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真正的要人命，因为她始终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要是自己足够冷血就好了。杨素素想，这样的话，她就能只顾完成自己的任务，什么也不管。
那样该有多轻松，可是现在她若不管，她就永远忘不了这一幕，也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些古诗词中那些诗人对国家亡时的无力感苍桑感的那种忧愁了。
愁结心肠，实难以排解。
杨素素叹了一口气，隐隐的却听到了小六一声道：“不会的……”
“嗯？！”杨素素一怔，转眼看着他。
小六的眸中全是坚定道：“这一切，由我来结束，姐姐，我发誓，我已经长大了，等去了冀州找到太傅，太傅便能帮我召集旧臣和旧部，如今大凤朝气运未消，我们王室的影响还在……”
杨素素怔怔的看着他。发觉小六眼中是无比的笃定。
“也许有更多的人期待过宁王，但是现在他与端王只顾私欲，天下英才总会失望的，而我也长大了，还有太傅的威名在，一定能召集很多人……”小六冷静的道：“由我来结束这一切，姐姐，你也别担心好不好，我不想让姐姐难过，看着这些失望。我一定会结束这一切的……”
杨素素定定的与他对视，发现这个小小的人儿，眸中有一种奇怪的坚定的神色。
让她有一种相信他就对了的感觉。
她揉了揉他的头发，道：“你才九岁……”
“九岁不小了，马上我便要十岁，七岁孙融让梨，历史上很多帝王十几岁就已亲政……”小六坚定的道：“这天下战乱也已多时，可能还要延续很多年，而我那时肯定已经长大了，姐姐，你再等几年，绝不会让你等太久……”
杨素素心中一暖，道：“好……可是宁王手中还有你父皇。这世间复杂着呢……”
“父亲早失了民心，也许我才能真正的集聚民心，民心到了我这儿，这天下，就是我的了……”小六道：“我想治一个盛世，保护姐姐，让姐姐再也不会为这些人忧伤……”
“……嗯。”杨素素笑了，心中的阴霾也散去了一些，道：“若是想做就好好的做……”
“一定会的，况母妃还有信物给我……”小六掏出怀中的玉佩，是杨素素平常一直见到过的那一块，小六道：“……这些能招集外公和舅公的旧部。外公和舅公是大凤朝响当当的名臣，但他们的旧部也许对我并无多少忠心，只忠于外家，但我还有太傅，这天下谁都会有私心，只有太傅不会有，他是真正的那一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与姐姐说的人很像呐，况他权谋心计不低于任何人，先前不得父亲重用，才无奈告老，如今怕是已经在找我了……”
小六想到太傅，也有点难过，便道：“看这天下成了这等模样，太傅还不知道如何着急……”
杨素素道：“你会很快见到他的……”
“不着急……”小六道：“我还要再长大一点才可以……”
“是啊，现在的你很危险，至少要等端王和宁王打起来，你才能出现，现在你一出现在众人眼中，他们两个一定会合力来打你……”杨素素道：“想要治病，就得等病发了，再彻底的挖去脓疮，这伤口才会好得快，若是不忍，忍不住，就什么也做不成，这些理，姐姐知道的……姐姐虽然看到这些难过，但等时机成熟，再一举成功，这些平民也能少受些年的战乱之苦……不然，再乱下去，无人收拾，这天下就真正的毁了……”
“嗯。”杨素素道：“姐姐，相信我，等我长大，我会帮你找你想要的东西……”
杨素素只笑了笑，并未回应。
小六一旦确定了目标，这心性就无比的坚定起来。
两人且走且停，遇到了一些难过的流民，也是相帮一二，留些药或食物，好在空间每天可以种下不少，食物倒从未缺过。
慢慢的就过了荒山，到达了商州地界。
在离开瑾州地界之前，楼淳的军队也到了，她们前脚刚走，他们便打上了其它荒山，很快就收服了这些山寨……
这也是一个信号，大凤朝内这样的山不知凡几，许多州也早已意识到现在朝廷没了威慑力，所以，便一一的都各怀了小心思，都开始抢起物资和壮丁来，有的说的过去的，还只是去打山寨，有些官兵，已公然的进村抢劫拉壮丁……
