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李秀华的言传身教,让周晚晚不用费任何口舌,就让大家可以好好享受这顿丰盛的晚餐。
山鸡鲜香肥嫩,蘑菇嫩滑可口,吸足了鸡汤的猴头菇比鸡肉还入味儿,周晚晚一顿饭一口肉都不肯吃,饭也得周晨硬塞才能吃两口,一个劲儿地挑蘑菇吃。
周阳几个也吃得满嘴流油,痛快淋漓。整整两只山鸡再加上一盆撕成块儿的猴头菇,炖了一锅,几个人全部消灭掉,连肉汤都被沈国栋和墩子泡饭吃了,一滴没剩!
“太好吃了!比省军区招待所那个啥国家特级厨师做的小鸡炖蘑菇好吃多了!”沈国栋拿着一团焖饭的锅巴接着啃,一脸的意犹未尽。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四个正长身体的半大小子敞开了吃,剩下的三斤多斤小米根本不够吃,周晨又放了两大碗高粱米,最后锅底都刮干净了,沈国栋还嚷嚷着他能再吃两大碗。
两大碗饭是没有了,锅巴还有一大团,沈国栋给每个人分了一份,抱着自己那份开啃,看他那架势,确实是没吃饱。
周晚晚趴在周晨怀里,让他慢慢地揉着肚子,心里幸福无比。她现在能让哥哥们吃饱,能看着他们一辈子都这样无忧无虑地笑,已经别无他求了。
“待会儿我就让小张叔叔给咱换粮票去,以后一顿再多加几碗米!”沈国栋手里捏着二百多斤肉票,就是换成细粮的粮票,也能换八九百斤,再加上有曲保健这个长期保障在,他们根本不用担心粮食的事。
这个时候,粮店出售的大米一般有三种,一号米两毛二左右一斤,但只在年节少量供应,二号米、三号米基本能保证供应,价格在一毛五到一毛八之间。而一斤肉的价格是七毛六,所以一斤肉票换四五斤细粮的粮票那是得被疯抢的好事。
有了粮票,他们手里又不缺钱,可以随便买平价米。当然不用担心粮食问题,而且还能都吃细粮。几个半大小子再能吃也不害怕挨饿了。
几个人刚吃完饭,小张就来接沈国栋回去了。
“给我请一个星期的假,我先不回去了。”沈国栋完全不把这么就不上学当一回事儿,说得轻描淡写。
看小张脸上都是反对。他把眼睛一瞪,“我爷爷都答应我了,只要我考试都及格,就让我自个安排上学的事儿。我这学期考试都及格了,上回语文还得了七十八分!”
七十八分是沈国栋语文学习上的最高水平,自己觉得很值得一提。
小张无奈地走了。参谋长真是不了解这小子的脾气呀!怎么能随口就答应他这样的条件呢!?及格了就可以随便逃学了?不把这小子关学校里看着,他得闯多少祸啊!
小张却不知道,沈爷爷这个条件可不是随口答应的。自从看见沈国栋跟周晨兄妹俩一起学习以后,他就知道孙子这回考试准能及格了。答应他这个条件就是给他机会出去随便跑跑看看。
大小伙子,咋能总像家猫家狗一样关着呢!?就得让他从小多出去跑。看多了,经历多了,以后无论走到哪,无论这辈子他要干啥,都能比别人少走弯路,也更容易干出一番事业来。
沈爷爷用自己十二岁跑单帮,十七岁下南洋的经验教育孙子,想锻炼他的闯劲儿。这种做法见仁见智,好坏无从评说。可他却漏掉了一点,那就是沈国栋这孩子从小最不缺的就是闯劲儿。你再鼓励他,那后果,真的不太好说啊……
小张叔叔留下一堆关心,带着满腔担忧和二百斤肉票走了。
周晚晚鼓动沈国栋。“再去找蘑菇!”
