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吹面不寒杨柳风

王青琅、秦玦,这两个名字金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一个是被人嘲笑的有名废材,一个隐隐是金陵第一才子。

秦玦自小聪明,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不光他聪明,而且还有一位倾国倾城的妹妹。当年王家发迹之后,秦家凭着和王家曾经的好交情,两家结了姻亲。

正是王青琅和秦洛女的婚事,谁也没想到,这个婚事毁掉了王青琅。王家大少小时候聪慧异常,长大之后浑然就是废材一条。而秦家的大少爷,恰好小时候处处都被王家这位少爷压一头。

王青琅大病一场之后,慢慢的天赋上比起这位秦家少爷就弱了很多。两人常被比较,秦玦开始逐渐出彩。

不过哪怕是放在几年前,秦家和王家也没有办法比较。这位秦家大少不敢太得意忘形,和王大少见面,都给足了面子。如果这么下去,哪怕王青琅平庸下去,两人也是相安无事。

偏偏这秦玦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自己那有不俗美貌的妹妹,跟当今八千岁之子搭上了关系。并且被立为王爷府小王爷的正妃,全家凭着这个妹妹的身份提高而提高。

尽管王家有一位宰相,不过和王爷比起来就逊色的多。

随后这个秦玦彻底暴露了面目,多番在各种场合羞辱王青琅,让他名声扫地。仅仅这样还不算什么,半年之前这秦家大公子,更是使了一条毒计,把这王家大少勾到了京城。

结果在京城受了屈辱,虽然没有证据,很多人都清楚这件事前后和秦家大公子绝对有关系。欺辱王家大少,一直以来都是这位秦家大公子最乐此不疲的一件事。

叶小白对两人恩怨并非太清楚,不过王四开始为他指认过这人身份,所以心中有数。他知道王青琅屡屡在这人手上吃亏,最大的弱点就是秦洛女,有心魔的存在,自然没办法抬起头。

就比如刚才的嘲讽,换做王青琅一见到秦家人怕就失控,怎么做都落了下乘。不过换做叶小白站在这里,情况立马不一样。秦洛女是谁他都不知道,所以面对秦玦毫无压力。

听雨楼中一片寂静,秦玦阴沉目光扫过王青琅。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记得这位王大少从京城回来,看见自己时那副恨之入骨却又怕到极点的眼神。

秦玦的恶趣味不是很多,让王家大少痛不欲生是他最乐衷的事情。他眼里容不得这个废材的存在,或者说就是看不起这个曾经比自己高一头的王家大少。尤其如今双方地位转换,不羞辱王大少怎么彰显他秦大少的权势?

这是很可怕的一种心理,可是如今他却发现,这个废材出去三个月之后,如同变了一个人。那名震金陵的三首词,更是让秦玦难受。这个废材想要翻身,他决不允许!

“很好很好!”秦玦阴沉的点了点头,扫视这目光清澈的叶小白道,“若你一年前有这勇气,或许我那妹妹,还会多看你一眼?”

秦玦知道自己妹妹是王青琅心头的一根刺,永远都拔不掉的一根刺。任哪个男子被戴了绿帽子,怕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他故意提到自己妹妹,要让这个家伙抬不起头来,撕开这个家伙故作冷静的面具。

没想到叶小白抓了抓头道:“怎么又扯到你妹妹身上去了,大家来听雨楼寻开心,你偏偏要说到你妹妹。我到这里是准备给花奴小姐看看的,你让你妹来看我做什么?难道令妹准备惊世骇俗,到这里来做兼职?恭喜恭喜!”

本想让面前这位“王大少”难堪的秦玦,没想到对方说话更加恶毒,他眼中寒光刺骨,不过心中却是诧异到了极点。这个废材,竟然从退婚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看这小子装疯卖傻极为自然,反倒让秦玦不知不觉落了下风。

尤其对方话语足够毒辣,什么叫来听雨楼做兼职,暗中骂她妹妹是biao子。一众听客怔了怔,随后都暗自笑了起来。本来认为王大少出场,必然如以前一样,被秦家少爷三两句说的恼羞成怒、贻笑大方。却没有想到,今天情况反了过来。秦家大少爷站出来,反而如同跳梁小丑被讽刺。

“好一位尖嘴利牙的王公子,小生这厢有礼了。王公子鼎鼎大名,咱们金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台上狂妄的冯书生,随意施礼,转移了话题道,“不过刚才王公子说我诗画不配,我倒要讨教一二。如果你说得出来所以然还就罢了,说不出来……”

叶小白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冯书生,没皮没脸的笑道:“说不出来你咬我吗?”

