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亲手诛杀贼人的事,原是要瞒着四皇子的,谁知黎内官抖着嗓子在劝诫主子时,竟然让从密室出来的四皇子听见了。
四皇子立时也不管外头一片混乱,需要人做主发落,揪着弟弟的耳朵好生念叨一番,其中无非是训诫他,凡事要小心谨慎,慎之,再慎之,这种亲身涉险的事最好别做云云。
听着兄长气急败坏关切之语,东方朔觉得心底暖暖的,乖乖的低头听训,四皇子对弟弟态度颇感欣慰,又叮嘱了数言,便放人去处理后事。
东方朔噙着笑大步走出书房,赵大川随侍在侧,低声回禀着,方才主子听训时,他的属下来回报的情况。“火势已经扑灭,死了两个人在火场里。”
他还待往下说,东方朔抬手制止了他。“我们的人伤亡如何?”
赵大川没想到这主子问的第一件事,竟是这个,当下有些怔愣,随即回神禀报道:“幸而殿下与纪先生设想周到,我们的人只是受些轻伤。”
东方朔点头,又问:“火是谁放的,怎么让人死在火场里?”
赵大川解释道:“火就是那两个兔崽子放的,他们并未死在火场里,只是给个说法,免得引其他人疑心。”
东方朔闻言点了点头:“接着说。”
“埋伏在山庄周边的人,在半道上就被我们替换上去的人给歼灭了,刚刚来袭的这一批人,都是尾随宣旨的内官而来。”赵大川似乎想到什么,又道:“他们与埋伏的人是同个主子,卑职在与他们交战时,曾听见他们有人在咕哝着,那些援兵怎么还没到?”
“可清查过他们的身份?”
“果不出纪先生所料,真是二皇子的人与靖南侯连手。”赵大川眉头微挑眼露不解。
“靖南侯的外孙女。那个姓杨的,她当了二皇兄的枕边人。”
赵大川知道此事,却不认为靖南侯会因此改投了二皇子阵营。“……殿下,这说不通啊!这靖南侯一辈子就想着藉女儿、外孙再上层楼,这……”这岂不脚踩两条船了?
“他一力扶持十皇兄,也得看十皇兄赏不赏脸!他好不容易安插外孙到西宁大营里,为的是要他在西宁大营中立稳脚跟,招揽人支持十皇兄的,可是十皇兄却把杨瑞祥卖给了八皇兄,让杨瑞祥为八皇兄效命。事没办成,惹恼了父皇不说,还把杨瑞祥的一条命给搭进去。现在只怕不是靖南侯要不要改投效二皇兄,而是继续跟着十皇兄,他还有出路吗?”
旁人不知情,赵大川却是知晓内情的。
八皇子被诛那日,究竟是何人在暗处下令格杀的。十皇子那日之后便吓病了,八皇子是被三方人马射死的,一方自是二皇子,另一队是靖南侯,还有自是奉命拘拿八皇子的五城兵马司,受命于三皇子。
十皇子被三皇子找去,想要让他去劝八皇子乖乖束手就擒,他原本傻傻的就要上前去,是他身边的小内侍拉住他。三皇子当时催促他快上前。说时迟那时快,嗖的一声,射中了八皇子。接连而来的箭矢自十皇子耳边呼啸而过,拉住他救他一命的小内侍也被射中,临死扑在他身上,替他挡了好几箭。
他之所以晓得,是因为京城隐龙卫中,有他的亲信在,此次官里派人来宣旨,便是由他的亲信快马送消息来,黎内官才能提前送信请十二皇子、四皇子回永宁山庄来接旨。
永宁山庄地处偏僻,消息不甚灵通,但凡宫里、京城有人来,都是大家包围讯问消息的对象。
能说的,当然都说给大家听了,不能说的,那人也只倒给赵大川知道,赵大川口风紧,就算他知道真相,也不怕他会说出去。
院子里来袭的歹人尸首已经被拖走,几个小内侍提着水桶冲洗着血迹、残花落叶等,他们脸上满是不安惊恐,可以看出来,有几个脚底虚浮,似乎受到惊吓不轻。
见状,赵大川抿着嘴道:“他们刚才进来时,已经吓瘫了几个胆子小的,这几个算是有胆子的。”
东方朔心里有数,御卫们有人正在拔射在回廊柱上的箭矢,有一个御卫从廊下树丛里提起一截手,淌着血的断手看起来触目惊心,正提着水桶要冲回廊的小内侍瞟到,当下手软脚软的摔了水桶跌坐在一地的血泊中。
旁边两个小内侍连忙上前要扶他,却看到东方朔与赵大川走来,立时丢了小内侍肃立垂首不敢动弹。
“扶他下去吧!”东方朔温言指示道,两个小内侍松了口气,朝东方朔谢恩后,扶起吓得脸色惨白的那个小内侍,三人匆匆离去。
赵大川点着御卫接手,冲洗打扫院子,御卫们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功夫就收拾完毕,只是打扫得差强人意,赵大川领着东方朔去看受伤的御卫,又问了逮着的歹人何在。
“殿下您问这是……”
“我只是去看看,没打算做旁的事。”东方朔淡淡的道,赵大川只得从命,他犹豫了半晌,“殿下是否要先更衣?”东方朔低头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不禁皱了眉头。
“倒是忘了身上沾了血,我先回房更衣去。”待换下沾血的袍服后,赵大川便领他来到永宁山庄后山,僻静的一处院落。
“此地是?”
