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曾经历过,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感受,钱多到你现在这个地步,我们都知道,就随便打个折吧,你的个人财富也至少在150亿美元以上,人民币和美元的现行汇率在8.2765,也就是你的个人财富,折合人民币超过1250亿,”
柏主持算这个数字的时候,嘴里一咝一咝的,很不淡定的样子,“好吧,我们在这个基础上,再打个八折,也就是至少还有1000亿元人民币,1000亿……,”他声音低了下去。
跟着又昂扬起来,“有时候,会不会不由自主的有些膨胀?”
“你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但是之前的这一段,能不能掐了别播?”冯一平说得很认真。
在这样的节目上,算来算去,折来折去,自己的身家还是超过1000亿人民币,他有些拿不准那些听到这一组数字的观众,会作何反应。
这可是上千亿人民币,要知道这会首都职工的年平均工资,也就在三万左右,提高三倍,到年平均收入为十万,那也要工作上百万年,而且一分钱不花,才能积累这么多财富。
在这样的大的差距面前,有没有人可能因为感到绝望,所以粉转黑?
冯一平觉得,完全不排除这个可能。
“好的,那几句话,我一定会剪掉,”柏主持显然明白冯一平的担忧。
“财富增长后,一时的膨胀,真的避免不了,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强大到完全可以忽视世俗的规则,”
量变会产生质变,一个在原来的记忆中,总是充满焦虑的伪中产,但你的财富,多到你真是不知道怎么去花的地步时,有时候,你的心态自然也会发生改变。
“我觉得,这应该也算是一个共性的问题,我想,很多人在成功之后,都会有这样的时候,对吗?”冯一平看着柏主持。
对方笑了笑,“说起来还真避免不了,”
“但对我而言,这完全不是问题,我只要想想老家的那些日子还不是很宽裕的老乡,几分钟之内,就会从天上回到地上,”冯一平说。
我们那并不发达的老家,很多时候,都能有效的避免我们的膨胀。
当我们还在大城市的高档写字楼里,拿着还算优厚的工资,负责从几十万到上千万的生意,叫凯文和珍妮的时候,有时确实容易膨胀,可能有时做出的一些事,会让旁人感叹,“你咋不上天呢?”
但是,一到春节回家,脱下华服,换上以前的旧衣裳,名字也被叫回铁蛋和二丫的时候,有几个还能膨胀起来?
“看到那些暂时还不富裕的人的生活,你会觉得惭愧,这充分的说明,你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柏主持说。
“当然,要得出这样的结论,也很容易,我们看了你在家乡的那么多投资,还有正在进行的那些规模更大的投资,我们也看了之前关于你的那些报道,你是一直以来,都把自己家乡的发展,当成自己的责任,对吗?”
“从开始创业的时候起,这确实是我们会考虑的一个重点问题,”
冯一平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之前的很多报道都报道过这一点,那些关注他,关注五里坳的人,都了解这些。
但这样的事,其它人可以说,冯一平自己,却不太好说,不然,就未免有邀功之嫌。
“我们很欣喜的看到,你的努力,目前已经非常有效果,你的家乡,可以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如何看待这样的结果?”
“老家富裕起来,我们的日子好了,环境好了,房子好了,教育和卫生条件也好了,不用为孩子的学费发愁,不用为老人的医疗费用发愁,大家不用到外地打工,反而已经吸引了好几万外来务工者……,我很高兴老家能有这样的变化,但是,我也知道,在五里坳周边,还有很多生活得到了些改善,但依然算不上富裕的人,”
意即他不会停下脚步。
“主动承揽这么多责任,你会不会觉得很累?”柏主持问。
他知道,那些功成名就之后,会想着回报家乡的人,其实也不少——不管他们有怎样的动机,但像冯一平家这样,在创业时候就考虑这一点,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米兰昆德拉说,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就越真切实在,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
“所以,我并不觉得累,所以我也很难膨胀,”
“或者说,我是把这些当成了我的使命,所以我一定会坚持下去,”
“米兰昆德拉还说过,当一个人抛弃了所有他一直都以为是使命的东西,生命中还能剩些什么。”柏主持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冯一平没想到,柏主持也引用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的话,来回应自己,这让他产生了一些知己之感。
所以,还是接受国内的采访最好,相同的文化背景,会让我们很容易有共鸣。
“你现在,当然很成功,那么,如果抛开这所有的桎梏,什么样的生活,才是你最喜欢的?”柏主持又问了一个比较有深度的问题。
