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阿公把家里一切交待给莫承福,和阿奶、小曼坐上唐青云的小汽车赶往莞城。
莫支书和其他莫家的几位长辈知道这个事,也要跟着去,小汽车坐不下,他们说可以坐拖拉机,被唐青云劝住,让他们先在家等着,看情况明天再派个车过来接他们。
路上,唐青云对阿公阿奶说:“请阿爸阿妈保持冷静,想想看当年那个孩子身上还有什么印记?咱们不能光凭一块玉认亲吧?万一是别人抢了他的玉呢?”
阿奶眼泪流个不停,点着头说:“你说得对,你说得对……让我想想,我再好好地、慢慢地想想!”
“青云啊,你既然去看过他,有没有觉得他外貌有点像我们两个?”阿公双手紧握成拳,脸上很焦急。
唐青云咳了一声:“阿爸,我是看了他蛮久的,也觉得他不算眼生,可我确实不太会看人,不过……”
“不过什么?”
“他受伤了,被很多人又踢又打的,伤得挺重,脸都肿得变形了……”
阿公脸色越发苍白,阿奶忽然定定地不哭也不说话,小曼除了紧握着阿奶的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保持沉默。
良久,阿公又问:“他为什么挨打?”
“事情有点严重,我本来打算想等你们看过那个人,缓一缓再说的。”
“没关系,你现在说吧,我们听着。”
唐青云停了好一会,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这是恶性事件,小冯已经报给公安局了那对夫妻不是本地人,h省来的,他们拖家带口,在莞城一些乡村游走,靠替人弹棉花做棉被挣口饭吃,实际上,是在暗地里寻找他们的大女儿……他们的女儿被拐卖了,知道卖到这边来,但具体地方不知道,他们年后出来,一直到现在,就在几天前终于查访到女儿确切下落,并成功地、偷摸着把女儿带出那条村庄,可是没想到被发现,那个村子的人纠集了十几个青壮年追到莞城火车站,把做父亲的打昏过去,抢走了女儿……”
阿奶痛哭失声,阿公勐然捶打着司机座位,把司机吓了一大跳,阿公嘶声喊道:
“是哪条村?你告诉我是哪条村?欺负我莫家没人是不是?我也去打他龟孙的!”
唐青云忙转回头来安抚,叫小曼照顾好阿奶,声音有些怪异,小曼看了看他,见他双眼红红的,目光里满是愧悔痛楚,暗想阿公阿奶还没认亲就自动代入了,有点嫌反应过早,他也来凑什么热闹?难不成还能因此勾起当初不认亲生女的回忆?
这倒也算个极鲜明的对比别人家夫妻拖家带口拼死拼活都要找回被拐卖的女儿,他和吴晓文这对奇葩夫妻也算拼过了,只是完全不一样:人家只求骨肉团圆,他们硬生生把亲骨肉甩出去!
到达莞城医院,小冯刚好下班也过来瞧看,笑着和小曼打招唿,小曼在家就做了些准备,带来几个果篮子,送一个给小冯,指着里边的山葡萄,随口问:“那个喜欢吃葡萄的漂亮姐姐,你追到啦?”
小冯得意地轻笑:“没错,得多谢你的山葡萄!”
又遗憾地看了看抱在怀里的果篮:“要能早来一步就好了,她出差了,一个星期后才回来呢!”
“她出差了,这些果子没人吃?那先还给我,以后有机会再送你。”小曼伸手道。
小冯赶紧离她远点:“别啊,女朋友不在家,可以给我妈、我姐吃不是?”
小曼鄙夷地看他一眼:“听听这话,妈和姐排到女朋友后头去了又是个有了媳妇忘了娘的。”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追个媳妇多难你知道吗?”
两人就在外头说得几句话,阿公阿奶早拉着唐青云消失不见了,小冯把果篮收进车子里,带小曼进去找人。
小曼怀里也抱着个果篮,边走边问小冯关于那个被拐卖的女孩情况,小冯说:“放心吧,唐书记和地区几位领导见面通过气了,这种事情原本也是非常恶劣不能容忍的,已经加大力度调查取证,并根据受害人的述说,昨天就派了人下去,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应该能领着那女孩回来了。”
“那个地方很远吗?”
“咳,那是个很偏僻的穷山村,得走几十里山路才能搭上车,而且情况有些特殊……总之你不明白的!”
小曼不说话了,怎么个特殊法她确实不能完全猜得着,但说到偏僻的穷山村她大致就明白了,越穷的地方越讨不到老婆,村民愚昧强悍,把买来的女人当私有财产,别说像这家人的父母偷摸着救人,就是公安机关组织的打拐救人行动,很多时候都不能成功强龙难斗地头蛇,而且民警不能够真的对老百姓开枪或动手,全村人拿着柴刀木棍一拥而上跟民警缠打、发疯般抢人的场面,实在是很恐怖!
上辈子小曼有过被拐卖的惨痛经,也见过那种惨烈场景,不论是人贩子、拐子或是买女人小孩的人家,她都恨之入骨,不共戴天!
如果今天那女孩没有回来,小曼打算自己想法子过去看看,不管她是不是阿公阿奶的亲孙女,同为女人,同样的遭遇,知道了就应该伸手拉一把。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阵阵痛哭声,阿奶边哭边喊:“是家宝!是我的家宝啊!”
小曼和小冯对视一眼,各有所思,一个觉得这也太巧了,一个则是想你们家这种认亲戏码是不是有点多?
好在这个病房里只住着两个病号,另一个还是本市的,晚上不住在医院里,整个病房等于让“家宝”一家包下了。
阿奶说莫家宝要是活着,该有四十一岁了,病床上的男人约莫也是这个年纪,一只胳膊上夹板吊在胸口,一条腿也打着石膏,整张脸肿得发亮,确实伤得不轻,也不知道阿奶从哪儿看出来是她的家宝,紧紧抱住他的头,惹得那男人伤心痛哭、又咳又喘,旁边一个女人和两个七八岁孩子也哭成一团,阿公则腿软地坐在靠门边空床上,泪水纵横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