沈国栋当然积极配合。几个人又跑到后园去翻蒿草,结果收获非常丰厚。
周晨在东北角找到一大堆已经长好了的土豆,长得个儿大结得又多,把地都撑出一道道缝隙。周晨欣喜地算了一下,这些都刨出来至少得有五六麻袋,足够他们今年吃的了。再加上周家自留地里的那一垅。他们明年的种子都不用发愁了。
高兴了一会儿,墩子一转身,又发现他身后那片一直以为是野草的东西竟然是野蕨菜。那么一大片,水灵灵地长着,鲜嫩极了。
沈国栋的收获最丰盛,他发现了两大窝野鸡蛋!
周晨赶紧过去,阻止了他给连窝端的企图。留一两个在草窝里,说不定还能像在西树林里那样,天天有野鸡来下蛋呢!
转了一圈儿,各种野菜又发现了好几片,地瓜、南瓜也找到了几棵,还找到了一片已经有不少果实成熟了的西瓜秧和甜瓜秧。
“这个后园子根本不用咱收拾,就这么放着吧,说不定以后又长出啥好东西来!”沈国栋寻宝寻上了瘾,还准备继续开发呢。
“那些木头会长蘑菇吗?”周晚晚指着那堆做烧柴的烂木头问。
“不是啥木头都能长蘑菇的。”周晨耐心地跟妹妹解释,“长蘑菇得下雨,还不能晒大太阳,等到了八月份,二哥带你去山里采蘑菇。”
“把木头放草堆里,让他们长蘑菇!”看周晨又要给她解释,周晚晚赶紧加了一句,“猴头就是那么长出来的!”
“试试!不试咋知道行不行!”沈国栋也帮着周晚晚说话。
周晨和周阳几个眼睛一亮,是啊,再把木头放回去,说不定还能长出来猴头呢。
几个人赶紧把长猴头的木头又放回原处,又在周晚晚的坚持下搬了一堆木头放在它们旁边。
几个人笑嘻嘻地哄着妹妹,说就等着她的木头长蘑菇好炖鸡肉吃了。
洗漱好躺到炕上,周晨问沈国栋:“就让他们这么待山上一宿?”
沈国栋满不在乎地点头,“待一宿算便宜他们了!”
“周兰和周强不懂事,就算了,其它的也扔山上去得了!”墩子从小挨欺负,对孩子的恶毒体会最深,所以也最不待见周家那几个欺负过周阳兄妹的坏小孩。
“那个周兰,真跟咱囡囡一样大?”沈国栋第一次注意到周兰,怎么都不相信这个瘦成一把骨头,看着随时都可能倒下的孩子和周晚晚差不多大,都是一家的孩子,这也相差太多了。
“她命苦,没摊上好爹妈。”周晨言简意赅,一点都不想提周春喜夫妻。
“也没摊上好姐姐,大丫姐当时要是带着周兰一起出去过,她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罪。”周阳自己责任感特别强,就看不惯不管妹妹自己跑了的周平。
周晚晚仔细听了半天,才从他们的闲聊中弄明白,原来他们并没有就这么放过周家人,而是把他们赶到了山上,而且把他们的衣裳都拿回来了。
只穿着**的一群人,想跑回来都不敢出山,只能躲在山里等沈国栋想起来了给他们送衣裳。
沈国栋说了,“你们受罪还是你们家孩子受罪,自个选吧!你们脱光了在山上喂蚊子,你们家孩子就回家睡觉去,你们要不去,就孩子去。”
周家人都去了,连周老太太都去了。除了瘫在院子里没人管的周老头和对周霞漠不关心的周春亮,所有人都主动要求去替孩子受罪。
周老头就算了,周春亮敢不去?不去周梅花就得去。
薛水芹拖着严重扭曲变形又血肉模糊的胳膊给周春亮磕头,沈国栋在旁边笑着看。
周春亮要是去,那就是个遭罪,要是不去,薛水芹就得恨死他,以后他的好日子就来了。
周春亮还是去了。他倒是真不想去,可是他不去沈国栋就不走。沈国栋不走,家里的孩子们就可能多受罪,其他人急了。
周老太太的权威在别人那不好使了,在周春亮这还是很管用的。所以他还是乖乖地去了。
周晨冷笑,为了别人家的孩子,周春亮可以去山里脱光了喂蚊子,他们兄妹长这么大,他这个当爹的甚至都没抱过几下。
走之前,沈国栋给薛水芹的骨头接上了。接上了也是残废了,只是不用这么支棱着吓人而已。
薛水芹又疼得死去活来一回。
至于周家的孩子们,当然没扔山里也没在哪等死。除了周红英,几个大点的孩子都在学校后面的菜地里用劳动换糖吃呢。
沈国栋给了二十块一把糖,让他用糖当诱饵,把这几个小姑娘哄到傍晚,不许离开学校一步。二十块现在见了沈国栋比见了祖宗还乖,保证能完成好任务。
至于周家的几个孩子,有糖吃,还能出来放风,不用担心挨打,他们当然愿意,让他们走都不想走。
