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王老爷子又领着一家壮劳力去那块新开辟的土地上去施肥。
施肥是个又脏又累的苦活,他们不仅要背着满满一背篓的粪土走上很远的路,而且还得在再翻一遍的土,因为这样才能把粪土掩埋在地下,在土壤中扩展肥力,土地才能壮实,便于庄稼的生长。
自从这老大跟老三兄弟两个发生口角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明显也有了芥蒂。王老爷子找王立家聊了天,也知道兄弟俩的关系在从走马帮的时候就不甚友好。原因无非就是王立家看不惯王立国一些投机取巧的做法。就好比最后的这一次马帮,如果大哥要能听自己的话,货物能落得个被人劫走的下场么?
王老爷子是他们的爹,对于自己的这几个孩子的性格他又怎么会不了解?他知道老三说的是事实,他也知道老大的人品有些混。但是不管怎么样,王立国毕竟还是他的大儿子,他还是希望王立家能跟王立国好好相处。兄弟之间,又都是一家人,能有什么好记恨的呢。
老爷子的希望是好的,不过现实却切切实实的让老爷子有点寒心。
一上午,王立家就一直埋头干活。而王立国呢,干活的时候就跟老二王立业说说笑笑,磨磨蹭蹭的倒也是干了活儿。但是两个兄弟谁也不看谁,就更别提说话搭腔了。
“老二,地西头那边的粪分散的不均匀,你去给匀一下。”王老爷子看老大跟老二聊得挺欢实,老三王立家一直就闷头在匀粪,就特意遣开王立业。想给兄弟两个人制造个说话的机会。
王立业愣愣的走到地西头,接着又闷头走回来:“爹,西头那边的粪我看匀的也挺开的,不用再匀了......”
老二如此不开化。王老爷子只好道:“那你一个人就在西头翻翻地,我们几个从东头开始翻...”
王立业咧嘴道:“爹,我还是和你们一块...”
“快去!”
“哎哎......”王立业没有办法了。只好岔岔的拖着个铁锨自己走到西头。心里还暗暗寻思着,是不是自己混在中间偷懒被老爷子发现了。所以才单独踢出他一个人到地西头。
老二一走,老大就没有人聊天作呱了,而他身边不远处,也就只有王立家在埋头苦干。
老爷子走到两人中间,拎着铁锨边翻着刚刚铺上粪土的土地,看看左侧的王立国,又扭头瞅了瞅右边的王立家。聊家常似的道:“老大,老三啊,我跟你们说一件事儿...”
王立家手上的活儿没停,头也没抬。应声道:“爹,有事儿你就说吧,我这听着呢。”
王立国直了直腰,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水珠,手掌撑在铁锨把上:“爹。什么事儿啊?”
“你们兄弟两个老大不小了,就见你们的女儿都出嫁成人了,你们兄弟两个怎么还就跟小孩子似的呢?老大啊,不是我说你,兄弟之间考得是什么。那还不是团结和睦啊,可是你们呢......
”
不得不说,人上了年纪,嘴上也就会变得唠叨起来。老爷子这嘴一动起来,啰嗦的程度竟然丝毫都不亚于周氏。不知道他是真的岁数大了,性情变了。还是希望兄弟两个人能够和好的心愿究竟是有多迫切。
半个时辰后......
“老大,老三,我跟你兄弟两个说的你们可都明白了吗?”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老爷子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太阳。他奶奶的,时间过得还真快,一不留神,他竟然整整啰嗦了一个上午。
“明白了。”王立国答得倒很响亮,语气中透漏着一股欢愉。一不留神,又偷了一上午的懒。
王立家倒是很低沉的回答了句:“知道了”。他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心里却隐隐觉得感情的修复并不是老爷子嘴上说的那么简单。他跟大哥那是属于性情不和,这么多年,两个人可是相互隐忍了许久。而且他心中隐隐有一种错觉,这次的口角,还仅仅只是兄弟二人矛盾升级的开始。
王立家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打心眼里他也不愿意跟大哥起争执。一向老实的他暗暗下定决定,往后跟大哥相处,少招惹他,多让着他便是。
日头高升,炽热的阳光炙着大地,闷热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收拾东西,回家。”看着这都晌午了,老爷子就叫上大家回家,回家吃点东西填补一下体力,等过了这阵炎热。再过来继续开活。
家里,赵氏早已经把中午的伙食给大家布置做好了。王老爷子一行六人走进了院子里,一如往常一样放下手里的工具,在院子里的水沟边用盆子盛水洗手。
忙活了一个上午,手上全是泥土不说,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汗臭味,再掺和着今儿早上挑着的粪土,每个人需要好好地洗洗。
王立家出于谦让的习惯,每次都是最后盛水洗手的。这一点,王立国是知道的。
老爷子和三郎,六郎皆洗完了,已经进屋吃饭去了。王立国紧随其后,不过他洗完手后,却并没有走进上房,反而是左拐,钻进了自己的屋子。
“媳妇,老三在外面,剩下的就靠你了啊...”
