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蔓儿石化了,小七那边却特别高兴。他现在最喜欢的,莫过于有人说他长高了、长大了之类的话。沈六还加了一句可以护着连蔓儿了,这简直让小七心花怒放。而且,说这个话的还不是别人,是沈六,这些话的意义和分量就格外的不一般。因为是沈六说的,所以绝不会是奉承,那肯定就是真的。
小七在那傻乐,扭头看见连蔓儿有些发呆,还忙伸手扯了扯连蔓儿的衣袖。
“姐……”小七傻乐地看着连蔓儿,一张脸上都写着骄傲和快乐。
连蔓儿回过神来,她真的很想上去扯住沈六,指着沈六的鼻子质问,“你怎么可以偷听女孩子的话,而且还是这么私密的谈话?你的底线那?节操那?”
可是实际上,她就是站在那没有动,因为她不敢问也不好意思问。她可以猜到沈六会怎样回答,沈六绝不会不好意思,或者感觉歉意。因为他就没有避讳别人的意识,都是别人避讳他。而且,如果她问了,沈六再将听到她说的话都说出来可怎么办?那么私密的话,今天如果不是被沈谨的情绪感染了,又认为只有她们两个人,不会被别人听见。即便是自家兄弟跟前,她也从来没说过的。
沈六看着连蔓儿先是发呆,后来是想怒又不敢怒,努力隐忍的模样,不由得挑了挑眉,嘴角也微微翘起来了。
今天来接沈谨,本来可以让别的兄弟,或者直接派得意的管事来接,不过,最后,他还是决定亲自来接。其中,虽然也有沈谨将来要进宫的缘故。但他并不想否认,他还有别的私心。
沈谨迟迟不肯启程,他并没有打发下人去催促,而是亲自来看沈谨。听见沈谨和连蔓儿说那样私密的话题,是他没有想到的。但是他一刻也没想到过要避开不听,或者是打断两人的说话。相反,他还刻意在假山后多停留了一会,直到两人说完了话。他才出现。
难得的倾听连蔓儿心声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
而对于他所听到的,沈六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在连蔓儿这个年纪,大户人家不管是养在深闺的姑娘还是伺候的丫头们。大多都知人事了。连蔓儿的不解风情,让沈六有些欢喜又有些不是滋味。至于连蔓儿想要到处去走走看看的志向,还有对未来婚姻的期许,或者说没有期许,沈六的心情依旧是复杂的。
那些话语中反映出来的眼界、见识,是超出了连蔓儿的年龄的。
从第一眼,沈六就知道,连蔓儿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而后来的接触,都在不断地加深着他的这种认知。连蔓儿和他见过的各种阶层、各种性格的女子都不一样。她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聪慧、坚定、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他所欣赏的那些美好品质,几乎都可以在连蔓儿身上看到。另外,这个小姑娘还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审时度势与……乐天知命。
就是有的时候,太过审时度势、乐天知命了。沈六想,比如连蔓儿对将来婚姻的看法。那个这几年到处走走看看,到时候凭借丰厚的嫁妆和得力的兄弟嫁入平常人家。安稳度日的想法,沈六很有些不喜。沈六觉得,在这方面,连蔓儿如果能有一点野心、一点出格的期许,那就好了。
想到这,沈六看向连蔓儿的目光,又有些幽深起来。
连蔓儿本以为沈六可以跟小七说了那句话,为的是挖苦她。挖苦完了。她不做反抗,沈六志得意满,也就该走了。但是出乎她的预料,沈六似乎并没有就此离开的打算,而是站在那,神情挑衅。而且还略带嘲讽!
没错,沈六挑眉、微笑,还有那复杂的目光,在连蔓儿的解读中,就都成了挑衅与嘲讽。
下限那,节操那!
“六爷,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圣人之言,想必六爷也是知道的。”连蔓儿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道。
“当然。”沈六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眼睛眯起,“……我非礼了什么吗?”
看沈六一派闲适,疏无半点心虚、歉疚的样子,连蔓儿只能气结。
“六爷,时辰不早了。”连蔓儿知道今天这闷亏吃定了,便立刻转了话题,提醒沈六道。沈六将沈谨和沈谦都早早地打发上了马车,似乎是时间很赶的样子,结果他自己却不着急。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嗯。”沈六看着连蔓儿,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暗笑,还没见过送行的人催促客人快走的,连蔓儿这是恼羞成怒了?!
