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杀鸡

“声音细细小小的,喊了一晚上,快天亮的时候才离开的。”连蔓儿继续说道,“好可怜的,我想去给他开门,可是根本就动不了。姐,你没听到吗?”

“二姐,我也听见了。”小七往连蔓儿身上靠了靠,“我还看见了,好小的一小团,我想去抱他,他身上都是血……”

“你们俩别胡说。”周氏惨白着脸喝道。

“奶,我没胡说,是真的,后来他走了,好像又伤心又生气,也不知道去哪了。奶,你就没听见啥,他有没有来敲你的门?”连蔓儿天真地问。

周氏嘴唇都有些发抖,旁边的连秀儿也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老姑这是咋了?”连蔓儿装作才看见连秀儿的异样,“老姑,你脸上咋有个脚印。“

连蔓儿指着连秀儿脸上的那块青紫。连秀儿的伤都经过简单的处理,可以模糊地看清伤处的形状。

“好小的脚,好像是被小娃娃踩的似的。”连蔓儿瞧了一会又说道,“老姑,不是那小孩他找你去了吧。”

连秀儿吓的呜哇又哭了起来。

“娘,娘救我啊,我不是故意的。”

“别怕,别怕,没有的事,有娘在那。”周氏连忙安慰连秀儿。

乡村人家都是非常迷信的,对于神神鬼鬼的事情,都采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周氏本来疑心是连蔓儿几个小孩子下的手,可是又没一点证据,连秀儿也说没看见人,甚至不知道打他的是几个人,过程中都没发出过声音。要说起来。连蔓儿几个不过是小孩子,不可能做到这么滴水不漏的。

周氏和连秀儿两个心虚。又听连蔓儿这番话,就已经信了八九分:是那个流掉的小孩子不甘心,不肯走,要找她们报仇。

连秀儿和周氏都没吃早饭,连蔓儿几个却都吃的很香。

吃过早饭,连老爷子将烟口袋装在身上,又准备下地了。

连蔓儿赶紧跑过去,扯了扯连守信的衣袖。

“爹,你不是有事要跟爷商量。”

“对。”连守信点头道。“爹,我和您商量点事。”

“说吧,啥事?”

“蔓儿她娘这次亏了身子,没了半条命。石太医嘱咐了。这个月得好好当个月子坐。吃的上面,不能亏了她。爹,就让几个孩子轮流照看着。吃的上面,您看能不能给买点大米和白面,还有鸡蛋啥的。”连守信和连老爷子商量道。

这是昨晚上连蔓儿和连守信商量后的结果。

连老爷子听了,沉吟了一会,就点了头。

“行,你跟你娘要去。就说是我说的。”连老爷子道。

“爹,咱都下地。娘还有事,我怕娘顾不过来。家里就留小孩子照看,她年纪小,不大懂事,万一惹娘生气就不好了。爹,您看,能不能,这事就不麻烦娘……”连守信道。

连守信说的婉转,连老爷子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信不过周氏,怕周氏阳奉阴违,暗中克扣,或是给张氏脸色看。

张氏小产差点就一尸两命,是周氏和连秀儿的过错,

“行,就每天一斤细粮吧,另外家里的鸡蛋都可着她吃。要别的东西,再商量。”连老爷子道。

周氏在旁边听见了,立刻就不答应了。

“老爷子,咱家是啥情况,还一天一斤细粮,又不是啥千金贵体……”

连老爷子瞪了周氏一眼,“别说那没用的,快给孩子拿钱来……”

周氏嘴里说没钱,最后才慢吞吞地从钱袋子里数出一堆铜钱来。

“就这五十个铜钱,还是卖鸡蛋攒下的,留着给你们秋收添菜的……”

“要是没钱了,你就先挑你和秀儿的首饰当一当,不管咋说,先得让老四媳妇养好了身子。”连老爷子道。

他心中知道周氏手中不止这几个钱,却不说破,而是让周氏和秀儿当自己的东西。他的意思,是让周氏和连秀儿借着这个机会,修复一下和张氏,和四房的关系。

然而周氏却并没有领会连老爷子的一番心意。

“我做婆婆的,不要她的孝敬,还要为她当东西?”周氏恼了,“她做嫂子的,还寻趁上秀儿的东西了……”