“我咬……”冯书生差点崩溃,妈的骂我是狗就是了。他压住了怒气,狂笑一声道,“如果说不出来个一二,我冯玉山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是也很少被人小看。”

秦玦身边的人适时说话道:“都知道花奴小姐对王公子有所推崇,今天大家都为花奴姑娘把把关。可不要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上次或许误打误撞胡诌几句,今天可说不定……”秦玦带来的人不少,不光身边带了诗书画各绝的才子,就连人群中也有他的人。或许是一些想要巴结秦家的人,纷纷在人群中说道,“王公子露一手给我们看看,冯公子这诗画,到底哪一点不配?说话要有根据!”

唯独陈杳说了一句公道话:“诗书画都是给人评价的,王公子有不同意见,也没有什么过错。”

终于沉稳下来的秦玦,用幽冷的口吻道:“话虽如此,可是如果乱评价那就是诋毁。我们眼里都容不得沙子,没有那个本事胡乱诋毁等于刻意捣乱。大家以文会友,可是有人今天故意捣乱,那么想安然走出这听雨楼,怕是众位才子也不会同意吧。”

秦玦一呼百应,那些人巴不得看看热闹,有的是诚心结交秦家大公子。更别说秦家大公子身边还带了帮手,挑衅的力度越来越强。

听雨楼的气氛有些失控,陈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觉得叶小白刚才出面,有可能是替自己出气。可是以他的目光看去,冯书生这诗画已经有了大家风范,就算自己老师在此也未必能挑出什么刺来。

人人都知道王家大少着实是个草包,就算几个月中改头换面,也不可能什么都样样精通。秦玦步步紧逼,很有可能让叶小白露出破绽。

而此时,叶小白已经头疼了起来,这个情况是他没有想到的。

画是人家自己画的,诗也是人家自己做的。好与不好,如果是专家或许能说个一二,偏偏叶小白知道自己的水准。他对丹青根本不懂,只能勉强分辨好不好看。他这个水准,就算有心想要鸡蛋里面挑骨头,也没那个本事。

被这些人挑衅,再加上花奴姑娘或许就在二楼观看,自己太过丢人的话,后面事情就不好做了。于是他只得将目光紧紧盯着那副画,想着法子打发过去。

画中桃林、竹林写意中让人如临其境,还有一小部分为了诗中“应疑桃源入梦来”一句,画了一条小河,上面有一座轻舟小船。河水与桃林所在的山中,连着小石桥。

当年唐朝有位诗人叫做崔护,曾经在桃源般美丽的地方,邂逅了一位美丽女子。第二年再次去的时候,却没有遇到。怅然之下题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姑娘看到这首诗之后竟然得了相思病,后来险些香消玉损。恰好崔护后来再一次寻这女子,重病之下的女子起死回生,成了他的贤内助。

这诗极为有名,再加上背后的故事曲折,后来被人传诵。冯玉山的诗画,也是借着这首名诗的才气,让他的诗也显得格外不凡。

叶小白紧紧盯着丹青,突然脑海一个激灵,淡淡笑道:“这副画作的确是好画,可是诗差的远。可惜了这幅画,我奉劝这位冯兄,写诗这种事情要三思而后行,别糟蹋了自己的画子。”

这番话说得极为不客气,冯玉山素来轻狂,少有被同龄人教训的时候。他在高台之上,语气不善道:“那请王公子赐教……也给大家见识一下,王公子的真正才学。”

秦玦一伙人退出几步之外,好整以暇的看着叶小白。这小子还准备自己作诗,从开始到现在一柱香的时间都没有到。难道他认为自己是曹植,能够七步成诗?他们等着抓到马脚,让这位好不容易名声有些起色的王公子,再次落个万劫不复。

