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恩被单独关进了一间还算宽敞的狱室,锈迹斑斑的粗铁栏杆上被锁上了两道牢靠的大锁,还有一个士兵守在外面,肃穆的双目紧紧的盯着乔恩,生怕这个体型修长高大的白人会长出翅膀飞出去,
狱室只有一小扇铁窗户,光线暗淡的只能看清室内的大致轮廓,乔恩没有像某些‘犯人’那样焦虑的站立不安,他似乎非常平静并且坦然,
乔恩不会傻到去和士兵争辩,从在公司例行会议上被捕到现在,他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一句话,即使在一开始,他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进监狱对乔恩来说的确不是打击,他明白风波过去之后,他必会无事,就像以前他在世界各国游历时遭遇过的更严重的纠乱那样,化险为夷
也许从乔恩决定离开父亲到伦敦那一天,他便开始转了好运,上天仿佛特别眷顾而优待他,出众的外表,非凡的头脑,再加上美好微笑背后‘小小’的心计,从学校到社会,他总是被其他人欣羡的对象,广交朋友,就像现在的诺南,
乔恩的生命里没有失败,骄傲的他只愿承认所谓的失败是自己的主动放弃与退让,是不屑一顾,
所以他从不惧怕任何人,任何事,
但自从有了艾德琳以后,他人生的轨迹完全颠覆,乔恩恐怕到现在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对本陌生毫无血缘的女孩倾注如此多的心血,
乔恩知道不出两天,两个国家的大使馆就会出面,可能塔格利西非分公司会因此暂停运营很长时间,邦古塔的矿井也会被彻底废弃,最坏的打后果,也不过是把公司搬到尼日利亚,
期间的混乱是必须的过程,会有人受伤,也会有人因此送命,可再危急他也有自信能保全自己,
乔恩坚持站立得笔直,即使旁边就是木凳,
也许这样能让他的大脑清醒,维持最基本的冷静,谁能想到看似从容淡然的男人,心底有多么的焦虑与不安,
能牵动他心弦的,也只有艾德琳了,
这些士兵没有抓到艾德琳,但反而更令他担心,艾德琳能去哪里,她是不是发生了意外…
袭击之后,往往伴随着入室抢劫与偷窃,最先受到攻击的便是外国人的居住区,那里代表着巨大财富的聚集,
向来沉着的他,开始设想各种可能的情况,心里愈发不能安定下来,
……
夜幕渐渐降临,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慢慢落下,
道路上堆积的人群,没有下午的时候那么多,有些人惧怕祸患及身开车离开了科纳克里,暂时到其他城市避难,而有些人本身就是住在城郊的平民,天晚下来自然陆陆续续的回了家,
大大小小的棚子前面开始升起木材闷热以后才会有的黑烟,晚餐时间早就到来,
艾德琳抱着膝盖,依然坐在树下,本来这棵巨大的棕榈树下有很多人,现在只剩下她和桑尼,
艾德琳空着腹,滴水未进,却感觉不到一点饿意,恐怕是被吓得饿过了头,
她注视着脚边的野草,目光木木的,一点波动也没有,就好像要看清楚草叶中的茎痕,
乔恩为什么还没有来找她,
这不知道是艾德琳第几次在心里自问,
可惜没有人回答她的恐惧,
即使她其实已经隐隐有了极坏的预感,
“艾德琳,我去为你买些吃的吧,”在眼里流干之后,桑尼不得不振作起来,或许所谓的坚强就是这么被逼出来的,至少桑尼是这样,她知道自己不仅是艾德琳的保姆,年龄还比她年长好几岁,她怎能不保护这个孩子,
“我没有胃口,”艾德琳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卡口,刺眼的探照灯光傍晚就亮起了,橙黄色的光晕之下好几个士兵正在巡逻,
“不要管我,你先吃吧,”
不论何时,永远少不了发现商机的眼睛,
许多附近的居民直接在泥巴地上搭起一个大锅,贩卖食物,他们的词汇中兴许根本没有‘食品卫生’,成框的大木薯别说清洗,连着根部直接在锅里捣碎,加些水和盐,便是全部,没有蔬菜,更没有肉,
其味道可想而知,但它的价钱并不便宜,一木勺下去,桑尼兜里的钱就去了一半,偏偏买的人络绎不绝,
桑尼显然饿坏了,拿到食物就狼吞虎咽,
艾德琳看着她,没有说话,她刚才翻了翻兜,钱所剩无几,追着亚瑟文出来,也没想过要带些什么,几张零碎的纸币,大部分都给了小乞丐,
艾德琳担心她和桑尼能不能撑到明天,