“你消停点,别以为又逮着理了。”连老爷子对周氏斥道,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老四媳妇当了簪子给蔓儿看伤,你好好的,非要买什么养荣丸……”

“那也是她愿意给我买的,正好我还没吃完,都还给她。”周氏道。

连老爷子气的胡子都撅起来了,“这家我说话还算不算?让你拿钱,你就拿钱。”

最后,周氏百般不愿意,还是拧不过连老爷子,只得把钱袋子都拿出来。连老爷子就拿了三串整整三百文钱给连守信。

“就买点米面得了,别的东西家里都有,就别买了。”周氏连忙叮嘱连守信,又忍不住小声抱怨,“哪就那么娇贵……”

连守信要下地,就把钱交给连蔓儿。

有了这三百文钱,连蔓儿马上和五郎去了镇上。她先去粮店里,买了二十斤最好的粳米,每斤是十文钱,又买了十斤白面,每斤九文钱。这样就只剩下十文钱,家里的鸡每天都下蛋,连蔓儿决定就不买鸡蛋了。她就去杂货铺里,称了一斤的红糖,然后又去肉铺,挑带肉的大骨头买了两根。这样的大骨头,里面有骨髓,熬进汤里是很补的。十文钱,自然是不够用的,连蔓儿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掏钱补上了。本来还想买别的,可是连老爷子给的钱有数,她不想太招人眼,就先只买了这些。

两个人提着篮子回来,也不让周氏看见。就将买的东西带回西厢房里,然后。就给张氏开了小灶。

先把大骨头洗一洗,留下一根用盐腌上留着下顿吃,把另外一根用开水烫一遍,然后用斧头砍称小段,扔进锅中,加入大葱、姜片和水开始熬煮。等汤汁变浓,变白,连蔓儿就舀了面,开始和面做手擀面。五郎下地去了。换了小七回来。连蔓儿就让小七去捡鸡蛋,摘些小白菜来。

骨头汤的香气,就飘了一院子。

“蔓儿,做啥那?”周氏过来问。

“做手擀面。”连蔓儿道。

周氏就把锅盖掀开。往里看了一眼。又看连蔓儿手里擀的面,“给你老姑带一碗。”

“好。”

连蔓儿答应的十分痛快,周氏转身就走了。

大骨汤熬好了。连蔓儿就将擀好的面条下了进去,等汤又开始翻滚,才将洗好的小白菜放进去,最后又在汤里打了两个鸡蛋。

半斤面条,给小七吃了一小碗,其他都给了张氏。

张氏端着面碗。问连蔓儿,“给你老姑带了份没有。”周氏刚才说的话。她在屋里听见了。

“娘,你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她?”

“我不是惦记她。你奶发话了,你要不给带,你奶肯定要生气,不知道要找什么茬。”张氏道,她也算十分了解周氏的脾气。

“娘,你就是想求安宁,结果步步后退,直到没路可退。你看我的,只要咱们稳住了,总不理她,她也没办法。”

果然,周氏等了半晌,不见连蔓儿给送面,就过来了。

连蔓儿把西厢房的门关上,拿了小板凳坐在门前,正拿着一把破菜刀给鸡剁菜。张氏需要鸡蛋补身体,连枝儿几个不用人嘱咐,每天回来都会带足够的野菜,还有小七给捉的蚂蚱,也被连蔓儿跺在菜里,让鸡吃饱,多多生蛋。

周氏过来了,连蔓儿也不让她进门,说张氏要休息。

“让你给你老姑带的一碗面那?”周氏问。

“奶,你也没拿面来?”连蔓儿早就想好了借口。

“你那不是刚买的有吗?”

