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连守信这样问,连蔓儿、五郎和小七就都把头扭开了,装着忙碌的样子。张氏却无法回避,可又不好回答。
张氏这一犹豫,连守信就起了疑心。
“咋地,那边出了啥事了?”连守信急忙问道。
李氏、张采云、连枝儿、赵氏和连叶儿也都看着张氏,她们也很想知道,太仓那么发生了什么事。
“他爷、他奶都挺好的,那边那一大家子人都挺好。”张氏只好道,“秀儿嫁的这户人家也不错……”
“那还有啥事?”连守信问。
“……就是年龄有点大。”张氏道。
“比秀儿大多少?”连守信又问。连兰儿当初嫁的就是个大女婿,连家的人都知道连老爷子的脾气,认为男人大上一些不仅没什么,反而更加稳重、可靠。
连守信不是傻子,他打量张氏的脸色,就猜这新姑爷怕是年纪确实有点大。
“有二十七八了?不能过三十吧。是二婚,先前娶过亲的?”
连秀儿十五岁,对方最多也就是二十七八。连守信是这样想的。毕竟男人年纪大一点、稳重,这也有个限度。而现在二十七八的男子,又是官宦人家,没娶过亲几乎是不可能的。
连守信这样猜测,张氏就更不好开口了。
连守信见张氏不说,也就猜出事情怕是不妙。
“娘啊,你就说吧,看把我爹给急的。”连蔓儿就道,“这屋里都是咱自家人。”
“秀儿的姑爷,是丙子年生人。”张氏就道。
“那不是和家兴一般大,你看你把我给吓唬的。”连守信松了一口气似地道。
“不是十六,是七十六。”张氏小声道。
“啥?”连守信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屋里除了刚从太仓回来的这娘儿几个,其他人无不目瞪口呆。
“咋能那、咋能那?”连守信就开始在地下转磨磨。“就是那家人家身份高,两下就和着,年龄再大,四十岁也顶了天了。七十六,这、这说不好听的,他还能活几年?秀儿嫁过去是干啥?以后可咋办?这一辈子不就毁了吗?”
连守信这样,就让连蔓儿回想起在太仓,连老爷子和周氏刚知道郑三老爷的年纪时候那种绝望和愤怒。
就算连守仁要巴结太仓当地的豪族。就算郑家比做县丞的连家门槛更高,就算连秀儿嫁的不是十六岁的少年郎而是少年郎的爹,那少年郎的爹的年岁也太大了。
如果是四十岁,哪怕是五十那。连秀儿的未来总还有点希望。
七十六岁,年纪上都能做连秀儿的太爷爷了,这几乎是直接将连秀儿用花轿抬进了坟墓里啊。即便是卖妹子巴结郑家为自己谋利,好歹、好歹,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给连秀儿留一条生路啊,也给连家的脸上留一层遮羞的纱布不是?
“这是咋回事?”连守信转完了,扭回头来询问张氏,“老爷子和老太太可最疼秀儿。咋能给她找这样的人家那?”
“你问我?”张氏见连守信这样,不知怎地突如其来的一股邪火,“你咋不问问你那好大哥去?”
“啥?……啊……”连守信先是一愣,目光游移地落在连蔓儿身上,紧接着就啊了一声。
然后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回到椅子里,两手抱住了头。
“蔓儿。是咋回事啊?”连枝儿、张采云和连叶儿就凑到连蔓儿的身边,小声的询问。
“……究竟是咋回事?”连守信也抬起头来,问张氏,“就算大哥有这么想法,那老爷子、老太太也不能答应啊。”
“好好说,这是大事,大家伙都想知道个明白那。”李氏就对张氏道。
“这事啊,我到现在也糊里糊涂的。就是从心里害怕……”
接下来、张氏、连蔓儿、五郎和小七就你一句我一句地将到了太仓之后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他们的话音一落,屋子里就陷入了死寂。
“是他大伯把秀儿给卖了!这个……”连守信抬起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椅子的扶手,“他二伯也在里面帮忙了。以前是骗了咱,要卖蔓儿。蔓儿命大,他没卖成。现在又卖了秀儿。可叫他给卖成了。”
“老太太啥也不知道,老爷子咋也让他给蒙了!……哎,老爷子这是还信他呀,吃了信他的亏。”
这话说的倒不错,连蔓儿心里想。看来连老爷子说连守仁没有坏心,并不是为了安抚她们,嘴上说说而已,连老爷子是真的相信连守仁没坏心。或者,连老爷子知道连守仁并不是没有坏心,而是不知道连守仁能坏到这个程度,而且还是对自己人?