两分钟不到,桑尼便吃完了黏糊糊的‘淀粉团’,连木勺上的残余都刮得一干二净,
节省,何尝不是贫穷的心酸,
“艾德琳,你必须得吃些东西,”桑尼复又站起来,“我知道这些食物你都看不上,但是现在不能讲究那么多了,”
刚来几内亚的时候,乔恩就告诉过艾德琳,绝不能买街边小贩手里的熟食与饮料,
因为那里面很有可能暗藏着寄生虫与细菌,说不定其中的一种就有致命的危机,
桑尼做饭所用的是进口的纯净水,更别提蔬菜水果都经过消毒,才端上餐桌,
而这也是为什么科纳克里许多相对富裕人家的女儿把保姆当做理想职业的原因,
保姆的日子可比一般人好太多了,
“我真的没有胃口,也不饿,”
身处在如此乱糟糟的地方,艾德琳哪里兴得起食欲,尤其当她见到不远处一只沾满污垢的黑色手掌直接把西红柿捏碎,扔进锅里,而这只手在几分钟前才刚为一个小婴儿处理过粪便,没有水清洗,
西非流行病久盛不衰,与饮食习惯不无关系,
就在艾德琳与桑尼为晚餐的问题僵持不下的时候,艾德琳的后裙摆又被扯住了,
她回头首先看到的还是那双圆圆的黑眼睛,在夜晚愈发明亮,
小男孩裂开嘴笑的特别灿烂,
他的右手把三四个小芒果捧在怀里,现下在艾德琳面前铺开,
桑尼惊诧的说道,“这就是善有善报吗,”
“谢谢你,”艾德琳拿起一个芒果,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容,
小男孩这次非常懂事,没再紧扯着艾德琳不放,而是站到一边,仿佛懂事的知道自己身上有异味,怕熏到她,
艾德琳解开捂了一天的头巾,刚准备剥开芒果皮,就发现周围的气氛变了,
她抬头一看,附近的黑人不管是小贩还是‘住户’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转头打量着她,
因为这黑乎乎的一片里,艾德琳是惟一的异种人,
虽然目光算不上恶意,但也谈不上善意,冷刺刺的,让潮热的空气里多了几分寒气,
“姑娘,快戴上头巾,不要再待在这里了,”小男孩的母亲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们旁边,
她的话艾德琳依然听不懂,
妇女也顾不上其他,伸手摘下自己的头上的纱巾,为艾德琳戴上,速度快的桑尼根本来不及阻止,
“跟我过来吧,你是白人,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妇女指了指林子里,又象征性的拉了拉艾德琳的胳臂,
艾德琳马上明白了她意思,站起来对桑尼说,“我们跟她走,”
单单只是科纳克里郊区,人们就如此排外,艾德琳不知未来等着她的还有什么,
妇女领着艾德琳和桑尼踏进茂密的森林,林子里黑的简直伸手不见五指,乍一进来,艾德琳无法适应,被树藤绊了几脚,幸好有桑尼,她紧握住她的手,妇女也特意放慢速度,时而有意发出些声响,她们的神色都相当凝重,只有身后小男孩高兴的左蹦蹦右跳跳,纯真的样子对比着荷枪实弹的士兵们,简直就是讽刺,
妇女把艾德琳带回了家,
所谓的家比之外面的木棚都不如,破草堆积起来,配合周围参天大树,勉强能遮挡些小风小雨,
他们是乞丐,如果能生活的好些,谁愿意放下尊严朝其他人伸手,
西非的家庭组成一向多而复杂,从其他国家逃难的难民亦是这样,
一位老如枯皮,背驼成弓形的老妪在外面的锅里熬着什么,也幸好有木柴的火光,才能让艾德琳稍微看清楚眼前的一切,还有两个大点儿的女孩在旁边帮忙,听到声响都看过来,
妇女走过去对她们说了一大通,
艾德琳不由的感到些许紧张,
就在同一片森林,亚瑟文却刚刚醒来,
母亲幸福的笑脸一直刺激着亚瑟文,让他不仅冲出安全区,还离开城市,顺着天生对自然的敏感,他终于找到了最熟悉最亲近的林区,
为求得片刻的心安与宁静,亚瑟文毫不犹豫的钻进了西非的密林,他却不懂,地域上的差异,森林也可以变得危险万分,
他越走越深,不知不觉中,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一昏便是整下午,
亚瑟文试图从草地上站起来,腿却疼得剧烈到麻木,但腿上明明找不到任何伤口,
难道是因为天太黑的缘故,
的确,所以他看不到自己小腿肚上,有一条黑色的生物从皮肤里扭动着探出了头,接着又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