“那是爷特批给我娘做小月子的,还不够,没了可就没处要去了。爷不是说了,老姑那个伤,就要吃清淡点吗?”连蔓儿理直气壮道。

连老爷子对连秀儿莫名其妙被打了这件事,只说了一句话:“也算消了一点她的罪孽。”就这一句,然后就什么都不说了。周氏心虚,见连老爷子这样,也只能将事情放下。

可是现在,见连蔓儿这样,周氏立刻就恼,指天画地地开始骂。

“奶你大点声骂,反正还有人家不知道我娘是咋个小月了那。”连蔓儿道。

周氏立刻消了音。小姑子将嫂子给推小产了,这传出去可是不好听。人家细问起来,知道了内情,以后还有谁肯娶她家连秀儿。

周氏在连蔓儿这碰了不软不硬的钉子,只能忍下气,回屋去另外给连秀儿做小灶。

虽说是让几个孩子轮流照看张氏,但是一直是连蔓儿留在家里,虽然连枝儿比她更细心,对家里的活计更熟悉。但是大家都知道连蔓儿在家,张氏就不会受气,而且还能吃上好吃的,因此都默认了她才是照顾张氏的最好人选。

小七也不是白吃饭的,比如说现在,那只芦花鸡咯咯叫着从柴禾跺上下来,小七一溜小跑过去,蹭蹭蹭爬上柴禾跺,手里举着一枚还热乎的鸡蛋,冲着连蔓儿笑。而周氏,只能在旁边看着生气。就算她能摸鸡屁股,判断哪只鸡会下蛋,但是她没小七有空闲,没小七眼睛尖,跑不过小七,不像小七柴禾跺爬得,墙头也能当平地一样跑,只能看着一个个鸡蛋,落入小七的手里。

周氏自然不会这么罢休,但是连蔓儿早有话等着她。

“爷说,家里鸡下的蛋,都可着我娘吃。”

几次过后,周氏总是碰钉子,讨不了好,就不太来招惹连蔓儿,只是自己摔摔打打的,气的直喊肝疼。连蔓儿笑眯眯地,竟然觉得每天这样鸡飞狗跳地,还别有一番意趣。

大骨头本就不多,也不能保存太长时间,没两天就吃完了。连蔓儿就想着,要给张氏添什么油水。她把目光转向了鸡圈里。

“奶,人都说坐月子得喝鸡汤,咱杀一只鸡给我娘熬汤吧。”连蔓儿就找周氏来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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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周氏差点从炕上跳下来,就好像是连蔓儿要她的命一样。

“不杀下蛋的,不是还有不下蛋的吗?”连蔓儿赶忙道。

“下不下蛋也不能杀。你个小丫头片子,胆子越来越大了,好大的口气,还想喝鸡汤,你不撒泡尿照照……”

连蔓儿没有待在屋里听周氏骂,转身就出来了。

周氏从屋里骂了一阵,又跟出来骂,却不敢骂的太过分。她骂了半晌,见连蔓儿不声不响地,就以为连蔓儿歇了这个心思。看看要做晌午饭了,周氏就去后院园子里摘菜。

连守信带着连枝儿五郎推着一车花生回来了。

“爹,你把这鸡杀了吧,我不会杀鸡。”连蔓儿和小七抱着一只老母鸡递给连守信,“杀了给娘熬汤喝。”

“你奶知道不?”连守信的意思,是问周氏答应了没有。

连蔓儿肯定地点头,“知道。”她和周氏说过了的,周氏当然知道了,不过没答应就是了。

连守信就以为是周氏答应了,就取了菜刀,蹲在前院的窝瓜架旁边,把鸡给杀了。

“爹你快回去吧,让姐留下来帮我。”连蔓儿赶着连守信快走。

等周氏从后院赶过来的时候,连守信推着走应走了,周氏就看见老母鸡已经一命归西,正被连枝儿和连蔓儿扔进开水盆里烫毛。

周氏立刻呼天抢地。

“你个丫头片子,小兔崽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

连芽儿不顶事,连守仁、连继祖两个出门会友去了,蒋氏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连秀儿受伤,同时吓破了胆,不能来助阵,周氏也不好晕过去,只能撒泼打滚。可是张氏在西厢房里不吭声,几个孩子该干啥干啥,周氏就无可奈何。

等连老爷子回来了,周氏就告了一状。

“……没有王法了,背着我就杀鸡吃。”

连守信吃了一惊,心里意识到什么,就什么都没说。

“是谁杀的鸡?”连老爷子问。

“爹,是我。”连守信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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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的蛮欢乐。

五十二章 拉据

“啥,鸡是你杀的?你那嘴是害了馋痨了,我这么大年纪,几只鸡从小喂到这么大,我都舍不得吃,你就先吃上了。你咋不就杀了我那。”周氏指着连守信骂道。她明知道那鸡是给张氏吃的,不好骂张氏,就骂连守信。

