色凝重,呼吸也重了些。
“回吧,兰儿。”青云端庄的坐回竹椅上,以期待的神情看向她,“你真的很重要。”
面对青云给予的厚望,兰皋在心底自嘲她真的要不起,但她又不得不肩负起这个重担。
夜幕落下,南浔偷偷送来好吃的。他匆匆的来,也匆匆的离开。
白笙吃饱喝足后只能躺在床上发着呆。他不能逃,如果他逃了,就在无形中被定罪,也让恶人得逞。其实,他就在这里待着反而更安全。
良久,门开了,白笙下意识的警惕门外的动静。
门外一个瘦瘦小小的丫鬟低着头,提着灯,烛火幽暗,看不清模样。她恭谨道:“白公子,尊主有请,请随我来。”
白笙不解,这么晚了唤他去作甚?莫不是白日里事务太多,晚上才有空继续破案?
算了,丫鬟还在等。
白笙随意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让白笙意外的事,门口的两个看守的家丁,此刻居然不在,明明在南浔来看他的时候还在门口守着。
他没做过多思考,跟着丫鬟走了很远的路,绕到了一间屋子里。
丫鬟把人带到后就离开了。白笙越发疑惑,此屋烛火昏黄,而且别无他人。
白笙总觉不对劲,自己似乎又被套进了什么局里面。
“不是吧,这么倒霉?”白笙扫视四周,愈发瘆得慌,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干涩的,喉咙里不由得一阵绞痛。
是走是留,白笙纠结很久。忽然,他瞥见左边的屏风后面亮起烛光,绕过去一看,里面有一条通道。
白笙将脚步放轻,沿着通道走过去。他提心屏气,走到一半后,耳边渐渐有了人的说话声。
再往前,白笙发现了一道门,半掩着的门里面洒出温暖的大片烛光。
他悄声走近那扇门,偷看门内情况。里面有很多人,都是江十里的人。
绕过人影再仔细一看,白笙蓦地震惊,险些磕碰到他处弄出声响。
白笙很快镇静下来,抬头看向横梁。他轻身一跃,隔着残破的木板,以居高临下之势察看屋内情况。
他没看错,那群人围观的是一个巨大的丹炉状透明容器,容器里全是纯白洁净的妖丹。
站在前面的是官庆明和常竹,旁边还有很多看似修为极高的修士。
白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到处挖丹割舌迫害妖的罪魁祸首就是江十里。
所有的愤怒都积压在胸腔里,白笙的呼吸变得深长。就算有空气进入身体里,他也觉得呼吸困难,十分难受。
白笙似乎在庆幸,庆幸自己看到了这一幕,也庆幸前世的江十里被灭满门,因为他们就是活该,罪有应得。
只是,白笙忽然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故意让他来看到这些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