“这个问题,老实说,我还真没想过,你知道,过什么样的生活,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没有选择的,我们共同的选择,只能是过努力的生活,因为只要肯努力,我们的生活就一定会更美好,”
“当然,或许没有这么肯定,努力,也不一定会更美好,”
“但至少大趋势会是如此,对吧!”柏主持又接了一句。
“对,”这确实是冯一平想说的。
这也是他原来就喜欢这位主持人的原因,他总是能很快找到和被采访者的共通点,从而形成让双方都觉得舒适的互动。
“你可不可以现在想象一下?”柏主持笑着说。
冯一平看了眼还算瓦蓝的天,看了眼楼下那些奔驰的汽车,“我还很喜欢另一部小说,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
“你喜欢离开熟悉的地方,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再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柏主持马上说。
“等等,我记得你之前好像在一次采访中说过,希望就那么开着车,一直走下去,”他补充道。
“好像是说过,”冯一平记得,自己大概在奥普拉的节目上,说过类似的话。
“也不是我喜欢离开熟悉的地方,到陌生的地方去,应该这样说,我是非常羡慕他们能经常说走就走,抛下所有的一切,说走就走,去一个未知的地方,欣赏新的风景,和陌生的人交流,”
“恰恰是我们一直被钉在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所以才羡慕他们能那么洒脱的说走就走,”柏主持又说出了冯一平想说的话。
“对,如果有可能,我也想象迪安或者萨尔一样,安定一阵子,存一笔钱,就再一次随性的行走在路上,当然,这个旅程,最好不要像小说里那么艰苦,经常性的吃完上顿没下顿,”冯一平说。
“最好,还能像迪安那样,路上遇到那么多喜欢他的女孩子?”柏主持笑着说。
“也不要像迪安那样,当然,我觉得,如果能有一个像玛丽露那样的姑娘,自然是再好不过,”冯一平笑笑。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由得想起后来电影版的《在路上》,扮演玛丽露的克里斯汀斯图尔特来。
“其实,我最羡慕的,还不是他们能够随心所欲的随时在路上,我最羡慕的,是他们好像能没有什么负担的,就这么随时离开原有的生活,”冯一平说。
“你想想我们,15岁之前,必须要读小学,22岁前后,就得拼命找工作,找到了工作,就得拼命工作,还之前上学时的欠款,改善家里的生活,为以后的生活,积累物质基础,”
“这个时候,多半已经有了男女朋友,或者正在努力找男女朋友,”
“30岁前后,多半得结婚成家,如果还不错,这会多半要赡养父母,每月还要还房贷,再过两年,一般得要孩子,之后,得抚养孩子上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
“再操心他的工作,操心的他的个人问题……,你说,我们哪有那样的福气,像他们那么说离开就可以抽身离开?”
“这还不算,我最羡慕的,是等他们最终不想在外面跑,就能随时回到家里,找一份工作,过上不错的生活,”
“就算是我们在大学毕业之后,没有还债的压力,也没有为将来的生活存钱的压力,那会父母还算年轻,不用我们照顾,也没有下一代要养育,看起来真的可以在工作之前四处走走,可是,谁敢这么做?”
“一年后或者两年后,你的同龄人都已经有了一定的工作经历,而彼时的应届生,知识库可能又比你的更新,在一份好工作面前,你拿什么去跟他们竞争?”
“我们总是太焦虑,”柏主持只能说。
“对,我们总是太焦虑,但这焦虑背后的原因呢?萨尔他们能随时抽身就走背后的原因呢?在美国那么长时间以后,我有了答案,”
“这个答案,就是美国人与人之间,尤其是成人之间的相对独立,这个独立,最主要的一点,就是经济上的独立,以及他们的福利系统,”
“跟我们相比,他们的一大优势是,不用太担心上一辈,也就是父母的养老问题,”
“等在路上跑够了,他们又可以选择回到家里,这时,他们也不用太担心工作的问题,就是在快餐店工作,也能负担起还算过得去的生活,”
他洋洋洒洒的说到这里,柏主持稍稍有点跟不上趟。
“所以,这其实不是我们个体之间的差距,而是两个国家整体之间的差距,萨尔他们的说走就走,而且是长时间的走,这建立在美国发达的经济基础之上,建立在美国居民中,大多数人是中产的基础上,建立在美国相对完善的高福利的基础上……,”
“所以,我现在就想着,我们这一代,至少在年轻的时候,论平均水平,还是跟美国的同龄人有很大的差距,但我们可以努力工作来缩小这个差距,争取到我们的下一代的时候,不再和美国的同龄人有差距,或者差距非常小,”
“这样他们就有机会,去体验你向往的那种在路上的生活,”柏主持说。
“对,他们还可以从容的去体验,其它他们希望体验的生活,”冯一平说。
“说起来,我们现在的生活,也是建立在我们上一辈,上几辈努力工作的基础上,”柏主持松了一口气,采访冯一平,果然不是轻松的事,被他带着走了这么长时间。
好在以这样的话题来结束这一次访谈,也算不错。
而且这一次的采访,应该也算冯一平最健谈的一次,有这样的结果,也算不错。
“最后,还是想问一句,有什么话想对国内的年轻人说,”
“还是我以前说过的那句话,暂时不能成为自己希望的那种人,没关系,但一定不能成为自己不希望成为的那种人,也就是即便暂时成不了英雄,也一定不要成为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