连守信有些讪讪地。他是老实人,习惯了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现在吃到了前面,心中莫名地就有了一些罪恶感。

可是这鸡是给张氏吃的,张氏没了孩子,还流了那么多的血,这老母鸡正是张氏需要的。至于连蔓儿说杀鸡是周氏知道的,周氏却说是背着她杀鸡。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疑惑,见连蔓儿不出声,他更是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那么只能是他来承担这个责任了。

连守信就低了头,任周氏怎么骂他,他也不吭声。

“我娘做月子,咋不能吃只鸡。就算把鸡都杀了,能换回我娘的好身子,那也值得。”连蔓儿开口道,“奶,我和你商量过的,你不答应,还骂了我和我娘。我娘在你心里还抵不上一只老母鸡值钱?”

“果然是你,你个小丫头片子要我的强,老四,你和你媳妇就是这么孝顺老人的?”周氏指着连守信道。

“吵吵啥,一只鸡,吃就吃了吧。你还不该早想着给老四媳妇炖一只吃?”连老爷子道。

周氏听连老爷子这样说,几乎气了一个倒仰。

“我老天拔地,起早贪黑地侍弄这几只鸡,要吃是吧,好。我今天都杀了,让她吃个够。”周氏蹬蹬蹬从屋里出来。从外屋菜板子上抄了一把菜刀,就奔鸡圈去了。

连守信、连守义、连守礼、何氏、赵氏,还有二房的几个半大小子都跟了出来。

周氏虽然是小脚,现在却走的飞快,何氏虚拉了一把,当然没拉住,周氏挥舞着菜刀就进了鸡圈。

连守信第一个就要追过去。

连蔓儿心中一动,她知道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

她早就料到,杀了一只鸡。周氏绝不会善罢甘休的。那些鸡是周氏的命根子,她舍不得,心疼,如果这只鸡是给连守仁或者连秀儿吃了也就罢了。偏偏是张氏吃。周氏心里绝对容不得。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在周氏看来。是她连蔓儿挑战了周氏对这个家的控制权。

周氏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像别的乡村老太太,有的还要下地干活,甚至上集上去卖个东西赚家用。周氏对这个家,对儿女的控制权,主要就是控制饭食。比如说每次做饭。要用多少米,要用多少面。要吃什么菜,必须要周氏来定。当然,你每次问她,她都会训斥你,说“我这么大年纪,还要伺候你们”之类的话,但是如果你不经过她的点头,稍微拿了一点主意,那接下来的肯定是狂风暴雨。

现在不是一碗糙米,一碗糙面,一碟后园子的菜,而是一只老母鸡。那么接下来的就不仅是狂风暴雨,而是龙卷风、大地震。

周氏现在要去杀鸡,就是要连守信他们向她服软。而连守信服软了之后那,一切都会回到原点,连蔓儿所作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连蔓儿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爹,”连蔓儿拉住连守信,“你听,我娘在叫你。”

连守信去追周氏的脚步就顿了一顿。

“娘刚才就一直说不舒服,肚子有点疼,爹你去看看,要是不好,咱还得快点请郎中来。”连蔓儿焦急地道。

连守信一听说张氏肚子疼,顿时有些慌神。那天张氏的样子把他给吓着了,生怕张氏再出点什么事。他心想,这边有连守义、连守礼,两个嫂子,一大群孩子还能拦不住周氏,因此他忙转身往西厢房跑。

连蔓儿随后跟了过去,见连守信进了门,她就把门关上,并从外面给插死了。

然后连蔓儿就站在厢房门口,连枝儿、五郎、小七几个也跟来过来。那边周氏已经进了鸡圈,连守义和连守信抱着她,正往外劝她。周氏使劲挣扎着,一边挥动菜刀。

“都杀了,都杀死了干净。”

因为两个儿子抱着,周氏的菜刀根本就落不下去。连守信是实心实意地拦着周氏,连守义可不是。他和何氏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些天肚子里没有油水,周氏要真砍死砍伤几只鸡,那就能炖鸡肉吃打牙祭。