“这里还有他大姑的事?”连守信又问张氏,“她也事先就知道了,她就那么忍心没告诉老爷子和老太太?”
“这个事咱们可不敢这么说,毕竟没按着手。”连蔓儿就道,“我大姑比我们到的早,我奶啥话都应该跟她说了。我大姑和我大伯、我大伯娘她们好,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到那就半天,都觉得不对劲,我大姑可比我们精明多了。”
连守信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连兰儿到底事先知不知道连秀儿嫁的是老头?连蔓儿表示对此存疑,但是连兰儿肯定发现了不对劲,这一点连蔓儿是确信的。
古氏一早送上的那些贵重首饰,是不是就要连兰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几个人陪同连秀儿坐账,古氏和蒋氏当然不会去揭穿什么,周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了那个地方,也只是安坐,不愿意走动,但是连兰儿不一样。她极善应酬,又哪里都敢去,发现不对劲,只要肯出力查探查探,就可以发现真相。
“……我立刻就要带几个孩子回来,不为别的,就是心冷、害怕啊。那天晚上,我都不敢睡实了……”张氏在小声地跟李氏和赵氏说话,“他三伯娘,你没去,就对了。这以后,那边再有啥事,我也绝对不去。几个孩子也不能再去。”
“我们走的这几天,家里有啥事情没?”连蔓儿偷了个空,问连枝儿。
“没啥事,就是钟管事打发人捎信来,过两天他带人来运葡萄酒。”连枝儿就道。
葡萄酒已经酿好了,即便钟管事不来,连蔓儿也正要写信过去。想想酿酒作坊里那一坛坛的葡萄酒,连蔓儿仿佛看见了成堆的银子,心情顿时就好的不得了。
“这几天的账都是我记的,蔓儿,等会我把账本给你,你看看有啥错没。”连枝儿又道。
“嗯。”连蔓儿点头。
这一晚,大家伙吃了饭,就早早地卸下了,一夜无话,第二天,张庆年赶了大车,带了张王氏来,要接李氏和张采云回家。
一家人自然竭力挽留,不过李氏觉得这次住的时间够长了,而且年前她家里也有许多事要忙活,坚决不肯再留。
张氏就张罗了两桌酒席,将吴家几口人,还有陆家几口人都请了过来。一来是她们娘儿几个回来了,大家伙聚一聚,二来是送李氏,三来,是要答谢陆家兄弟这一路上的照顾。
一顿饭大家都吃的非常开怀,饭后,李氏一家人因为路途远,就告辞了。
连蔓儿一家送了不少东西,除了连蔓儿给张采云带的那几样,李氏和张采云两个,都是一人一身新棉衣,亵衣、中衣也都做了新的,俗称为里外三新。另外张氏又送了四斤棉花、两个棉布,还有给张青山买的皮帽子,刚酿好的葡萄酒和几样点心。
然后陆家父子也跟着告辞,连守信就将封好的车资递了过去。一开始陆家父子还不肯要,还是吴玉贵在旁边说了,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他们才肯收下。
吴家几口人没忙着走,而是留下来闲话家常。连枝儿就将连蔓儿从太仓给吴家几口人带来的礼物都拿了出来。
除了给吴家玉的那几样,吴玉贵、吴家兴和吴王氏每人也都有礼物。这自然是让一家人都非常高兴。
吴王氏和张氏就坐在炕上闲聊。张氏少不得将连秀儿的事告诉了吴王氏。
“咱们自家人知道就行了,我们老爷子嘱咐了,别人要问,都不要说。”张氏就道,这也是要吴王氏保守秘密的意思。
吴王氏并不十分惊讶。
“这个事,我们都知道了。我一开始还不信,听你这么一说,不信也得信了。”吴王氏就道。
“传的这么快,咋传过来的?”张氏就惊讶道。
“县城里、咱这镇上来往跑买卖的、赶脚的,还有那边有亲戚的,”吴王氏就一一数道,“这个事,传的可比别的啥事都快。”
张氏就叹气。
“我还知道点儿你们不知道的。”吴王氏又道。
“是啥?”张氏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