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的人,嘈杂、拥挤、繁芜,一切却又都像慢动作一般,切割、凛冽,最后,静静地落到那一个居心叵测的笑容上。
他自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给保安、记者们团团围住的冷云溪,眼中满是峥嵘寒气。
两人便这么遥遥相望着。
灯火通明处,她身着华服,却寸步难行,他身处大道中央,却寡淡阴森。
便如这个世界的一明一暗,一阴一阳,一黑一白,背道而驰、截然相反。
闪光灯依旧还在继续,她自看到他坐在那里,连眼中神色都未变过一分,淡泊如水、冷然如冰。
许久不久,故人“风采依旧”!
乔老沙哑一笑,举起双手,似是为她鼓掌。不论其他,光是冷云溪的这份气度,便让人不得不叹服。
这世间,兜兜转转,冷家与他的仇恨,最终落到了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身上。原以为,不过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二世祖,却没能料想竟然是个心机城府处处都青出于蓝的女公子!
可越是看到她的出众、越是看到她的才华,他就越是恨得夜不能寐!
他冷桩髯的孙女闻名全球、成为巨富,可他的儿子却长眠地下,再无天日。凭什么!凭什么!当初若不是他背信弃义,他的幺子定还能或者,说不定,如今,他亦已子孙满堂!
在卓风头上动刀之前,他考虑了很久。只要下了手,便再无后路可言。可除了这个办法,还能用什么将峤子墨调开冷云溪身边?
他便是再心高气傲也知道,即便是手眼通天,但在峤子墨面前,想动她冷云溪一丝一毫都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才有了流民案,所以才有了绑架案,当然,绑架那个女大学生,不仅仅在此,还有一个袁莼,可惜,饶是他早就下了饵,如今竟然依旧没有下落行踪。
乔老的眼神微微沉了沉,他事先知道,冷云溪今天在这举办电影庆功宴,所以特意安排了那么一个记者,从头到尾都参与其中,好看看她如何志得意满、如何满身傲气。
隐匿行踪这么久,每过一段时间就要转换住处,为的,不就是能有一天,看看,她到底怎么被他弄得彻底狼狈不堪!
可惜,会场安排的太缜密,采访环节,没有办法当众说破她的身价。不过,这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毕竟,答谢晚宴才是重点。
果然,一个全球富豪榜的榜单一公布,那些记者的涵养立马宣布告罄。只要一个声音出来,所有人哪里还会顾得上其他?
叠加出来的名人效应,最新出炉的年轻首富,这样的人物近在眼前,有哪个记者愿意放过?
而唯有这样争先恐后的“乱”,才能给他创造出真正的机会。
乔老冷冷一笑,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膝盖。
坐在轮椅上的腿没有丝毫知觉,就连挪动分毫都无法做到!
这是之前,在香港,被她冷云溪一段关节、一段关节亲手敲碎的,即便是后来看了那么多的名医,依旧没有任何办法,从此,失去了行走的能力,自由亦被强制剥离!
可当初,为了避免乔家和冷家、峤子墨杠上,乔辉出面,代表乔家让他从此遇冷云溪便退避万里!
退避万里!好大的口气!
他真当整个乔家是他说的算?
别说他的那群同辈,就算是家里的**,乔辉怕是也不尽全然知晓吧?