周强被周晨和墩子送去了大高屯,他们告诉沈大娘,沈玉芬作为坏分子家属,被罚劳动,今晚得夜战,看不了孩子,让她看一天。
沈大娘骂了一通周老太太作孽,就抱着小外孙给他熬面汤去了。
周红英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周晨叫她的时候就告诉她,队里要对她实行特殊惩罚,让她单独劳动。然后把她带到河套,指着一个水泡子让她往里填石头,填满了再回家。
周红英赶紧乖乖填石头,她这半年多啥稀奇古怪的惩罚都受过,只是填水坑这已经算不错了。刚开春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还翻过没化冻的地呢,那不是也得乖乖干,干不好照样不让你回家,还得在冻土地上罚跪。
所以,当周家众人被扒了衣服在小寒山喂着蚊子,又要担心孩子现在在遭啥罪的时候,周家的几个大孩子已经回了家含着糖睡着了。就是周红英,也看着没人管她,抹黑跑回家睡觉去了。
可是周晚晚家今天晚上却是个很难入睡的夜晚,他们正在进行一场有点艰难的谈话。xh211
第一五八 善念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周阳一直对周晨、墩子和沈国栋的行为没做任何指摘,无论他们做什么,他都全盘接受下来。
今天晚上,作为这个家里的大哥,周阳觉得时机成熟了,可以跟他们讨论一下这段时间的事了,所以他发起了一场有关于要不要心怀善念的谈话。
“以前我觉得吧,对我看着顺眼的人好就行了。”沈国栋这个看着顺眼的标准甚至不包括家人。
“别人惹我一分,我马上还回去十分,一板儿砖不行就十板儿砖,反正能拍老实他!”这应该是他们初见沈国栋时他的样子。
“后来进了部队,学了不老少。不用见血让人活受罪的招儿多着呢!不揍他让他疼疯了才是真折腾人!
反正,谁惹我了,我立马十倍百倍地找补回来。啥是心善?心善的人也不是不好,但是憋屈。我不稀罕。”
想了想,沈国栋又加了一句,“囡囡要是想对别人心善,那没事儿,有我呢,我能让她不受欺负。”
黑暗中,周晚晚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没说话。也许,在这个家里,心里最为冷硬的就是她了。这一世,她跟心善永远沾不上边儿。
“阳子哥,你说,对坏人怎么做才算是合适呢?”墩子被周阳和沈国栋一说,心里也非常迷茫。
“我以前没觉得自个手很,可是自从打了二十块和那个王凤英,我就觉出来了。她俩欺负囡囡了,我揍他们是应该的。但是我想揍死他们。队长说杀人才用偿命,他们没杀人。可我想要他们的命,是真想要。我是不是心不善才会这样?”
“我也想要他们的命,那我心也不善。”沈国栋接着墩子的话说到。
“我也想要他们的命。”周晨这个他们,一定不止是说王凤英和二十块。
“我不想做个心善的人。”周晨平静地说道,“我妈心那么好,也没活长。我和我哥以前跟我妈学,差点儿没让他们把囡囡给卖了。心善的人没好下场。”
“心善和有没有好下场不是一回事。”周阳用自己的坚定和沉稳安抚着几个弟弟心里的迷茫。
“我们做个心善的人。是让自个过得更好,心里更舒坦,这和别人没关系。是为了自个。”周阳不疾不徐地说道,“心善的人不是好欺负,而是不对别人有坏心。要是挨欺负了,照样揍回去!心善就对谁都心善了?那不是心善。那是缺心眼儿。”
周晨在黑暗中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这些天来,他也一直在内心做着挣扎。从小母亲对他的教育和现实的反差太大。他几乎有些无所适从了,所以他只能本能地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式来应对。
可是当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成为像沈国栋和墩子一样的人时,心里又在不断自问。这样对吗?世界应该是这样针尖对麦芒时刻充满对抗和伤害的吗?