周氏见只有二儿子和三儿子来拦她,连守信跑西厢房去了。她心中更加恼怒,一边大骂,一边没头没脑朝鸡群里砍,一群鸡都吓的四下乱跳。

连守义看连守礼拼命抱着周氏,这样下去,是吃不到鸡肉的。他就暗中脚下使了个绊子,连守礼没防备,往旁边一歪就倒了。连守义也放开周氏,去扶连守礼。周氏使足了力气挥刀,后面的阻力突然消失,她收刀不及,那刀就真的砍到一只鸡的背上,顿时见了血。

“啊……”周氏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可又骑虎难下,今天不分出个高下来,以后她还怎么辖制这些儿子、媳妇、孙子、孙女的,她只能挥刀继续往下砍。

连守义假装扶连守礼,实际就是拦住他不让他上前。外面赵氏是个胆小的,看见周氏拿了菜刀,立刻带着连叶儿也躲西厢房门口来了。何氏倒是不害怕,不过他心里也巴不得周氏杀两只鸡,所以只在外面嘴里含糊地嚷嚷,二房的几个半大小子也是同样的心思,谁都不上前去。

结果周氏接连砍伤了两只鸡,也没有人真来拦她。她自己心疼不过,又气又伤心又羞愧,一把扔了菜刀,就坐在满是鸡屎的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连守义这才放开连守礼。两人上前去架起了周氏,送回上房来。何氏则是连忙进了鸡圈,将两只受伤的鸡抓在手上。

“蔓儿,蔓儿开门。”西厢房里,连守信喊连蔓儿开门。他方才一回到屋里,问张氏是不是不舒服,张氏摇头说没有,他就返回身来,想要去拦周氏,结果门打不开。他就明白上了连蔓儿的当。

连蔓儿看了看。周氏的气势已经被消磨了大半,尘埃差不多也要落定了,就打开门放了连守信出来。

“蔓儿,你咋……”连守信想责问连蔓儿为啥骗他。

连蔓儿还没说话。连枝儿、五郎和小七就都靠过来和她站到了一起。

“爹。你要说就说我。”

“爹,你要打就打我。”

几个孩子抢着道。

几个孩子这么乖巧懂事,真要打骂。连守信下不了手。听着上房里周氏的哭骂声,连守信叹了口气,蹲在了地上。

上房里,连老爷子铁青着脸,慢慢地卷着旱烟。

“哭,哭啥哭。看看你做的那事,你不嫌个磕碜。我都嫌磕碜。你趁早消停点……”

连老爷子呵斥周氏。何氏就拎着两只死鸡进来了。

“爹,娘,这两只鸡让娘砍死了,咋办?”何氏问。

周氏一听,也不哭骂了。她明明手下有轻重的,怎么会把鸡真的砍死。她忙起身来看,两只鸡确实是死了。她就明白,这肯定是何氏想要吃鸡肉,暗中下的手。可鸡是她砍的,也是她说要砍死,现在是她有苦说不出,连心疼带气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死都死了,炖了打牙祭吧。”连老爷子卷旱烟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咱们炖一只,另外一只给老四媳妇送过去。”

“爹,老四媳妇不都杀了一只吗,咱们这么多人,两只还不够吃那。”何氏不愿意。

“老四媳妇坐小月子,你们哪个生了啥毛病?”连老爷子平时不愿意管儿媳妇们的事,就是他自认是个有身份的人,跟媳妇说话不方便,这个时候也没办法了。“你要不愿意,连一只也别吃,都给老四媳妇送过去。”

何氏听见连老爷子这么说,不敢再说别的,只得嘟着嘴,挑了一只小些的给张氏送过来。

张氏看见是一只还在下蛋的小母鸡,就先心疼了。

“他奶可真下的了手,这只芦花鸡还在下蛋那……”

“老四媳妇你要不吃,我就拿……”

连蔓儿就过去把小母鸡接了过来,“娘,二伯娘给咱送过来,这是二伯娘的情分那,不能伤了二伯娘的面子。”

“你这小丫头。”何氏看了看空了的手,干脆坐到炕沿上,“上次吃白面饼,多亏了蔓儿,这次也是,俺们一大家子都是借了你们的光,才能吃顿鸡肉。”

“二伯娘,你这话我可不敢应承。刚才我们都看的真真的,这两只鸡就受了点伤,还活蹦乱跳地,养养就能好,咋地二伯娘你一拿到上房去,就成了两只死鸡。”

