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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南卧瑜坐在车子里,还有些心绪不宁,他抬起头,正对坐自己对面儿的南通,“您别担心了,小四他再怎么不像话,还真能和您对着干?母亲应该不会有事的……”

南通瞪他一眼,谁担心这个了!

“老四是个什么德行,我比你清楚。这回要不是你妈自己去没事儿找事儿,人家也冒犯不到她头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平时怎么个模样,你妈那就是吃饱了撑的,把老三还教养地跟她一模一样,这回让她吃个教训也好!”

南卧瑜愣了愣,抿着嘴苍白了脸色坐回原处,心里一阵一阵地发凉——

他其实是担心的。

小四和母亲的关系一直就这么恶劣着来,虽说自己作为旁观者一直都觉得不疼不痒,可这一回,牵涉到的却是自己母亲的安危了。

虽然他自己也不大相信十八会真的对自己母亲做出什么,但是心里想的是一回事,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对母亲的安危那么不上心,心里实在是百味杂陈……

南通挑起眼皮瞟过眼南卧瑜阴晴莫测的脸色,心里哼笑一声。

南夫人?只要不影响到他的颜面,他是从来没放在心上过的。

先不说这一对莫名其妙的父子,再看十八那边,南夫人叫手刀劈晕,隔了一会儿,倒是醒过来了。

殷木木正在客厅收拾被她踢翻的桌椅板凳,听到南夫人中气十足的骂声又响起,转头去看十八。

十八对上他的视线,竖起耳朵又听了会儿那些不堪入耳的骂娘声,冷笑一声,对殷木木说道:“去,去楼上,把我放在书桌抽屉里的刻录机拿下来,咱们把她一字不漏地全给录下来,刻成专辑。”

这话说的可不小声,殷木木没关上自己的房间门,南夫人自然是一下子就听到了,骂声立刻止住。

殷木木看着十八眯着眼得意窝在沙发里的模样,忍不住想去摸摸他的头发,但到底忍住了。

南夫人没憋一会儿,大概实在是气急了,又听她高声叫嚷:“小畜生你给我把绳子解开!你这是非法拘禁我要报警!”

十八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计算着从古地球城到平民星的时间,然后懒懒伸了个懒腰,笑着高声回答:“木木,把她的通讯器还给她,我倒是看她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南夫人大恨,却知道十八确实是捏住了她的软肋,自己如果真的报了警,南家的丑事传扬出去,别说自己面子上挂不住,就是南将军那里,估计也要讨来好一顿打。

南夫人其实有的时候,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痛恨原主的母亲,继而迁怒十八,并且下手不留余地,都是因为她太清楚,在南通的心里,那个为他生下孩子的外来女人,并没有占去比自己更多的地位,不,可以说,在南通的心里,没有人能够占据到那样的地位。

她的恨,从来没有被抢走丈夫宠爱的那份,所有的不满,仅仅是来自于那个意外出现的女人为她在外所带来的屈辱罢了。

只要不威胁到南家的颜面,南家的未来及地位,南夫人坚信,只要拿捏好了分寸,自己无论是做的再过分,南通也不会出手干涉。他对她,其实无形之中,早已生出了隐隐的愧疚,只要拿住那丝愧疚,南夫人总有办法将南通哄得不与她计较,

但是南通绝不是会为了这一丝情绪不分轻重的人,从一个中级军官,慢慢攀爬到联邦政治中心顶端,没有过硬的家世,没有多异于常人的天赋,南通从本质上来说,只能算一个普通人。

这个普通人,为今天这个位置,付出了太多。

青春、岁月、汗水,乃至于尊严。对于现有的地位,南通绝对放置了许多人无法想象的重视在其中。

摸爬滚打中慢慢磨练出来的耐力与坚勇,为了一个并不重视的女人轻易改变了,岂不是笑话吗?

