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是樱樱吧?真漂亮!快进来快进来,外边冷着呢。屋里暖和——”姥姥是个纯朴又传统的老人,纪墨说带沈红樱来家里过年其实也没多想,他觉得以朋友的身份应该也没什么吧。可是老人心里那观念不一样,平时带朋友回家也都会猜疑下呢,何况还是带回家一起过大年三十的。
农村结婚早,基本上大姑娘家到了十六七岁就开始相婆家了,早早的定下来婚事,等十九、二十的村里把酒席一摆,大姑娘搬到小伙子家里住着,这就算是大家都承认的两口子了。至于结婚证书这东西,说实在的还真没摆酒席顶用。你拿着结婚证书,人家未必承认你们是夫妻,可要是摆了酒席,即便没证书大家也认定了这婚事了。
所以在纪墨这个岁数,农村里张罗着相对象的已经不算早了。其实纪墨对姥姥的婚姻观并不了解,毕竟代沟在那里摆着呢,纪墨长大后姥姥又过世了。
姥姥看到沈红樱是说不出的高兴,老人家嘛,就是想着外孙子能早点定下来,这样就算是了却一桩心事。看看沈红樱,人是人个是个,那小脸娇艳的跟朵花似的,那身段摇曳的跟白娘子有一拼,姥姥越看越喜欢,张罗着让沈红樱坐炕头上。
火坑坐在哪儿是有讲究的,一般只有贵客那才能享受到坐炕头的待遇。沈红樱被姥姥的热情搞得特别不好意思,却又觉得特温馨,老人家打心眼里实在的关心,让沈红樱一时之间竟然还有点受宠若惊。
老房子比较窄,炕就那么大,上面还架着个小矮脚桌子,基本上也没啥地方了。姥姥坐在炕梢,舒娟脱了鞋盘腿坐在炕里边。沈红樱一坐在炕头,纪念和纪墨父子俩就算是没地方坐了,只好站着。纪墨把火炕前的椅子让给纪念:“爸,你坐我这儿吧。”
沈红樱特不好意思,连忙起来说:“纪叔叔您坐炕头吧,我坐椅子就好了。”
“让你坐炕头你就坐嘛,他爸坐椅子挺好的。”姥姥装作不高兴似的把沈红樱硬按在炕头上,然后回头招呼着纪墨:“小墨,来来,跟樱樱挤挤!”姥姥白了纪墨一眼,把纪墨扯过去坐在沈红樱身边。
纪墨可怜兮兮的看看老妈老爸,那意思是请示一下。
纪念和舒娟都是皱了皱眉头,他们当然是不支持早恋的,不过也看得出来沈红樱和纪墨之间肯定不是恋爱关系,这个他们过来人,一看那眼神、动作就知道,就算有感情也肯定是没捅破窗户纸那种。
舒娟觉得还是不太妥,就笑着打岔:“妈,这饺子凉了,要不然热热去?”
“热什么热?饺子包了那么多,再去下新的不就行了吗?”姥姥盯了舒娟一眼,觉得自己女儿特不懂事。
沈红樱见姥姥往外走是要亲自去下饺子的意思,连忙抢着站起来说:“我来吧我来吧。”
她是小辈儿的,自然让老人们做这事儿不妥。舒娟他们谦让了下,姥姥又想看看准外孙媳妇儿是不是能下得厨房,就让给了沈红樱。
纪墨有点担心,就跟着沈红樱出去到了外屋大灶前,小声问沈红樱:“你会烧这种土灶吗?”这种土灶是北方特有的,填柴禾烧的那种,农村比较常见,大城市里是没有的。纪墨知道沈红樱一直是在城市里长大的,所以怀疑沈红樱只怕连见到都还是头一回吧。
果然不出纪墨所料,沈红樱看看土灶又看看大锅,很窘迫的问纪墨:“这个……是把饺子直接倒进去就可以吧?”
纪墨彻底被雷到了,只好亲自动手,指导着沈红樱把柴禾塞进灶洞里,生了火,开始烧锅……
里屋棉布门帘子被掀开了一条缝,姥姥悄悄看着,脸上皱纹笑得像核桃似的,回头对舒娟点点头,眉毛挑一挑:“不错,这个小丫头我看挺好,虽然不会干活儿,但是肯学。”
由于代沟问题,所以纪墨把和沈红樱之间的发生的一些可以告人的事情告诉了老爹老妈,但跟姥姥没细说,只说是把过年回不去家的朋友接过来一起过。
所以舒娟和纪念是知道一些实情的,舒娟对自己妈妈笑着摇摇头:“妈,您就被操心了。他们不是您想的那种……”
“怎么就不是了?你们以为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来是不是?我看他们俩挺好的,又相配,这小丫头个子高手脚长,肯定能干活儿,屁股大胸大好生养儿子。哪里不好了?”姥姥不高兴的说。
舒娟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姥姥的观念确实是守旧了点,说的她苦笑不得。纪念只好换了个切入点说:“妈,这女孩年纪可比咱们家小墨大不少呢。”
“年纪大怎么了?年纪大疼人!我也比他姥爷大三岁呢,还不是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他姥爷比我小还走在我前边了呢……”姥姥说到这里,有点触景生情,眼角有些湿润,揉了一把眼睛叹了口气:“我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这心里边一直放不下的就是小墨,这孩子呀,是我跟他姥爷从小照看大的,一天看不到他结婚生子,我就死了眼睛都闭不上啊……”
“哎呦妈,看您,大过年的可别乱说话。”舒娟赶紧上前哄着姥姥,白了自己老公一眼,哄着姥姥道:“妈您这身子骨硬朗着呢,可别胡思乱想。其实咱们现在着急也没用啊,小墨才十七岁嘛。国家规定的结婚年龄是二十二周岁,小墨还早着很呢。他现在最重要的呀,是学习,他学习好了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媳妇儿没有啊?”