何氏见连蔓儿接了她的底,也就不好再说别的话,就说要去做饭,转身走了。

这天晚饭,连家就吃上了炖鸡肉,只是有的吃的开心,有的吃的咬牙切齿,还有的吃的心事重重。

半夜里,连蔓儿正睡的香,连秀儿就在外面将门敲的震天响,说是周氏犯病了,让他们都快点过去。

一家人忙起来穿衣服,除了张氏不能起炕不能去,大家都要去。

连守信第一个往外走,连蔓儿忙将他拦住了。

“爹别急,我跟你说句话,咱再去。”

“啥话,蔓儿。”

一家人都看向连蔓儿。

“爹,咱去看我奶,你依着我的话说,我保证奶的病马上就能好。”

五十三章 治病

上房里,周氏躺在炕上,嘴里不断地哎呦。连秀儿坐在周氏旁边,握着周氏的手。连老爷子披着衣服坐在炕头上,沉默着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地下已经站满了人。大房的连守仁、连继祖父子两个,蒋氏也抱了妞妞站在连继祖身边,二房的连守义夫妻,连芽儿、大郎到六郎几个孩子,三房的连守礼夫妻和连叶儿。

连守信带着连蔓儿几个进屋的时候,周氏在炕上哎呦的更大声了,人们往旁边让了让,让连守信上前面去。

“娘这是咋了?”连守信问。

“娘的老毛病又犯了,心口疼。”连守仁道。

“娘,你觉得咋样。”连守信走到周氏跟前问。

“你咋没等我死了再来!”周氏骂道,随即又换了哭腔,“我这是活不成了,心里头堵了一块,跟个石头坠着似的……我还活的个什么劲,随便一个丫头崽子就能要我的强……”

连蔓儿听着周氏连哭带唱地,话头渐渐地指向她。她知道,周氏犯病是假,想法子拿捏连守信是真。这样的情况,还是先发制人,取得主动比较好。

“奶咋病的这么厉害,这么多年的老病根咋就一直没治好。”连蔓儿开口道。

“这是啥场合,蔓儿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这有你说话的地方?”连守仁板着脸道,“老四,不是我做大哥的说你,你把孩子惯的太不像样,就是这次的事……”

连守仁竟然说话了,那么是不是说,周氏这个时候犯病。已经取得了大房的支持了?

她连蔓儿的举动,何止动摇了周氏的统治地位。还“侵害”了大房的利益。明明那些粳米、白面、鸡蛋、鸡肉都是大房的专利,现在她们四房,平时最老实,属于连家最底层的人们,突然享受起这些来了,这当然让他们无法忍受。

连守信老实,但是有人说他的儿女,他可不愿意。

“大哥,前两天蔓儿她娘的事。多亏了蔓儿跑去镇上,请来了好郎中,蔓儿她娘才捡回一条命来。”连守信截住了连守仁的话道。

“老四,你这话说的不对。”连守仁晃着脑袋道。“蔓儿一个小丫头她能有多大的面子。王家的幼恒少爷,还有那位石太医能来,那也是看的是我这个秀才的面子。还有咱爹在三十里营子的脸面。”

“大伯说的对。”连蔓儿马上点头道,“这次奶病的这么严重,干脆咱们还是请石太医来。我听人说,石太医原来在宫里的时候,还专门给皇帝的娘看病,几十年的病根都给治好了。请石太医来。管保能治好奶的病,奶以后也不用受罪了。”

连守仁有些慌神。他方才将话说的太满。如果连蔓儿提出让他去请石太医,那就糟了。

“我看行,大哥你说那?”连守信问连守仁。

“给我娘都请了,咋能不给我奶请。”连蔓儿就道,“就是上次人家来,救了咱家一条人命,在咱家连口茶水都没喝就走了。我听说,石太医轻易不给人治病,就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拿着千八百的银子去请,也请不来。”

“我听说,那些个宫里出来的太医,出诊一次,那诊金是论金子算的。”连守义为了表示他也是个学识渊博的人,插嘴说了这么一句。

“……诊金钱咱没给,还有那药钱,都是王家少爷给垫的。人家救了咱一条命,这个人情,咱就还不完,没有还欠着人家钱的道理。咱这就去给娘请石太医来,顺便把诊金和药钱给人家带过去。”连守信就对连老爷子和周氏道。