周阳的一席话让周晨忽然就不那么迷茫了,是啊,对好人好。对坏人坏,自个心里舒舒坦坦地过日子。这才是他熟悉而喜欢的世界!
“刘疯子和咱妈,当年一前一后没了孩子,后来的日子过得就完全不一样,你们想想,这是为啥?”周阳提起母亲,怀念之中又有敬重。
墩子小声儿给沈国栋讲刘疯子的事。刘疯子是铁匠炉屯的一个媳妇,受婆婆虐待,怀着孩子都七个月了还得去基建队干重劳力的活儿,最后孩子流产了。
她对婆家人恨之入骨,慢慢地觉得自己的男人和孩子们也是跟婆家姓的,都对她不好,她对他们也疑心越重,有好几次,只是因为莫名其妙的怀疑,她就差点打死自己的孩子。
恶性循环,她的男人和孩子与她越来越生疏冷淡,关系非常差。同时,她也对屯子里的人充满敌意,觉得谁都不是好人,谁都可能背后下黑手害她,弄得大家都不愿意搭理她。
最后她竟然怀疑婆婆要毒死她,她就先下手为强,把老鼠药放到了粥里,打算毒死婆婆一家。
可是没想到,被她骗走的孩子们又回来了,她嘴馋的小女儿在饭前偷吃了粥里的地瓜,被毒死了,她也疯了。
对这个苦命的女人,婆家没告她,政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她。
可是她却不能放过自己。现在,她就游荡在这附近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却很少有人能看见她。因为她不敢见人,她觉得谁都是来害她和她小闺女的,看见人影儿就跑。
只是偶尔会有人见到她拿着一朵小花或者一把野果子出神,念叨着她家草花喜欢,给她家草花留着。草花是她的小女儿。
“刘疯子是太伤心了。妈当年也伤心,我看见过她偷着哭。”周晨哽咽了一下。当年周阳被迫退学,他们又失去了一个小妹妹,那是他幼小的心灵中永远的阴影。
“就是那时候,妈说以后咱俩长大了,结婚就直接结外面,一天都不在家里待,她不能让自个的儿媳妇再过她这样的日子。”周阳慢慢回忆着,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理解了母亲当时的苦心和决心。
“你妈太软和了,打折周红英一条腿,看她咋上学!”沈国栋自己不吃亏,也看不惯老老实实吃亏的人。
“真那样,阳子和小二说不定都活不到今天,更不会有囡囡。”墩子没有见过李秀华,对她也没有感情,所以能很冷静客观地分析这件事。
沈国栋不说话了。为了能有囡囡,啥都得忍。李秀华忍得对。
“沈哥哥,你打折薛水芹的胳膊,为啥不让我看?”周晚晚问道。
她对沈国栋的暴力不做任何评论,但她不能让这几个孩子觉得暴力是光荣的,是他们以后人生中遇到问题最好的解决方式。
沈国栋不说话了。对周晚晚,他说的都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从来不会因为她小就敷衍哄骗她。
所以,当沈国栋意识到,自己不想让周晚晚沾染上任何与暴力有关的东西,就如同他受不了周晚晚整洁的衣襟蹭上一块灰尘一样,他开始思考这背后的原因。
周晚晚没有接着再问,周晨几个人也都没有说话。
周晚晚问的是沈国栋,他们几个的内心也一样受到不小的触动。
沉默了好久。周阳又慢慢接上刚刚的话题。
“都是伤心。妈还是对咱们好,怕我们伤心,都不让咱们看见她哭。她对屯子里的人也没变。刘疯子就开始看谁都不是好人,最后连自己的儿女都想成坏蛋。最后妈走了,屯子里那么多人照顾咱们,她还给咱留下了囡囡。刘疯子却毒死了自个的小闺女,自个也疯了。”
周阳不说谁做得对。只是把事实摆在了几个孩子面前。
对这个世界心存善念的人,和与这个世界为敌的人,他们眼中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他们的生活状态也会截然相反。