大凤朝以来，一时间竟是哭嚎遍野。
许多村子里也只剩下些老弱妇孺，看上去，实在可怜。
当然也有一些义军被逼到极致，集结起来，开始反抗朝廷。峰火也已经彻底的点起来了……
哪怕是杨素素和小六途经的地方，也能看到一些烟。
杨素素和小六想尽办法避开了这些，终于到达商州城。
商州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进，外面的流民极多，都围在外面，但城门紧闭，只供商队进入，他们这些没有官引的人，是根本进不去的。
外面的流民也都搭了帐篷，商州也供了一些稀薄的米粥给他们，但根本不够吃，很多人也都生了病。
商州城也只挑了一些青壮年劳力进了城，其它的一概不要。
而这些人哪怕连怨也怨不得了，哭的眼泪都没有，一时间天地茫茫，竟不知去哪儿好……
外面流民区很乱，每天打架争抢食物的人太多太多了。
小六看了心中愤怒不已，道：“知州为何不让他们进城？！”
“因为会生乱，”杨素素道：“城里食物有限，到时候会抢普通民众家里的粮食，城里就会很快乱起来，说不定这其中还有奸细。”
小六一呆，道：“那不该让他们进城吗？！”
“从理智上来说不能，但是，却也很不仁，看个人的选择吧，这知州已视商州为个人私物了……”杨素素道。
小六怒道：“关了城门想当土皇帝？！”
“连朝廷都管不了这些人了，小六，你以为又有谁能管得了这些流民……”杨素素道：“一场寒流过来，这些人就能死伤大半。他们到了这里，就有了被驱逐的准备，所以不少人都想尽办法的想要留下来做苦工也好，哪怕一天只挣三顿饼子，也是甘愿的，只为活下去，可这世道连活下去也不让了。”
“姐姐……”小六的眼中也有点难过，呆呆的看着这片乱象，破旧的帐篷，稀的能看到米粒的粥，不干净的水，再这样下去，这些人就死的差不多了。
而商州城门紧闭，没有人出来，也没有商队或闲杂人等往这儿看一眼。
仿佛这儿的人是乞丐和病毒。
“我们还进城吗？！”小六道。
杨素素道：“看情况吧，没有马车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这里，她却不能不管了，能帮多少是多少。
商州也没有好好安置流民，就让他们这样放在城外，只给这些物资，说不定哪天就断了，这样也太残酷了。
杨素素虽早做了思想准备，但是看到眼前这一切，实在让人心寒。
杨素素捏了捏小六的小手，道：“太傅有封地吗？！”
“封地？只有诸侯王有……”小六道：“太傅只有祖业，姐姐是不是想带这些人走，安置了他们？！可是，太傅的祖业并不多，若是带这么多人过去，怕是让佃户不安，更生乱子……”
想一想，又道：“对了，舅公有封地，当年他军功赫赫，父亲架不住给他封了一个偏僻的山县，都是荒地，带他们去开垦安定下来吗？！”
杨素素道：“我是有这个想法，民是本，试试吧，想走的就带着慢慢的走，不想走的就算了……”
“……嗯。”小六道：“商州离冀州只隔两个州了，带上这些人，快的话也要三个月，慢的话，可能要走六个月以上，姐姐，真要带吗？！”
杨素素低喃道：“既然遇上了，怎么能不带，这么多人呢，我们在这儿留几天，看看有多少人要走的，还好我有万亩良田，饿不死人的，他们大多是老弱妇孺，还有小孩，没有什么杀伤力的，不用担心我们会有危险……”
“嗯。”小六道：“只是，这么多人，光靠我们两个还是不行，得有军队护送才可……”
杨素素垂眼想了想，道：“那就想想办法，也不急于这一段时间了……”
小六自然听她的。他可恨不得与她多呆一点时间呢。
宙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你真的犯了圣母病，你就不能自私一点儿吗？！来了这儿，你帮了多少人了，你不来这儿，他们也自有他们的命运……”
“也许我是真有病吧，可是我真做不到视而不见。帮不上就算了，但我依靠着你，不是有能力吗？！”杨素素道。
宙龙心有点软软的，暖暖的，道：“你这样，很可能会吃亏……”
“吃亏就吃亏吧……”杨素素道：“问心无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