连老爷子放下旱烟,“老四说的没错,咱欠了人的情,不能再欠人家的钱了。该多少,就给人家送多少。”

“爹和大哥都看了,那副救命的药,光是药钱就得五两银子,还有济生堂派来的陆郎中,马车人夫的,怎么着也得给人家十两银子。石太医那边,真按照人家平常的行情给,咱砸锅卖铁也给不起,咱就厚着脸皮先封个五十两的谢礼,另外再买两坛酒、一腔羊,少是少了点,也尽一点咱的心意,以后等咱宽绰点,再给人家补上。”连守信老老实实地道。

连守信这一番话说下来,屋内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娘,你先拿七十两银子,我这就给你请好太医去。”连守信对周氏道。

连守信每说一个数目,周氏的嘴角就跟着一抽,现在说让她拿出七十两银子来,那简直就跟割她的肉一样。周氏猛地从炕上坐起来,一巴掌上扇到连守信的脑袋上。

连守信没有躲,硬生生地挨了这一下,连蔓儿看着都替他疼。

“奶的病好了,看这一巴掌打的多有劲。”为了不让连守信这一巴掌白挨,连蔓儿立刻拍手道。

周氏那红脸膛,瞪的老大的眼睛,还有挥出的巴掌,真真称得上是虎虎生风。

“真好,奶的病这么快就好了。”连枝儿几个也忙应和。

周氏怒极之下,打了连守信,已经算是破功了,就不好再躺回去装病,干脆又指着连守信骂了起来。

“七十两银子?你以为我是开了造银子场?你那媳妇好金贵的一个人,是银子打的还是金子镶的。想要钱,你干脆把我这一把老骨头卖了……”

“这笔账我没多算,这确实是咱连家欠人家的。这几天忙着,一直没提。娘,你看,也过了这几天了,咱也该上人家拜拜,把钱和礼送过去。”连守信就和周氏商量。

“要送你自己想办法,我没钱。”周氏一口拒绝。

“娘,别的事我从没求过你,吃的穿的我没争过,但是这笔钱,咱不管咋样。也得给人家凑出来。”连守信道。他老实人认准的事,格外坚持。

周氏气用手指着连守信。

“老四。你变了,你学坏了,是你那婆娘教坏了你。”

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连守信是从来不要钱花的,现在竟然也跟她要钱,而且一开口就这么多,这样周氏分外难以接受。

“娘,我正经和你商量,看咱能凑出多少钱来。要实在没钱。咱、咱就跟以前给我大哥办事那样,先当当,以后我赚钱慢慢还回来。”连守信有些艰难地说道。

“当个屁!”周氏呸了一声,“你说的轻巧。到时候你拿啥还。你舍得卖你儿子,还是卖你闺女,还不得是这一家人替你拉饥荒。我养儿养儿。图的是你养活我,现在还要我给你出钱,我养活你这么大干啥,你给我滚。”

“奶你咋这么说话,我娘也不是自己愿意差点丢了命,我娘不是连家人?咱是一家人?”连蔓儿道。

“你们都给我滚。我连家没有你们这样的败家子?”

“奶,败家子也是连家人。现在欠了钱,你就要把我们分出去,这可不行。”连蔓儿道。

连蔓儿一个分出去,却提醒了周氏。

“对,我养活不起你们,你们给我分家另过去吧。七十两银子,你们自己个还!”周氏立刻道。

连蔓儿暗自握拳,分家这句话,终于从周氏嘴里说出来了。

这些天,连蔓儿看明白一件事。连守信和张氏就算心里有了分家的想法,但要他们提出来,却是千难万难。而且,这个社会环境决定了,如果他们提出分家,弄不好就会落个不孝的名声。但是如果是别人提出来的,尤其是连老爷子或者周氏提出来的,那就完全没有问题。

张氏小产,得有一个多月干不了活,还要吃好的喝好的补身子。这才刚开始,就已经有人不愿意了。如果他们在表现出来他们已经不是可以随便拿捏的包子了,就算他们自己不说分家,有人也得要他们分。

何况现在又多出七十两银子的饥荒来了那。

这七十两银子的饥荒,不仅治好了周氏的病,还让周氏主动提出了分家。

“爹,奶让咱分家那。”连蔓儿故意哭丧了脸,“那钱咱拿啥还啊,咱不分家。”