可最让他没想到的是,还是峤子墨!他竟然为了她,亲自回了b市,结果,乔家上下这次是彻底被震慑住了,别说帮他,如今,他在乔家众叛亲离,一个个恨不得离他有多远就多远。
远处的嘈杂越来越大,他微微一笑,忽然挥了挥手,扶着轮椅的人静静地往后退了一步,整肃的脸上若是熟人看到,便立刻能认出,此人就是乔辉那个保安队队长。
昨晚冷云溪和峤子墨到达的伦敦,就是他负责的远距离盯梢,峤子墨晚上离开酒店后就再也没回来,所以和乔老汇报后,才确定了今天所有的计划。如今看来,峤子墨的确被事情绊住了,今天才会让冷云溪单独露面。
“冷小姐,请您回答一下问题,对于今天的财富榜,您事先可曾知晓?还是说,您是故意等到榜单揭晓,才举办晚宴的?”眼见冷云溪一直不开口,记者们的耐心终于告罄,提问已经逐渐带出一种引导,让人不免朝歪处联想。
“冷小姐,投资电影只是您的副业,如今股市这般得意,是否对于‘古玉轩’也没有那么看重了?”一个人的提问带出情绪,很多人便会渐渐随之变化。这是一种氛围的影响,人,从来都是感性大于理性,而对于冷云溪这种,从头到尾不置一词,却又偏偏止步不走的人,最是让他们急躁,恨不得立刻能从她口中套出最有用的答案。
pola已经急得双眼涨红,拦到云溪面前,挡住镜头:“不好意思,今天专访时间已过,目前不接受任何采访。我们已经为大家备好了……”
“您一直不回答问题,是不是真的早就知道,只是为了引发轰动,才忽然让人当众揭破?”可记者们现在都已经完全没有理智了,哪里还管pola在那解释什么,即便是保安团团围住,也抵不住他们使劲地挤压。
鎏金和司徒白从这群人里好不容易挤到云溪身边,几乎已经把身上所有的劲都使光了,但为了避免与记者的冲突,防止这群人乱写,强自压着恶气,好声好气地解释:“有什么事情,大家可以依次来,按顺序,这样挤也没有用啊!”
可惜,她们的声音,这群记者像是自动过滤了一般,一个个都瞪大双眼,使劲地朝着云溪砸话过去:“冷小姐,你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溪挑了挑眉,朝那个站得离她最近的记者,微微看了一眼,就在刹那间,她忽然举起右手,在空中动了动食指与中指,刹那间,八个身着黑衣的东方男子以肉眼难以跟上的速度立刻出现在了她身后。
这种鬼使神差的速度,几乎让所有外国媒体都吓得一愣。愣是联想到了电影中的功夫二字,当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便是这一步,已经将云溪面前的视线全部让出。
她浑然不像是被人层层围住、寸步难行的那一个,反倒是乔老,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
“不躲了?”她静静侧了侧头,像是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坐在轮椅上的他一样:“我还以为,你当土拨鼠当成习惯,都已经羞于见人了。”
“先生,事情有点奇怪。”一直站在乔老身后的男人重新扶住轮椅,目光像是一座精密仪器,死死地锁定住云溪的一举一动。
不对劲?
乔老硬生生地咬住下齿,眼底一片阴霾。
自然是不对劲!
他光是注意着峤子墨在不在现场,却是忘了,冷云溪虽然不怕他,但是看到他出现,她却也太冷静了些,仿佛,这些日子的东躲西藏,在她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一般!
不,不是。
便是卓风派人,一时间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她肯定也不知道他的具体行踪。
所以……
所以今天的这场庆功宴,放在伦敦,并不是偶然!
他豁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瞪向云溪,她竟然算到了他一定会出现!
不,比这还不止!
乔老紧紧地攥住身下轮椅的把手,狠狠地眯着眼睛,盯着那八个峤子墨的嫡系手下,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局中局!
他自以为将峤子墨和她的行踪掌握在手,其实,不过是她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故意设的骗局!
为了就是让他自投罗网!
乔家已经因为峤子墨的缘故,视他为弃子,他手头上能用的人不过寥寥几人,金钱、权势再无保障,哪里还有安身立命的本钱?更何况还要躲避卓风、峤子墨的搜查?
所以,何必再花人力物力去寻找他,只需要一个大张旗鼓的露面,就能彻底让他自动现身!
如果是这样的话,从一开始,峤子墨就应该在附近,只等着他自投罗网!
“走!”他忽然大喝一声,那声音惊怒暴躁,顿时让所有刚刚还争先抢后的记者们都下意识颤栗起来。
乔老身后那人果然体力非同寻常,推着轮椅,转身就跑!