大概是觉得舒娟这话也没错,姥姥的话风也软了,但还是很坚决:“我就觉得樱樱这丫头好,当我外孙媳妇儿正好!”
舒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可是姥姥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她能怎样?跟姥姥对着干?只好哄着姥姥道:“行,妈您看上谁了,就是谁,好不好?不过小墨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咱们可不兴说别的让他分了心。对了妈,跟您提了几次搬到县里去住,您现在岁数大了,在农村住着,我们照看您也不方便……”
“我不去。”姥姥把脸别到一边:“你们城里我住不习惯,闹得很。城里除了你们我也不认识谁,你们每天忙,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在这里挺好的。远亲不如近邻,这左邻右舍的乡亲平时照顾我比你们还尽心呢。
“再说了……我不能让他姥爷一个人在这儿……”
话说到这儿,基本上就是没的劝了。舒娟叹了口气,看看自己老公,纪念也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示意就别说这个话题了。
悄悄擦拭了把泪,姥姥转回脸的时候又是笑着的:“我出去看看他们小两口把饺子下好了没。”
说着姥姥就出去了,到了外屋一看,只有沈红樱在一个人趴在灶前“呼哧呼哧”的往灶里吹气呢。
“怎么了孩子?”姥姥过来蹲下,沈红樱赶紧扶着姥姥慢慢蹲下,委屈的说:“姥姥,这火怎么灭了啊?”
姥姥一看沈红樱,小脸蛋给烟熏得黑乎乎的,原本天生丽质的她现在跟个小煤球似的,扁着嘴,看着特委屈,忍不住呵呵笑道:“傻孩子,我来看看——哎呦,这柴禾塞得太多了,怎么着得起来啊?”
说着姥姥把柴禾抽出来一些,然后用火棍把柴禾撑起来,留出空隙,对着下面的红炭吹了两口气,红炭上就蹿起了火苗子,燎着撑起来的柴禾很快就着起来了。
沈红樱很不好意思的说:“谢谢姥姥,我会了。”说着接过火棍来,学着姥姥的样子,把柴禾之间保持空隙已能够有足够的空气支持燃烧。然后小声的跟姥姥哀求:“姥姥,一会儿纪墨上厕所回来你别告诉他好不好?我跟他说了的我会烧土灶……”
“好,咱们不告诉他。”姥姥笑眯眯的看看沈红樱,眼中充满了慈爱。
“嘿嘿,姥姥你真好。”沈红樱觉得姥姥真是太慈祥太亲切了,她自己是没有这种长辈的,唯一的长辈就是爸爸了,所以感觉特别的温馨。
门开了,纪墨掀开棉布帘子进来,卷进了一股冷风,赶紧又把帘子关上,关好门,纪墨一看姥姥在,笑道:“红樱桃,是不是自己搞不定,搬了救兵啊?”
“哪有!姥姥是来找你的——”沈红樱厚着脸皮说:“我就跟你说过这活计简单的很,我一学就会了。哎,水马上开了,你还不把饺子拿过来?”
“哟?看不出来啊!你还真是聪明伶俐呀!”纪墨半夸奖半揶揄的逗了她一句。
“哼,小看我了不是?”沈红樱渐渐的已经融入了这种温馨的家庭气氛,说话也自然的多了,脸上都不自觉的带上了笑容,再也没有那冰山般的冷漠。
“喏——”纪墨递给沈红樱一面镜子。
“我要的是饺子,不是镜子。”沈红樱还以为纪墨听错了呢,纪墨却是笑道:“我知道你要的是饺子,我是拿镜子给你先照照。”
“照什么?”沈红樱还不明所以,拿过镜子一照,小脸黑乎乎的,简直就跟呈堂证供一般鲜明的出众,顿时羞得跳起来追打纪墨:“你——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哈哈哈——下回吹牛可一定要记得先照照镜子啊!”纪墨笑着,躲着,纠缠着,外屋里其乐融融。
看着两个孩子亲密的打闹,姥姥笑得更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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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虽然平淡了些,却是《纨绔》写了这么久以来,小天自己觉得最有人情味的一章,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