......
王家家境富足,依靠着老爷子跟几个儿孙们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家底。在青阳村算得上是最富有的人家了。
家境殷实,王家的饭菜相比于其它寻常的人家,也就算的上是大餐了。而且这次家里面的男劳力都出去干活了,为了多给他们补充些体能,所以周氏还专门的差遣赵氏给每个人又多煮了一个鸡蛋。
三郎,六郎等人忙活了一个上午,肚子早就饿的咕咕乱叫了。老爷子也饥肠辘辘的,接过赵氏递过来的一个馒头后,也就闷头大吃了起来。
“咦?怎么不见大哥过来,大哥怎么不过来吃饭?”一大家子人刚刚在桌边坐定下来,赵氏就察觉大哥跟相公没有进屋来。
王立业咕噜噜的喝了口粥,咀嚼着饭菜口齿不清的道:“大哥跟三弟在外头洗手呢,马上就过来...”
王立业的话语刚落,院子里陡然就响起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争吵越吵越烈,而后“咣当”一声,竟是铁盆掉地的声音。
声响过后,紧接着就是一阵断断续续的怒喝声,接着就听见“嘭嘭嘭”的声音,像是拳头捶打在了人身上。
王立业神色一变:“爹,赶快出去看看,我听这动静,大哥像是跟三弟打起来了......”
一家人再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思,全部站立而起,接着一股脑的涌向院子中。
院子里,王立国跟王立家早已经就厮打在一起了。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王立国竟然落了下风。
王立家怒目而视,猛地一拳捣在了王立国的鼻梁骨上。登时王立国的鼻血就流下来了,当老爷子等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时,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住手,你们还想反天不成...”老爷子怒哄一声,沧桑的老脸上漏出一点失望。上午才刚刚劝好这兄弟两人要好好相处,没想到这才一会儿的功夫,这两个人就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听到老爷子的怒喝声,院子里纠缠在一起的兄弟两个人这才停下了动作。
“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赵氏一脸惊慌的快步跑到王立家的身边,就见王立家身上沾着一身的水,就像是下雨没打伞被淋的似的。衣裳也因方才的动手而参差不整,面带着不解和担心,赵氏急道:“当家的,你为什么要打大哥啊......”
手拿着脸盘的孙氏把盆子搁在地上,从衣服兜里拿出一块布帕给王立国擦着鼻血,王立国仗着自己受伤吃亏,还没等老爷子开问就哭丧着脸对老爷子道:“爹,三弟真是太不像话了,说他两句,他还动手了......”
“老三,这是怎么回事?”老爷子的口气中充斥着愠色。
“爹,刚才我就在这儿水沟边打水洗手,大嫂从屋子里走出来,突然泼了一盆水在我身上。”王立家认真的讲述着方才发生的经过:“大嫂说她是想把水泼在沟里的,没注意迸溅了我一身。就过来跟我道歉。既然大嫂是无意的,我也就没有说什么,只不过小声的嘀咕了句让她下次注意,泼水的时候要看看旁边有没有人,谁知这时候,大哥突然从屋子里出来对我就推推搡搡,非说我嘴里捣鼓着是在骂大嫂,非得要跟我不拉倒。”
王老爷子明白了事情的大概,扭过头盯了孙氏一眼:“老大媳妇,老三这么大的人在沟边洗手,你就没看见?”
孙氏委屈的道:“爹,我泼水的时候,三弟是蹲在那块石头后面的洗手的,我这人懒,不想多走路,就想在半道上就把盆里的脏水泼到沟里,我哪知道三弟是在石头后面啊......”
王家院子里的水沟旁有一块造型独特的大石块,这石块有半人高,呈圆柱形,跟水缸底的宽度相当。老爷子在村里见到这块石头,就特意搬来家放在水沟旁,上面光滑如面,正巧可以放水盆啥的,可以当做石台用了。
老爷子心里暗暗寻思,看来方才老三在石头背后洗手,老大媳妇没有瞧见,无意中泼了他一身水。不过,老三一向比较讲道理,他既然知道大嫂老大媳妇故意的,为什么会对老大有这么大的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