守门的老头得知来人是十二皇子,连忙起身行礼,东方朔点头回应,又问赵大川:“那老丈是隐龙卫的人?”
“不是,他是慎戒司出来的。”赵大川往后看了一眼,“问案的手法还是得专人来,卑职只知侦缉,审讯消息就不成了。”
东方朔颌首,跟在他身后走进小院的正房,三间正房的明堂隔杖后有座暗门,赵大川在墙上的画轴上轻转了下,暗门便向内开启,他取过一旁的油灯在前领路。
向下倾斜的夹道设有火把,尘埃在火把四周轻舞着,夹道里气味并不好闻,滞碍与陈腐的气息充斥其间,越往前走,令人欲呕的血腥味便越加浓重,赵大川请东方朔走进一扇门后,屋里有名年约四旬的男子,他看到东方朔时,错愕的张大了眼,不悦的转向赵大川。
“殿下,这位是莫内官。是皇上指派他与卑职一同前来永宁山庄的。”赵大川对莫内官的不悦视若无睹,径自对东方朔引介莫内官。
莫内官闻言立时撩袍下跪行了大礼。“见过殿下。”
东方朔微点了头,坐到幽暗的屋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我这永宁山庄竟是卧虎藏龙之地,竟来了慎戒司的人。”
莫内官闻言心里暗暗叫苦,“殿下乃千金之躯,怎好涉足此阴冷之地。”避开东方朔的话锋,低声的劝着。
“无妨。”东方朔神情淡然的注视着他,莫内官仍跪在地上,心里直骂娘,赵大川这浑小子怎么没跟他打声招呼,就把十二皇子给带过来,就不怕自己正好问到什么不该让殿下知道的事情吗?
“莫内官请起吧!本王只是想来看看,是何人如此胆大,敢到永宁山庄来撒野罢了!”
莫内官听着却觉得十二皇子话里有话,不禁抬头看向那个俊美的皇子,只见十二皇子起身走到一座的巨石屏风前,“这后头就是牢房?”
“是。”莫内官起身匆匆走到东方朔身边,鼻尖灵敏的嗅到一丝血腥味,他微微扬眉试探的又闻了下,血腥味竟是从十二皇子传出来的,难道十二皇子方才与人动手了?
得知邻房正在问话,东方朔并未好奇的过去邻房查看,交代几句后,便自行离去。
“大川,这是怎么回事?你要带殿下过来,也不通知我一声。”
“哎,这位主子性子可与京里的那几位不同,方才我进书房去时,发现有两个不长眼的摸进书房去,你道是谁处置的?”
“殿下?”莫内官想到十二皇子身上的血腥味。
“你没瞧见,那下手之狠,完全就没想要留活口啊!”赵大川啧声道。
莫内官抱怨着:“你倒是胆大,就这么把人领过来,就不怕我问到什么他不该听到的?”
赵大川却蹙眉回道:“还有什么他不能听到的?”
“是没有,但是你今儿行事却是草率了些。”莫内官没好气的道。
赵大川赔了不是,又叮嘱莫内官尽早将事情查问清楚。
“行了,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领完旨意,休整了半日后,隔天四皇子便与东方朔一同返回宁夏城,东方朔不禁纳闷的问:“正巧有御卫要护送宣旨内官回京,四哥与他们同行,一路也有人侍候保护,为何不趁机回京?”
“再等等吧!父皇还没旨意勒令我回京哪!你就不兴我在宁夏多休息些日子?”四皇子颇为不快,阿朔自个儿在宁夏逍遥几年了,他难得有机会在宁夏多待些日子,这小子就赶人了?
东方朔苦笑道:“我巴不得四哥住久一点,我们兄弟可以多亲近些,但是四哥就不怕四嫂挂心你吗?”
“不怕。宣旨的内官们回宫要复命的,我安然无恙的消息自然会传回府。”四皇子拍拍了弟弟的肩头,对他厚实的肩膀颇为满意。“明师父确实把你教的很好。”能把个瘦弱斯文的小家伙,教到如今这副模样真的不简单啊!
“那是。”东方朔没有多加解释,真正手把手教他习武的,其实是吴木森这个师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