不过,时辰也确实不早了。
“好好护着你姐姐回去。”沈六嘱咐了小七一句,这才转身在众人簇拥下上了马。
看着车队渐渐走远了,连蔓儿偷偷地挥了挥拳头。
“姐,你怎么了?”小七扭过头来,正好瞥见连蔓儿还未来得及收起的拳头和略显狰狞的脸色。
连蔓儿立刻收了手,脸上也重新带了笑。令她气恼的人已经走远了,她才不会将坏情绪转嫁到自家人身上。
“没什么,咱们赶紧回去吧。”连蔓儿拉了小七,“算算日子,咱家的小合浦鸭也该出壳了。”
“是哎。”小七的眼睛就是一亮。即便他特别愿意听别人说他长大了之类的话,但是对于一些事情,他依旧有着专属于孩童的热情。
…………
沈六、沈谦和沈谨兄妹离开后的第三天,五郎就和鲁先生从府城回来了。
五郎在书院的小考中得了优,就连鲁先生也说他的文章又进益了,一家人自然高兴非常。大家聊了半晌,鲁先生就先回房去休息,留下他们一家人说话。
张氏、连蔓儿和连枝儿收拾五郎带回来的东西,连守信和小七就在旁边,细问五郎在府城的情形。说了一会话,五郎就从怀中取了一张房契出来,递给连蔓儿。
“……在大松树胡同,离着书院不远,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五郎告诉连蔓儿道。
他们早就有在府城置产的打算,这次五郎去府城的时候,连蔓儿给他带足了银两,说好了,如果有合适的房产或者铺子什么的,就买下来。五郎就买下了大松树胡同这所三进的宅院。
“屋子有百来间,后面还带着个大园子,加上写文书换房契,林林总总,一共花了一千五百两。”五郎说着话,又拿出一张纸,展开来给连蔓儿看。
那是一副宅院的示意草图,大致绘出了整个宅院的布局,五郎又在纸上指指点点,告诉一家人这个宅院在府城的大致位置。
“哥,这个价钱买这样的房子,是不是挺便宜的?”连蔓儿听完了五郎的话,估计了一下整个宅子的面积,就问道。
“这个价格,是相当划算。”五郎点头道,“多亏了钟管事帮忙。说是早给咱们看下的,若是放在市面上买,起码得再添五百两银子,也未必就能买的到手里。”
“咱这得好好谢谢人家钟管事。”连守信就感叹道。
“这个自然。”五郎点头,“我已经送了一份厚礼过去了。”单凭钟管事,自然还没有这么大的本领和面子,这自然是沈家当权的主子发了话。这份人情欠在哪里,连蔓儿和五郎心里都清楚的很。
“我和鲁先生这些天在府城,已经住进去了。原本就有些粗苯的家具,我又添置了一些,咱们以后再去,直接就可以住。”五郎又道,“蔓儿,等你去了,看还有啥要添置的,咱们再添置。”
“姐,咱们啥时候去府城?”小七就问连蔓儿。
“不是说了,等收完秋吗。”连蔓儿笑道,“你好好读书,要是咱哥和鲁先生说你功课不过关,我才不带你去那。”
“我肯定好好念书,楚先生都夸我了。”小七忙道。
“花剩下的银子,我没带回来,都存在大成银号里,换成了银票,以后去府城再有花用,大的店铺里,可以直接用银票,那些小些的店铺,直接从银号里取钱出来用就行。”五郎接着又道。
大成银号,是大明朝最大也是声誉最佳的银号,在各个府城都有分号,据说,这大成银号里还有皇室亲王的股份,也就是说它背后又皇家和官府的支持。
“银票!”连蔓儿星星眼了一下。
五郎就笑着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出来,连蔓儿赶忙接过来仔细看。这银票是用楮纸印刷的,上面花纹繁复、黑红相间、除了写有大成银号某某分号之外,还有某字第多少多少号的序号,以及银钱数目,出具银票的日期等,另外还有明记和暗记,五郎都教连蔓儿认了。
银票,是商业流通发展、进步的表现。不过,因为大明朝的商业还没有完全的发展,银票的使用虽然提供了便利,但是限制还是很多的。
大成银号的银票,说到底并不能算作是纸币,更确切地说,它只是一个存款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