那一刻,云溪只往身边看了一眼,顿时,还云里雾里的鎏金、司徒白、pola都是心底一震,她却只盯着那八个保镖:“追!”
话音刚落,那些人瞬间就已如离弦之箭,直逼乔老!
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竞争,所有人都看得分明,那个老头一点行动能力都没有,只能完全靠着手下推着轮椅仓皇而逃,而那八个人,身手果然如电影一般诡异,竟不过短短数秒的时间,就已经让那两个人团团围住。
刹那间,形势非常明显。
如果没有意外,乔老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可……。
世上,偏偏,最不缺少的就是意外!
被八个人盯住,死死封住了去路的乔老,竟然忽然不动了。他回过头,看着冷云溪,眼中闪过的恶意让人触之发寒。
“冷云溪,年纪轻轻,你设计我这么多次,我不得不赞你一句,了不起。”
“然而……”云溪冷笑地勾了勾唇,难得好心情的替他接话。
“然而,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傻到就这样单枪匹马地过来找你?”只让一个人推着他出现在她眼前?没有一点后援?他如果是真的这么头脑简单,怎么会连各国出入境记录都能轻易摆平?
围在他身前的那八个人顿时身形一僵,转身就要往云溪的方向回护。毕竟,抓不住乔老还有其他机会,但是,boss嫂身边,的确现在一个自家人都没有!
“我知道,峤子墨就在附近,不过,就算他现在出来,也没有关系。”乔老忽然笑得志得意满,眼中的杀机,眨眼间,闪现而过。“你信不信,我能立刻让你烟消云散?”
“不要动!”云溪眼见那八个人就往她身边要跑过来,大喝一声。
“你不信?你以为我诈你?”乔老仰头,目光中癫狂的欢快着、畅意着。“那我们就来看看谁手快!”
他话音刚落,一个金发男子明明刚刚还在记者当中抬着手,朝云溪采访,此刻忽然冲到云溪面前,一把从她背后强制抱住她:“别动!谁敢动,我就立卡引爆炸弹!”
右手勒住云溪颈项,所有撩开大衣内侧,竟然密密麻麻绑着一身的炸药!
鎏金、司徒白、pola都吓傻了。刚刚还站在她们身侧的人,竟然转眼就露出穷凶极恶的面容!
眼看着那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从背后劫持住云溪,她们刚想冲过去,便被子弹扫过脚边!
擦身而过的弹夹贴面而去,那种和死亡接踵而过的感觉,太恐怖,几乎让人窒息!
“你让峤子墨现在出来!”乔老忽然狠狠地望着她,“否则,我现在就让你这群最重视的朋友立马横尸!”
所有的人群瞬间暴乱!有狙击手!竟然有人拿枪在暗处扫射!还有炸药!天!那可是能这附近百米都炸得灰飞烟灭的量!
刚刚还行事凶猛的记者们顿时如被人驱赶的牛羊一样,仓皇逃窜!
这才有人反应过来,乔老刚刚那句“走”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害怕被那八个人抓到,而是要离冷云溪的距离越远越好,以便引爆炸弹!
乔老看着惊恐大叫的那些记者们像是遇到世界末日一般,使出吃奶的劲疯狂逃跑,整个会场,刹那间,哭声、叫喊声、咒骂声、跌倒声,不绝于耳,在他听来,却美若天籁!
望着身前那八个人惊恐的表情,他终于,彻底放声大笑!
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一个人搅局就能成事。事实上,他一共派了两个人冒充记者。为的,就是万无一失!
一个用来引发骚乱,另一个,便是人肉炸药,专门盯住冷云溪。
至于埋伏的狙击手,若是没有这样的保障,他何至于亲自露面?
“云溪!”司徒白和鎏金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心,“你不要怕!我们都在!”声音颤抖,她们死死地瞪着那个金发疯子,眼泪水却再也控制不住地大颗大颗滑落脸颊。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不应该这样发展的……
到底是怎么了?
之前入场的时候,所有的记者都专门验明身份的,为什么还是被做了手脚!
“走!”云溪却忽然一个大力,趁她们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瞬间推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