“我说了分家,你们不想分,也得给我分出去。”周氏立刻得意地道。

连蔓儿默默地扭过脸去,在禁不住激这一点上,周氏和连秀儿还真是母女。

“哪个敢说分家,你个败家婆子!”连老爷子听到周氏先说分家,就呛了一口烟,没能立刻拦住这个话头,结果又被周氏板上钉钉地加上了一句。连老爷子怒极,随手将扫炕的笤帚朝周氏打了过去。

周氏头上挨了一下,头发立刻就乱了,人也懵了。连老爷子不同于大多数的庄稼汉子,他从不对老婆动粗,这还是他第一次朝周氏动手。

周氏又羞又气,合身就扑进了连老爷子的怀里,张开十个手指头朝连老爷子脸上挠去。

“你敢打我,我给你生儿育女,这么大年纪了,你还打我,我还活着干什么……”周氏一边挠一边骂。连老爷子也只好挥舞手脚招架。

“你个老婆子疯了,你疯了,我休了你……”

连老爷子和周氏老两口子打起来了,大家忙上前拉架,顿时屋里哭声、骂声、叫声,热闹成了一片。这一闹,就闹到了天快亮了,才消停下来。

连蔓儿几个回到西厢房,张氏因为不能下炕,却听见了上房的动静,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守信闷着头不说话。小七就凑到张氏跟前,巴拉巴拉跟她学说上房里发生的事。

“蔓儿,你只说能治好你奶的病,可没说,会闹到分家。”连守信问连蔓儿。

“爹,你刚才算的那一笔账,有虚的没有?”连蔓儿不答反问。

“当然没有,那还是少算了的那。”连守信道。

“那这笔钱,爹你算计着,咱家现在能出的起不?”连蔓儿又问。

“你奶那的现银子,应该差不多。”连守信道,“就是不愿意拿现银子,当一两件东西,也能凑够,等卖了粮食就能补上一大块。”他算的七十两银子,就是按照连家现在能拿出来的银子算的。

“这笔钱,我现在实在拿不出来,先让你奶给垫上,以后我一点点的还。”连守信又道。他现在心里很痛苦。

连蔓儿叹了一口气,包子的一个通病,就是善于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爹,你刚才也把这话跟奶说了,结果奶是咋说的?”

连守信没有回答。

“这笔账不是虚的,迟早要提出来。爹,你想想,就算刚才不提,过些天再提,结果会有啥不一样吗?”连蔓儿问。

连守信沉默。

“爹,你既然能想到大伯做官后,咱们家不分也得分,咋就想不到会出现今天的情况那?我不想说别的,就一句话,患难处见真情。”连蔓儿道。

连守信坐在炕上,抱住了头。连蔓儿说的没错,连守信能想到兄弟们不肯和他共富贵,可连守信想不到在他困难的时候,提出分家的会是他的亲娘周氏。

“你爷不是不答应分家?”张氏心情有些复杂地道。

“就算爷不答应,要是其他人都愿意分家那?”连蔓儿道,“我是说,其他人都愿意把咱家分出去。”

“我这身子这次是亏大发了,就算是救活了过来,以后还不知道咋样,”张氏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咱还欠了这一大笔债和人情,人家不愿意分担,咱也不能说啥。”

“对,咱不连累他们。”连守信站起身,“我这就去和爹说,咱分出去过。”

如果能早有这一句话,事情又何至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或许早早地分了家,张氏也不用失去那个孩子了。

但是连蔓儿还是拦住了连守信。

“爹,你现在别去,爷正在气头上,咱等两天,等爷消了气,咱和爷好好说。”连蔓儿道。

“蔓儿说的有道理,现在去,可是火上浇油了。”张氏也道。

连守信想想,觉得有道理,也就点了头。

“这两天咱也别露出分家的意思来,免得人说三道四的。”连蔓儿又嘱咐道。

大家都点头。

分家当然要分,等两天也不是等连老爷子消气。周氏说出分家那句话的时候也许有点冲动,但是却一定有人将这话听进了心里。这两天肯定就该忍不住了。

她要分家,同时还要赚个好名声,该是他们家的利益,一点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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