“我们以后要成他们那样的人吗?西头那样的。刘疯子那样的。”周晚晚问道。因为他们住在屯子的最东头,所以就用西头来指代周家人。
“不行,那样的人。活着还不如死了。”周晨缓慢儿笃定地说道,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大家都不再说话。可谁都没睡着。
这场持续到深夜的谈话在他们以后的一生中。都再没有被正式地提起过。可是今天这场谈话的内容,却对他们一生的生活态度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
第二天一早,沈国栋抱着周晚晚跟周晨对峙了起来。
自从周晚晚差点被抢走卖掉,周晨就非常没有安全感,妹妹不抱在手里也得看在眼里,离开他一会儿都不行。
可是今天早上沈国栋竟然跟他说要把妹妹留家里跟着他,这是周晨绝对忍受不了的。
沈国栋看周晨那里行不通,开始游说周晚晚,在家里跟着沈哥哥多好啊,你想干啥都行!你不是想光着小脚丫踩水吗?沈哥哥给你弄个大盆,你随便踩!
周晚晚也有点不想去学校,在课堂上老老实实待着哪有在家里想干什么干什么好啊。而且,李老师好像也有点不太喜欢她。
前世,周晚晚一个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剃着男孩子一样被狗啃了的头发,衣衫褴褛,却是李老师的得意弟子,受到了他很多照顾,甚至班里的同学都说李老师偏向周晚晚。
今生,周晚晚可以说是人见人爱,却单单不受李老师待见。李老师当然没对她说什么,更没做什么,可是背着周晨,他看周晚晚的眼光满满的都是不满意。
周晚晚莫名其妙,却也不太在乎。前世受到李老师照顾的恩情她已经报答过了,今生如果不能如前世一样和睦相处,那也只能是缘分尽了,她纠结也没用。
可是如果可以不用面对李老师莫名的不满,她还是希望不去面对的。
毕竟沈国栋比李老师可爱多了!
周晨太熟悉妹妹的表情了,她动动眼睛,他就知道了小丫头的想法。
周晨挫败地坐着生闷气,就是不同意留妹妹和沈国栋两个人在家。
几个人闹腾了一早上,墩子都已经去了一趟小寒山,把周家人弄了回来,又喂了鸡,还熬好了粥。
周阳没办法,商量着要不周晨也请一天假在家待着吧?他学习那么好,请一天假也不耽误啥。
周阳也实在是够偏心的了,说什么都不肯去委屈妹妹勉强跟着周晨去上学。
最后周晨留在了家里,三个小孩高高兴兴地逃学了。作为家长的周阳只能任劳任怨地跑去给周晨请假。
第一五九章 撑腰(给书友150815160331092的长评加更)
周阳和墩子去生产队上工了,周晨趁着早上太阳不大,把妹妹放到小板凳上晒太阳,然后把试图往妹妹跟前凑的沈国栋支使得团团转。
他要晒猴头,就得在院子里搭个架子,放着沈国栋这个大劳力不用不是浪费了!
周晚晚一边晒太阳一边数鸡蛋,响铃姐送来的两只老母鸡都趴窝了,再过二十天左右他们家就有两窝毛绒绒的小鸡崽儿了。
这两只母鸡会这么巧,来了就趴窝,当然是周晚晚的功劳。
“一窝多放几个蛋,让它给咱们多孵出点小鸡崽儿。”沈国栋忙里偷闲跑来跟周晚晚商量。
“母鸡的肚子小,搂不过来那么多蛋。”
“让它勤快点,换着搂呗。”沈国栋生来就是挑战规律的。
周晚晚笑眯眯地点头不说话。这招儿还真行。反正她也打算好了,到时候把小鸡崽儿掉包,他们养空间基因改良的小鸡。就是母鸡孵不出来那么多小鸡崽儿也没事儿。
他们都计划好了,孵出来的小鸡,一窝是要给响铃姐送去的。家里留一窝也就只有十多只,好像有点少。
按她的计划,趁现在割资本主义尾巴还没那么严重,整治形式也还没那么紧张,家里得多养点家禽。到了六六年,一切事情都得小心翼翼起来,万事都得以不惹事儿为标准了。
周晨对孵小鸡也完全没经验,既然妹妹喜欢,那就让老母鸡多楼几个鸡蛋呗,反正都是趴着,还能累着?