更何况,愧疚这种情绪,并不单单独属于南夫人,对于原主,南通也是曾经愧疚过的,只是这份感情来得太快隐去太快,没有眼疾手快地把握在手里,就等于失去了先机。

今天十八所做的事情,无疑会触碰到南通的底线,十八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现在的自己,是绝对没有那份实力和南通正面对抗的。

但是如果南夫人三五不时地就来这闹一通,绝对是够托马特和殷木木头疼的了,这回落了她的面子,要是那天恼羞成怒了,真的来打击报复,正巧自己赶不回来的话……

十八垂下眼,算了算自己手头的余钱,柯多很早之前就开始为自己留意克维利亚的小型庄园了,自己这段时间来,倒是看上了一个风景秀美的,只是价格还是偏高,加上这一回《往生论》的稿费,满打满算还差一百来万才能拿下,这样算来,十八倒是有些后悔自己前段时间为了改善托马特的生活购物太狠了,南夫人这一趟来得倒是时候,家具桌椅干脆折现卖给南通,有把柄在自己手里,南通这一次决计不敢跟自己翻脸,托马特在身边,殷木木也不是吃素的,自己的实力也今非昔比了,更不怕南通软的不行来硬的。

把人得罪够了,打一枪就跑,任南通再如何火冒三丈,也没法儿管到克维利亚的事情了,这栋平民星的院子,就照原样还给他,十八自己可不稀罕这些个东西,只不过自己后期修缮购买的廊桥古木,却是要统统挖走的。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十八一分没想多得,属于自己的东西,南通也别想墨去一丝一毫!

正在脑子里计划着该如何和南通唱反调,院外传来一阵高声的骚动,对面邻居罗密欧太太的大嗓门忽然传来——

“老天!咱们这巷子里怎么来了大人物?!”

十八皱起眉,托马特刚打开屋门,就没控制住自己抽搐的嘴角。

十八起身倚在门边只看一眼,额角就挂满了黑线——

竟然来了五辆悬浮车!

四辆通体漆黑油漆闪着耀眼的反光,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自家院子上空,也许是贫民区的街道太窄了,他们都没有降落的想法,排风口不断轰然着尾气,在院子上空一道一道地环绕着飞行。

而另一辆,则降落在了十八宝贝的草坪上,驾驶舱的车门已经打开了,司机弯身拉开后舱的大门,轻声朝里面说着什么。

十八沉默着回去在索要赔偿的纸张上加上一条——“绿化草坪修缮费,一万元。”

南通刚一落地,从车窗看出去,就已经有点惊讶了。

在前一秒,看到这片古旧破烂的贫民区时,他的心底还抑不住翻滚着剧烈的愤怒和对南夫人的责难,而下一秒,小桥流水、青石闲适的院落就刷新了他对于安逸生活的新一个认知,在院落之后矮小的小屋子大门处,隐隐看到那个不甚熟悉的孩子的身影,南通又将自己的一口闷气憋了回去。

总不至于一来这里就发脾气吧?那孩子该怎么看待自己这个父亲……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视线与十八碰撞到后,南通就安适地开始打算摆谱了——

一会儿他来请自己,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该用什么态度来对付他?嗯,威严一点,姿态高一点,最好能震慑住他,让他自己主动承认错误,自己正好顺坡下驴……

“父亲?父亲?”

南卧瑜拉开车门下去了,看南通半响没动静,又钻了回来,就看见南通正紧皱眉头,喃喃自语地点着脑袋在说些什么。

被南卧瑜叫了两声,南通不得不从自己的臆想中抽身出来,一抬头,却发现倚在门边的那个身影早已不见了。

南通尴尬地干咳了一声,眉毛隐隐皱起。

这个小四……父亲来了也不来迎接,未免有些太不像话了。

南通摆足了姿态却好像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一时间有劲无处发,一看到南卧瑜的脸就火冒三丈:“滚开!”

被无辜迁怒的南卧瑜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一出车,南通气还未消,竟然便不想走了。

茂密的树荫遮挡在头顶,耳边听见淅淅沥沥的溪流声,清澈的溪水里浮着团茂的时令水生花,手边不远处的观景台上,阳伞被风吹得歪歪斜往一边,素白色的石池荡动着水的波纹,全然一副闲适农家模样!

南通莫名就想起自己曾在古地球文献中看到的一句诗——

“采菊东篱下”

南通紧皱的眉头又稍稍舒展开一些。看样子,南夫人倒是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像话,至少小四的生活水平还是有些保障的。

托马特站在屋墅的大门处对他道:“南将军,这边请。”

南通沉着脸进了屋,才看到屋内狼藉的现状。

头顶的吊灯啐了半盏,墙上有几道明显的污痕,一眼望去的餐厅桌椅歪七扭八的,蜡烛被掰成两截横躺在桌上,桌角还有一滩未清扫干净的碎渣。

一路过去客厅的地毯全是斑驳的污痕,半瓶酒正慢慢地朝自己这个方向滚过来……

南通弯腰拾起,一看商标,顿时拧起了眉——

3087号爱尔兰金池?

