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双说不出话来,五姨哪里是嫁人,是被自己的亲娘给卖了,这种话,陈双难以启齿,毕竟,桌面上可不止他们俩,还有继宗和杨国栋。
"呃,不好意思,可能我有些莽撞!"彭平安发现陈双露出吃惊的的模样可就是没开口说话,这才感觉自己似乎真的有点失礼了,赶忙补充解释:
"我呢,是你五姨小时候的玩伴,关系很好,我只是关心一下而已,别误会!"
陈双这下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五姨的发小,这还真是有缘分:
"改天去我家玩,五姨现在就在我家呢,杏花村,杨柳村进村的路别拐弯,一直往里走,过了杨柳河就是杏花村了,到那儿一问陈家你就找得到地儿了!"
彭平安心里一阵波涛汹涌,可很快被他压制住了,他笑笑点头说:"一定去一定去!"
"吃饭,倒是夹菜呀,别光顾着叙旧!"杨国栋招呼着夹菜,彭平安重新拿起筷子吃菜的时候,那手明显激动的发抖。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杨国栋把大家伙儿送到村口:
"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杨村长回吧,不用送了!"彭平安摆摆手说道。
继宗负责把付大叔给送回陈家湾去了,此刻就剩下陈双和彭平安,二人只能同行二里路,他得回凤凰山上的学校宿舍,陈双得回家。
可是这二里路彭平安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分开的时候,他才感慨的说:
"你长得和你母亲姊妹很像,很漂亮!"
陈双微微一愣,夜色下,彭平安嘴角勾起苍白的弧度,好想隐藏了浓郁的无奈,又好像一种生离死别前对家人的婉慰,看得陈双有些诧异。
"先走了,你路上小心点儿,我明儿没课,上你家看看去!"
这句话说出来又是带着喜庆的口气,好像转瞬间,他的心情也随之变化了。
"再见!"陈双告别了彭平安踏上回杏花村的路。
既然是发小,感情一定很好,要是他知道五姨的遭遇恐怕会心疼的吧,想着,陈双联想到了自己,自己可是没什么发小的。
刘南只是和她小时候臭味相投,都调皮捣蛋,若说一定要给发小这两个字安插一个名额的话,那还只有李宝是她的发小。
回到家的时候,陈秀兰在泡脚,五姨在陪着思思叠纸飞机。
陈双一进门就问道:"五姨,我今天碰到个人,还说认识你,说是你的发小!"
陈秀芬没有在意:"陈家湾的人啊,小时候有不少玩伴,现在都不走动了!"
说着,又低着头教思思叠飞机。
"哦,说是明天来咱家看你!"陈双一边洗脸一边说道。
"来就来呗,到时候我做几个菜得了!"陈秀芬说的很轻松,可突然蹙眉抬眸问道:
"小双,你说的是男的女的?"
"男的呀!就是学校里的那位老支教!"陈双也没有留意陈秀芬此刻表情的变化。
二十多年前,那是个怎样封建的社会,女孩子跟男生接触,哪怕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也是不敢公然在一起戏耍的,哪里有男发小?
"支教?他是不是姓彭!"陈秀芬的心顿时好像被一双无心的大手给撕裂了一样,她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他竟然还在山上做支教,他没有回老家吗?
"是啊五姨,你想起来这人啦?"陈双洗好脸拿过毛巾擦了擦,把毛巾挂上去转头看着五姨,这一看不要紧,五姨的样子把陈双吓住了。
她面色发白,六神无主宛如找不到焦距的照相机,脸上露出纠结痛苦的神色,嘴里还低喃着什么,下放知青没回去?还什么还在当支教之类的话。
"双,你记住了,千万不要让他来,千万不要!"
五姨突然跟魔怔了一样抓着陈双的手,几乎用央求的口气说道,那眼神充满了痛苦和恐惧,还盈满了晶莹。
陈双后脊背都有些发凉,五姨这是怎么了?陈双不免担心起来:
"五姨,你咋了?"
"俺没事,反正,你不要让他来!"陈秀芬转身回屋,眼泪的晶莹一下流了出来。
她抬手摸着自己脸上的烫伤,又摸了摸自己早就光华不再的脸,心就像是拧毛巾一样,使劲的拧着,挤出来一汪汪痛苦的水底,流过鼻腔,呛酸了喉咙,湿了眼眶……
终于,宛如洪水决堤,汹涌而出,哭声压抑在喉咙里,就像是吞下了一颗烧红的炭火,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灼伤她的肺腑。
"叩叩!"陈双试着敲门:"五姨,你到底怎么了?"
陈秀芬不敢开口说话,因为她此刻只要一开口就会被听出来她在哭。
陈双叹气,难道,彭平安和五姨之间并不是那么单纯的发小关系?
想到这里,陈双似乎知道了点儿什么,可是这又有些不可思议,那时候付大叔说五姨确实定了一门亲事出嫁了,但是没有摆酒席,也没有放炮,把五姨就给弄走了。
而这门没成的亲事该不会是彭叔叔吧,如果真的是,他怎么会安心在山上做支教那么多年也不打听五姨的下落?
要不是这次养猪的事情,恐怕也就不会浮出水面吧。
陈双叹气,所谓无巧不成书,这老一辈留下来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夜不眠,第二天,陈双本想着帮继宗分担一翻杨柳村那边的负担,没想到,继宗一个人就搞定了。
这也是有可能的,因为杨村长不是一般人,继宗只要规划合理,他就能鼓动人民群众一起干,俗话说,团结就是力量,其实继宗反而觉得忙的很顺手。
彭平安说来还真来了,拎了二斤苹果,一包油炸果子,还穿着白衬衫,从上到下整理的十分立整。
可人刚到陈双家门口,陈秀芬就把自己关在房里。
陈秀兰和宋有粮出去遛弯串门去了,思思只要一放假,那作业写的贼快,就想腾出时间跟着继宗屁股后头打酱油。
家里就陈双和陈秀芬两人,陈双见彭平安进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使了使眼色:
"屋里呢!"
"呃!好多年没见了,我这就拎了几个烂苹果……我搁这儿了!"
彭平安看着紧闭的房门笑的又激动又尴尬,不知道手往哪儿放,低头一看才想起来自己还拎了东西,赶紧找个地方搁下。
"你五姨……咋不出来?是不是病了?"时隔多年,彭平安昨晚上一宿没睡,他设想过千万遍再见面的场景,可到了这里,还是紧张的不知所措。
他不安的搓着自己的手,抬手就去敲门,可手抬起来却好像不知道怎么落下又收回去了。
那种感觉让陈双看来,他是在纠结自己该用哪根手指头叩门,还是在纠结自己敲门力度应该大一点儿,还是落下去的时候再小一点力道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