最后。两只老母鸡就只能纠结地看着自己窝里的三四十个鸡蛋发愁了。
沈国栋一只鸡给扣上一个大筐,还教训它们:“好好干活儿,别偷懒啊!”
周晨看着认真地把猴头一块儿一块儿摆在盖帘儿上的妹妹,心里马上就柔软踏实起来,“囡囡,猴头晾好以后给谁吃呀?”
“给赵五婶儿吃,还有响铃姐。”周晚晚按照周晨的想法说。又叮嘱在旁边搭架子的沈国栋:“沈哥哥不要出去乱说。”
今天早上他们就商量好了。猴头的事要保密,万一被别人知道了,就说是在山里捡的。就是响铃姐。给她的时候也说是在山里捡的。
至于沈国栋,倒是不担心他嘴不紧,而是要引起他足够的重视。在他的意识里,这根本没啥不能说的。老子又不是偷的,谁敢管?
沈国栋笑呵呵地点头。又过来讨好周晚晚,“咱俩种苞米去吧?”
现在种苞米秋天当然成熟不了,可是可以吃嫩玉米。深秋的时候煮熟了,晒干。到冬天放水里一煮,跟新鲜嫩玉米没什么区别。在没什么零食的年代,冬天能吃到一口嫩玉米。那是小孩子多好的零食啊。
周晚晚一提议,周阳就答应了。园子里那么多地。妹妹喜欢就种呗!最多是他伸把手伺候几下,根本不算事儿。
周晚晚和沈国栋种玉米去了。两个人都没什么种地的经验,只能严格执行周阳告诉的方法,一个坑儿放三粒种子,一颗一颗数得仔细极了。
沈国栋干活属于粗放型,出力气行,这么磨磨唧唧地数数他是最不耐烦的。可是现在不同以往,这可是小丫头第一次跟他一起种的庄稼,万一种不好,以后小家伙该不愿意跟他玩儿了。
再说了,他可是万能的沈哥哥,怎么能种不好几垅苞米呢?必须得种好!
周晚晚白嫩柔软的小手指头在沈国栋小麦色的掌心一颗一颗地数玉米种子,数完看着他种下去,再浇点水。这么一个坑儿一个坑儿地种下去,周晚晚心里渐渐踏实笃定,宁静欢喜。
土地真的是非常神奇的东西,当你亲手把种子埋下去以后,对这片土地马上就会有了感情,仿佛它和你之间建立了某种神奇的联系,心里对这片地方马上就会充满期待和认同。
俩人磨蹭到中午周阳他们都回来吃饭了,才把几垅玉米种好。
周阳抱着妹妹跟她说话,俩人嘀嘀咕咕地说个没完,事无巨细,一上午对他们来说好像是好几年,有好多事要跟对方分享一样。
周晨索性不搭理这俩黏糊得不像话的,去给墩子找衣裳。
“你怎么长这么快啊……”周晨小声嘀咕,有点不服气。
墩子的个子蹿得太快了,现在已经比周晨高半个头了。他的衣服墩子穿着又瘦又小,看得他非常羡慕。
周阳和周晚晚偷笑,周晨话里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自己没人家长得快,被赶超过去了,着急了。
墩子也笑,跟大家熟悉以后,他也能偶尔逗逗比他小的周晨了。不过墩子本性还是那个老实孩子,“我吃得比你多,再不比你多长点儿,那不是白瞎那老多粮食了。”
周晨平衡了,把周阳的衣服给墩子找出来穿。
男孩子到底粗心,又都在长个子,谁也没觉得谁长多少,所以兄妹三人的衣服鞋子随着他们的个子在长这件事连周晨都没发觉。
“再做新衣裳,给墩子哥做吧,他比我高,我穿他穿小的就行。”周晨跟周阳说道。
这在这个时代是非常普通的事,大的穿新的,二的穿旧的,三的穿补丁罗补丁的,谁家的兄弟姐妹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是这对墩子来说就不是一件寻常的小事了,他人生的十几年,从没体会过这种感受。
墩子的眼睛一下就红了。他强忍着还是没忍住,大大的一滴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
“给小二做新的,小二还得上学呢,穿不好人家笑话他。我穿啥都行。”墩子一把抹掉眼泪,因为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掉眼泪,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抖动。
“都做新的,以后咱每个人都有布票,过年都做新衣裳!”周阳装作没看见墩子的失控,笑着夸奖周晨:“小二懂事儿,学习也好,多给做一套!”