这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能买到的东西!小四就任由它在地上随处乱滚?

南通抬头看过去,十八懒洋洋窝在沙发中正对着自己,眯起眼像只猫,却似乎完全没有起来和自己打招呼的意思。

“哼!”

南通不知怎么却发不出脾气,色厉内荏地冷哼了一声,转手将酒瓶递给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南卧瑜手上,自己上前几步,在十八对面坐下——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十八抿着嘴,唇角勾起显而易见的弧度:“当然。”

眼中深邃漆黑荡漾着盈盈波光。着双眼,还和从前的一模一样,但是内里却有些什么东西改变了。比如说——那种淡然安适的态度。

就好像坐在自己对面的,并不是那个喜怒不辨的联邦上将,甚至于不是父亲,只是一个不大熟系却不得不应酬的陌生人。

南通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越来越见优秀的儿子,心底隐隐生出一种为人父的自豪感,原以为这个最小的儿子终身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哪知道,他最终也变得足以与自己的其他三个孩子比肩。短短的几个月内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可见他到底为了能够得到自己的承认,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只是他还是太倔强了啊……明明心里期盼无比,面上一定要装出不由衷的抗拒,只可惜血脉相连,自己一眼就看出了他眼里浓浓的濡慕。

十八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莫名其妙就开始做出一副无奈叹息模样的南通,狐疑地挑起眉——

魔怔了?

“唉……”南通点点头,右手抚上自己悬在腰间的马鞭,问道:“她人呢?”

“老爷?!老爷是您来了吗?!”屋里的南夫人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放大了嗓门,疯狂求救起来,“老爷救命啊!这小杂种要杀我!老爷救我!!”

小杂种?

南通拧起眉,目光淡淡朝声源处瞥了一眼,只可惜只看到素色的墙壁。

他没好气地对自己身后的南卧瑜道:“去领你妈出来,捂住嘴,别让她吼啊叫啊的,太丢人!”

说罢他一转头看向不远处正盯着自己看的殷木木,冲十八皱了皱眉:“这是谁?”

十八转头朝殷木木招了招手,殷木木顺从地过来挨着他坐下。十八搂住他,对南通笑着道:“我认的弟弟。”

“木木,和南将军打个招呼。”

殷木木直勾勾看了南将军几眼,然后不大喜欢地撇开头去,听到十八这样说,抿抿嘴,又开口道:“你好。”

南将军额角青筋抽搐了两下。

南卧瑜沉着脸将南夫人带出来了,一出房门,就双眼冒火地瞪视着十八,沉声斥骂道:“小四,你太不像话了,怎么能把妈妈绑起来?”

“绑起来?”南通一听这话脸色也有点不对劲。

“将军!”南夫人一出来看见南通,眼泪哗哗就下来了。她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屈辱,被人五花大绑丢在冰冷的地板上,明明旁边就是柔软的床。两侧脸部还有些微肿,口腔里还有刚刚被打时不小心咬破的创口,南夫人眼角余光瞟到身侧一地的狼藉,再看南通阴沉的脸色和腰间的马鞭,呼吸凝滞了一瞬,眼珠一转,赶忙泣号出声,来个人人先告状。她却不敢往南通怀里扑,身子一转,倒在自己二儿子胸膛,开始抹起眼泪,“将军!你可得给我评评理!我好歹算是小四的长辈,再怎么不是,也不该将我绑了丢到地上,你看我这手腕——”

她眼泪一收急急地撩起手腕给南通看那两道红红的淤痕,南通不耐烦地看了一眼,瞟开视线。南夫人心一慌,生怕南通不分青红皂白帮着自己亲儿子,又凑过脸去,一个劲儿地叫嚷:“还有两个耳光呢!老爷!还有两个耳光呢!”

南通瞥一眼,果真肿起不少。

不过说实话,他心里还真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只不过十八犹自老神在在窝入沙发吃糕点,还让殷木木帮他按肩膀捶腿的闲适样儿,却让他感觉到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不像话!”

南将军大骂一声,右手抽了腰上的马鞭出来,直直指着抬头饮茶的十八,喝道,“给我站起来!和你母亲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