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安郡王府。
自打桐姨娘在七个月前产下庶子,齐莹的日子越发难过了,安郡王妃一向是那个德行,抬举妾室刁难她已是常事,年关之后胡安萱出嫁,很少回娘家,齐莹倒不用看她的冷脸。
生了儿子的桐姨娘蹦跶得厉害,但胡元裴却似乎并没有雪上加霜,顶多,只是冷眼旁观,这点,倒让齐莹意外,他不是厌恶她吗,她以为他会趁此机会气死她,腾出正室的位置。
是的,年后以来,齐莹的身子跨了,稍有不注意便是风寒,患上了咳疾,好几次大病袭来,差点挺不过去。
齐莹没有和安郡王妃以及妾室斗智斗勇了,她认输了,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带女儿脱离胡家。
女儿快满两周岁了,开始记事了,每当懵懵懂的女儿问她:“父亲为何不喜无暇?无暇很听话,父亲为什么不喜欢我呢?而弟弟们那么调皮,为什么父亲喜欢顽皮的弟弟,且不喜欢无暇?”
这个问题,齐莹答不上来。
如果女儿的生母不是她,或许,胡元裴就会喜欢她了吧?是她害了女儿?每每看到女儿苦恼沉思的小脸,齐莹的心便阵阵疼痛,是她的错啊!
某一次,她状似不经意地问:“无暇喜欢外面的世界吗?如果离开父亲,和母亲一起去外面,无暇愿意吗?”
胡无暇想了想,竟笑着说好,理由是祖母和父亲都不喜欢她,府中的姨娘们也不喜欢她。
齐莹瞬间湿润了双眸,她轻声说道:“好,母亲一定会让无暇快乐的。”
没有谁离不开谁,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她早该带女儿离开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潜力,她不相信,离了胡家,她便活不下去了。当然,离了胡家,女儿便再享受不到胡家的优越待遇,可现在这般情况,即便留下,女儿也只会受她们折磨,女儿现在的处境比她当年更糟糕,齐莹怎会忍心她的宝贝女儿承受那些呢?
所以,离开吧,脱离了这方天地,未来一定会更好的。
幸好当日三哥和衍世子给她造了假身份,并转移了财产,如此,便是脱离胡家隐姓埋名,女儿也不会受委屈。
当然,齐莹并不想隐姓埋名,她自己无所谓,但女儿是天之骄女,凭什么忍气吞声隐姓埋名,她觉得既然是她害得女儿如此,那么,便让她为女儿的未来负责,享受不到胡家的荣誉,她会在其他方面弥补女儿。
她向假身份转移的财产不止她的嫁妆,更还有胡家的产业,所幸她紧紧抓着管家之权,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胡家的买卖亏本,充入她名下。
齐莹轻轻笑着,幸好当初早有准备,一切,都不晚。
喉咙突感不适,齐莹猛地咳嗽几声,纯白的手帕上竟有血丝,齐莹怔怔地看着手帕,心里无比沉重。
该怎么退出胡家,并带走无暇?
可以因为她的病情,因病逝去,但这样就太便宜胡家了,毕竟,她若因病死了,胡家做场戏,说胡家如何如何待她好,已经去了的她不可能讨回公道,届时只能成哑巴亏,所以,尽管因病去世是最好的理由,但齐莹不想如此。
若是可以,齐莹希望自己走后能坑胡家一把,如此,才不枉自己在胡家浪费这么多年的青春,才对得起自己这些年来在胡家受的苦。
庶长子的侮辱,妾室挑衅,安郡王妃的刁难,胡元裴的折磨……这些,齐莹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忘记。
但不管怎么离开,摆在首位的,便是安全。
既然下定了决心选择离开,那么齐莹不希望别人能找到她,至少,在真正能脱离胡家之前,齐莹不希望自己暴露。
齐莹正在深思,不想当晚,胡元裴竟入了齐莹的房间。
齐莹颇为诧异,记忆中,他们已经很久没同房了,起初是因为他厌恶她,她恶心他,后来妾室娇美,通房可心,他更是不来了,他不来,齐莹乐得轻松。现在,齐莹疑惑地看向胡元裴,双眼仿佛在说‘没走错房间?’
胡元裴轻轻皱眉,自个儿坐到桌前,沉声道:“身体可好些了?”
“尚能支撑几年,你想将我拖死,好让你迎娶继室,这几年怕是不行了。”齐莹的声音轻轻的,仿佛没有一点的怨恨,但事实上那些事情,她不可能毫不在意,她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歇斯底里,这是个强者为王的世界,没有实力,即便再狰狞愤怒,也是枉然。
齐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仿佛和对面的人没有一点的仇恨。
起初的胡元裴并不习惯这样的齐莹,那时他印象中的齐莹,尚是一个歇斯底里的怨妇,她会骂他,骂得他一无是处,以至连他自己都险些觉得他真的是个窝囊废,乍面对平静的齐莹,胡元裴万分不习惯,甚至他会回想曾经的她,有怨,才有不甘,她不甘,他才高兴。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齐莹变了,而不知过了多久,他也习惯了这样的变化。
变化后的齐莹很平静,仿佛胡家的一切她都不在乎。
但胡元裴知道这只是表面,因为某一次,母亲算计想夺走胡家的管家权,而她却一一反击,整个过程面带微笑。好似她以为,只要掌握胡家的管家权,便在胡家有地位……天真地可笑。不过这样的齐莹,似乎更喜怒不形于色,更攻于心计了。
而让胡元裴不解的是,攻于心计的齐莹,她的脸上却为何总是出现他不能理解的恬静。
好似已经看开了世俗……
攻于心计的女人,不该是这样的。
胡元裴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因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对齐莹来说可有可无!这种感觉很不好,有时候他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做的太过分了,伤透了她的心,所以她才会变得如此。
这样想着,偶尔间,在妾室与她过不去时,他良心发现地秉公处理。
“太医说,你是思虑过重,只要好好调理,痊愈并非不可能,如果可以,你便将手中的权力交给母亲,母亲暂帮你管着,免得你操劳过度,等你病愈,再接手不迟。”
管家权交了就拿不回来了,一般的人家尚且如此,更别说视她为眼中钉的胡家。或许胡元裴此话是出于关心,但他却没深想他的母亲是怎么对待齐莹的,若齐莹在乎他,此话,该是何等诛心!
齐莹没有半分发怒,平静地说道:“管家权不可能给你们,除非我死了。如今你的妾室吃穿用度都归我管,未免她们出幺蛾子,管家权我不会交出来,你可以死心了。”
胡元裴这才恍然,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多了,我只是关心你……”
齐莹看着他笑而不语,胡元裴脸上挂不住了,他觉得此刻的自己仿佛说什么都是错的,看着齐莹苍白的脸,他破天荒地想起了曾经的新婚燕尔,尽管她的笑容很短,但到底曾经甜蜜过,胡元裴突然觉得自己和齐莹其实不必要落到这个地步,那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变成现在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