他们分出来过了,以后国家给每个人分的布票也能拿到自己手里了,过年就能穿新衣裳了。
可是周阳说的给周晨多做一套,如果只靠每人分的那点布票是根本不够的。一年分的布票,最多给一个人做一件衣裳,一套都不可能。所以很多大人几年都不添置一件新衣裳,全给家里长个子的孩子做了。
“也给囡囡多做几套,我那还有发的布票,等我回去再多弄点,咱想做多少做多少。”
自从上次卖了山货,沈国栋眼前就忽然展开了一个新世界,他有胆子有手段背景又实在过硬,在县里随便走一遭,几乎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一点布票当然不在话下。
几个人正在商量着做新衣裳,二狗跑了进来,“阳子哥,我爹说他看见你姥家的几个舅舅带人来咱屯子了,把老周家砸了,正在他们家闹呢,让我来跟你说一声儿。”
周阳和周晨赶紧往外走,他们倒不是怕周家被砸,他们是想趁这个机会跟舅舅们说上话,等过几天再去姥姥家认个错,以后就好正常走动了。
墩子看两个人出门了,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谁知道这个姥姥家的舅舅是什么人,万一砸红了眼,连周阳他们一块儿揍怎么办?
他们三兄妹这几年这么难,也没见这几个姥姥家人来关心一下,墩子对这些人忽然冒出来打扰他们的新生活心里有些抵触。
人都走了,沈国栋笑嘻嘻地看周晚晚,“去看看?”
周晚晚点头,刚才他们都往外走,她就拉了一下沈国栋的衣角,他马上就明白了,什么都没说,就坐在这等着带她走。
要是当时就跟着周阳他们,一定会被撵回来,这种打打砸砸的场面,怎么能让妹妹看见呢?吓坏了咋整?
沈国栋虽然也觉得最好别让周晚晚看见这样的事儿,可是她想去,他就没有任何顾虑地带她去。还是那句话,有他在,啥都不用怕!囡囡想干啥就干啥!
姥姥家的人前世对他们兄妹不闻不问,周晚晚一直有着心结。今生她知道两个哥哥想修复关系的愿望,却一直持保留态度,所以现在她必须跟着去看看。
“别怕,沈哥哥在呢,谁都不能欺负你。”沈国栋看着周晚晚严肃的小脸,忽然心痛得不行。
小丫头刚才还笑得又调皮又可爱,现在就一副小大人儿的样子,这些糟心事儿哪是她该操心的呀!
所以沈国栋现在特别不能忍受有什么事儿让小丫头担心。他们一家人日子过得好好的,都跑这来添什么乱!
两个人还没到周家,远远就看见一大圈人围在大门口。午休时间,社员们都回来吃饭,正好赶上看热闹。估计李家人也是趁午休时间来堵周家人的。
周晚晚和沈国栋再走近一些,就听到周春亮杀猪一样的嚎叫:“我错了!我错了!我对不起秀华!大哥,别打了!我错了!我没不要孩子!是他们自个要分出去的!不信你们去问!”
“他妈的!大哥你闪开!我抽死这个没长心的!他们几个孩子最小的才三岁!你要是对他们好,他们能想要分家?问他们干啥?我们今天就是来给他们撑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