看着这些人的架势,陈杳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无人知道叶小白已经胸有成竹,他淡然扫过那丹青之上的小桥、小船,还有桃林、杨林。脑海中翻出了以前曾经背过的一首诗,好在自从修炼之后念头通达,很多记忆都清晰了很多。

他就在刚才看丹青的时候,想到一首很相符的诗,最关键的这首诗是宋朝少有的好诗之一。正因为特殊,才让他记忆尤深:“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同样一副丹青,明明是冯玉山为了自己那首诗而画的丹青,此时从另一个角度被诠释。一样的景,两首完全不一样的诗。冯书生的那一首,借着唐朝崔护那首诗的才气,挥洒出了新意。

可是叶小白这一首,比起崔护原诗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更不要说冯玉山这首“同人”的诗。而且般般入画,和画中的景色融合。

崔护的故事发生在清明,所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个杏花雨恰好和清明这个时节相符。虽然画中没有杏花,但是没有人会觉得突兀。

至于短蓬、小桥、杨柳风,丹青之中都有实物,不用解释。更加关键的是,叶小白这首诗写出画中人拄杖春游的乐趣。“杖藜扶我过桥东”,更是将拐棍拟人化,明明形单影只却又乐趣盎然。整幅画的意境、乃至于观赏性,被这首诗都给带了一个境界。

整个一座听雨楼,都沉浸在这首诗中。让人更加惊讶的是,叶小白作诗之快。分明是从别人丹青中领会诗句,却犹如天助。听雨楼上下,有人暗中品味、有人目瞪口呆,一片吸气声。

冯玉山原本冷笑的嘴角抽搐两下,随后表情呆滞住。他不敢相信的看向自己的丹青画,思前想后发现竟然和这家伙的诗无比相配。好似这幅画,专门为他这首诗而画。可是事实却是,自己作画在前,人家作诗在后。

“王兄,大才啊!”陈杳喜出望外,拍着叶小白的肩膀,反复咀嚼诗句惊喜不已,“小弟真是小看了兄台,刚才还为兄台担心。”

秦玦一行人的脸色难看,可是面对如此诗句,却说不出话来。

叶小白打开扇子,借着扇风叹息,差点就中招了。还好老子机智,知识就是力量。经此之后,他所熟悉的诗词,也都用了七七八八。

“侥幸侥幸,各位继续比试,我站回去看热闹!”叶小白说着就要离开。

秦玦如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死死的将四句诗翻来覆去的念着,最后冷笑着道:“好词好句,诗词歌赋这一关怕是没人能比的过王公子。有如此造诣,也不知道是否和几个月的闭关苦学有关。可是琴棋书画这方面,不知道王公子造诣如何?”

叶小白表情一滞,转眼看向这位秦家大少爷,放下扇子道:“你很讨厌,你家里人知道吗?”

“什么?”秦玦怔了怔,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流行语的意思。

“我是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叶小白在听雨楼自然要说话大气一点,防止被那位素未蒙面的花奴小看。合拢扇子的十二根扇骨,指点江山道,“本少爷都想放你们一马,你们偏要自取其辱。还是回家洗洗睡,今天本少爷身体不适,就不和你们过家家了。”

嘲讽的话,加大力度偿还,让秦玦等人差点抓狂。更关键的是,这家伙竟然讨了便宜就走,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如果不是叶小白和王青琅八成相似,秦玦必然怀疑眼前这狡猾的家伙,到底是不是那位王大少。

纱幕遮挡之处,蒙着面纱的女子斜坐在贵妃榻上吃吃笑着,对一边玉立的美人儿道:“这位王家公子,倒是一个妙人!”

“太狂妄!”美人儿明明眉目之间含着媚色,眼睛里面却是一片冷然,“可是又太复杂,看他的诗词时而绝望、痴情,时而乐观、开朗,就如同才华惊人的疯子。而他本人更像是一个跳梁小丑,胸无点墨的草包。他现在的样子,就是十足小人得志的模样。”

“哈哈!”蒙面女子道,“倒是挺可爱的,他可是你三番五次邀请来的。若你真的喜欢,不妨收入帐中做个面首?”

美人儿半真半假的笑着:“花奴哪有喜欢不喜欢,只要能为听雨楼所用之人,都是花奴喜欢的。可是要让花奴委身的男人,还是要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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