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块吧。”
“很不错了，我这一个月才十块钱呢，你这么年轻一个月就有十几块了，等以后再慢慢往上升一升，说不定更高。”
哪有那么容易？
沈凌云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沈家过去并不是很穷，所以还评了个贫下中农，可却成为了他往上走的绊脚石。
但这些，显然不可与外人言，他只能点点头。
“那你家里除了小姜和你妈，还有些什么人呐？”
听着梁中惠不停的问问题，沈凌云只觉得一阵不适，可自己已经坐进了这火桶，此时再走已然不合适，一言不发也不合适，不禁有些后悔进门了。
早知道在外面等着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
“没别人了，我爸早年就去了。”
独生子？
梁中惠不太相信，“就你一个孩子啊？你们是乡下的吧，乡下只生一个孩子的可很少。”
“不是，我大哥一家大饥荒的时候离开了家里，失踪了。”
梁中惠这才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其实前头这几年日子不好过，莫说乡下，就是这城里饿死的人比比皆是，沈凌云家里有饿死的人，也不奇怪。
“没事，大姐，还有多久下班啊？”
梁中惠扯了扯嘴角，“哦，她们是五点下班。”
沈凌云抬起手腕，抻了抻手，露出了手表看了一眼。
“没多少时间了，我先出去等着吧。”
“不用，等她出来你再下去也是一样啊，现在下去吹风多冷啊。”
沈凌云没听，径自掀开了毯子，下了地。
“我出去抽根烟。”
他都这么说了，梁中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盖好了火桶，继续扎起了鞋底。
车间里，姜淑兰已经学会了使用缝纫机，一天下来，也做好了七八件衣服，算是很不错的了。
“哇，做好了这么多呀，你可真够快的。”
要下班了，女工们也跟着放松起来，想着刚才姜淑兰裁剪的布料，不约而同的围了过来，想看她到底裁剪的是一件什么样的衣服。
其中手最快的一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指尖对着那藏蓝色一挑，一件十分板正的中山装就印入了大家的眼帘。
“哇，这是中山装吧？淑兰，你男人不是在家挖土挑粪的吗？中山装穿着像不像呀？”
姜淑兰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手将衣服扯了过来，叠好紧紧的抱在手上。
“我要回家了，不跟你们啰嗦了。”
她的男人才不是挖土挑粪的呢，她男人，是银行的会计，有着最体面的工作，值得穿最好的衣服。
众人一听，她居然还要回家，不约而同好奇起来。
纷纷追着淑兰的脚步来到了门口，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自行车，车上还坐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手里夹着一支烟，嘴里还散漫的吐着烟圈……
好几个小姑娘都忘了追淑兰的事儿，盯着沈凌云心口一阵小鹿乱撞。
“梁阿姨，梁阿姨，那人是谁呀？”
有几个大胆的，甚至拉住了梁中惠的胳膊，指着沈凌云小声的问道。
梁中惠抬头看了一眼沈凌云，再看看这帮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不由得噗嗤笑开了。
“是不是想嫁人了？”
“才没有！”
女孩子们大声否认，只有红扑扑的脸色和亮晶晶的眼神说明了她们的心在不安的跳动。
“这人是谁呀？淑兰……”
沉稳如张亚，看见沈凌云也忍不住想多看几眼，便忍不住拉了拉姜淑兰的袖子，准备和她说说话，就看到姜淑兰抱着她刚刚做好的中山装，慢吞吞的朝着沈凌云踱了过去。
“你等多久了？”
沈凌云听到她的声音，才回过头来，就看到她的背后，一大群姑娘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们。
“一会儿，上车吧。”
姜淑兰点了点头，抱着衣服就走到了车后座的位置，却发现自己过于矮了，屁股对着后座蹭了半天也没蹭上去，倒是看得后面回过神来的一帮姑娘们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淑兰，你……哈哈……”
被大家一笑，姜淑兰的脸都不禁红了起来，她……真是丢死人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是跨开腿坐着来的，可是等到了城里之后，她发现别的女人都是侧身坐着，所以她才想也那么坐，却没想到……
沈凌云等了半天发现她还没上车，回过头就看到她还在背对着后座那屁股蹭，一声笑，溢出了唇角。
“呵呵……”
听到他的笑声，姜淑兰更囧了，小嘴一瘪，干脆转过身，腿一抬，直接跨坐到了他的后面，用手揪住了他的衣服。
“好了，可以走了。”
沈凌云颔了颔首，双脚点着地面，双手揪住她的那只手，用力一拉，拉到了自己的腹部，用力按下去。
“抱紧了，小心别掉下去。”
说完，脚步一蹬，自行车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制衣厂门口。
一帮如花似玉的姑娘顿时觉得心里头失落落的，原来那人已经有主了，而且还是看起来一点不起眼的姜淑兰。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好了好了，你们都快回家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那么好的小伙子，配上那么笨嘴拙舌的丫头，确实有点儿可惜呀。
*
张秀琴刚把晚饭做好，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忙朝着坐在灶门口烤火的沈凌风道。
“去看看，是不是你爸回来了？”
沈凌风正烤着火晕晕欲睡，半眯着眼不耐烦道。
“有什么可看的，回来了就是回来了，没回来就是没回来。”
张秀琴回过头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没回来不是要去叫他回来吃饭吗？哎，算了，你眯吧，我自己去看。”
刚走出门，就听见一阵叮咣的声音，张秀琴呼吸一屏，是沈凌云回来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扯出一抹笑容，又拉了拉歪到了一边的围腰，朝着外面走去。
“是凌云回来了呀，我还以为是你三叔……淑兰你怎么跟凌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