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良瞪着眼,瓮声瓮气地喊,吓了苗翠翠一跳。
周伟平小心看看大家的脸色,壮着胆子开口。“我也不要这个爹。”
苗翠翠急得抬起手,对俩儿子倔强的眼神,又无力地垂下去。她从来没舍得动过俩儿子一根手指头,他们爹揍得已经够多了。
苗翠翠转头抹把眼,回头不好意思地对着周兰英认错。
“姐,孩子们被我惯坏了,是我没把他们教好……”
周兰英按住她胳膊,一句都不想再听下去了,对着自己闺女开口。
“闺女你说吧,要给你舅找个什么活儿,趁你舅现在醉着,咱们先给他送走!”
云相思惊笑。
“妈不用这么急吧。其实我觉得把我舅留家里也没什么不好,家里有个男人过日子也安心些。他不是馋酒么,只要把钱看住了,这不跟驴子面前吊着的胡萝卜一样,拿酒瓶子那么一引,我舅不得服服帖帖的让干啥干啥?关键是我舅妈得硬气起来。”
周兰英皱眉皱紧,觉得闺女的话有些不好听。
云河不客气地训她。
“红豆,你这有了俩钱可不能嘚瑟,身子没个三两重,连长辈都不看在眼里,这可不行,咱们云家不惯兴这样忤逆不孝的孩子。”
周兰英自己家孩子自己管可以,被云河这个外人当着面训,她又不乐意了。
“她大伯,你这话说得可重了,俺们红豆对哪个长辈不好了?她也是盼着她舅改好,能把日子过起来。翠翠,伟良伟平,你们也觉得红豆说得不对吗?”
苗翠翠慌忙摇头,眼睛里有一点光。
周伟良瓮声瓮气地开口。
“我姐说得好,得找个法子治治我爹,他老是这个样子,我这个亲儿子都不待见他了,说不着我姐这个做外甥女的。”
他挺挺腰背,大大方方抬起脸,不再试图遮掩脸的巴掌印子。
“姑妈姑父,云河大伯,江山哥,我今儿把这话撂这了,我周伟良也十八了,打今儿个起,我要当我们周家的家。我要当孝子,但不单单只孝顺我爹,还有我妈!”
大小伙子挺挺胸脯,打了补丁的单褂子下头,隐约能看出骨架子的轮廓。
“我爷我奶我还养着,但是我不会再叫他们在我家指手画脚的,把我妈当旧社会的童养媳使唤!我要跟着我姐挣钱养家,钱都给我妈,还要供我弟读书,给我爷我奶养老送终!”
周伟良落地有声,眼神落在手里紧攥着的筷子。
“我爹要是改好了,我一辈子不断他酒,叫他清清闲闲享儿孙福,啥也不用干;要是改不好,那叫他醉一辈子,我不信我连这点酒钱都挣不!”
他大喘口气,咬牙抬起头求助。
“姑妈,我想跟我爷我奶分家,以后每天三顿饭给送过去,我家吃啥给他们送啥,每月还给他们钱,隔三差五地过去给他们收拾下家,你看行不?”
“不然,我跟我妈算拼了命挣钱,也都被我爷攥住,背地里偷偷塞给我爹,我爹喝醉了酒还要打我们!那这日子还是一样没奔头!姑妈,姑父,帮帮我们吧。我弟还小,不能再叫我爹耽误他一辈子,我妈受了大半辈子欺负,够了!”
周伟良的爆发,在云相思的意料之外,细想想也在情理之。
可是分家这样的大事,她一个小辈确实不好插口,尤其还有这么多长辈在场的情况下。
她看看红着眼睛不住想阻拦大儿子发飙,又不停冲周兰英喃喃赔罪求饶的苗翠翠,心里又是一声长叹。
这是她妈说的,嫁错人受一辈子苦最活生生的例子!
苗翠翠是个孤儿,小时候逃荒过来的,一路爹妈撑不住病死了,云相思的姥看小丫头长得挺水灵,领回家当童养媳养。
要说周家虐待苗翠翠还真谈不,但是多少年话里话外不住提恩情,给苗翠翠灌输要报恩的意识,养成了苗翠翠柔顺至极,以周家为天的性子,打小把周宝国伺候得跟个大少爷似的,一伺候是这么多年。
周兰英在家时候还好些,还能拦着爹妈别太溺爱弟弟,教训周宝国学着干活做人,别总欺负苗翠翠。可等她出嫁之后,事情越发恶化了。
周宝国好酒成瘾,周家老两口对唯一的儿子那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口里怕化了,要什么给什么,儿子皱一皱眉头,他们都得心疼好半天,然后骂苗翠翠撒气。
苗翠翠也只能忍着。她十三岁的时候被喝醉酒的周宝国破了身子,在她的观念里,更是要逆来顺受,这辈子都是周宝国的人。
后来苗翠翠有了俩孩子都没保住,人还差点出危险,周宝国这才收敛一阵子,跟着他爹下地干活,把苗翠翠身子养好,也正式摆了酒成亲。
可是好景不长,苗翠翠给周家添了大孙子后,周家老两口喜不自胜,成天顾着哄孙子满大街跟人炫耀去,压根顾不再管周宝国。
周宝国这么一懈怠,故态复萌,从而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在某次酒后发酒疯,不小心把他娘从炕踹下地,直接摔断了腿!
周宝国攥着家里存下的一点钱,天天买酒喝,不给老太太好好治腿,老太太气得风,瘫了。
可是这样,老爷子还是把儿子当眼珠子看待,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留给儿子吃,连孙子都不待见了,因为儿子能养老。至于儿媳妇,那更不用提了。
甚至周助老爷子对嫁给同村的大女儿周兰英一家,都摆明了要划清界限。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不指望闺女养老,把闺女养大嫁出去,算是全了当爹的责任,以后少来往。周兰英过好过孬,凭自己的本事,他管不着,也不沾光。
这些事周兰英当然不会跟云红豆说,都是魏家玉跟白玉兰当笑话说给前身听的。
可惜前身对穷的没丁点好吃的姥家压根不在意,任凭她们怎么刺也不当回事,只当在说陌生人,无意反倒把魏家玉俩人给气够呛。
云相思悠悠然翻着这些陈年旧事,嘴角微微翘起。
她脑模糊的记忆清晰不少,看样子她这回真的毒很深啊,以毒攻毒的效果不要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