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大地仿佛变成了一个大大的蒸笼,此刻已近正午,辣的阳光洒在军阵之上,晒得人昏昏欲睡,可是营兵们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几乎人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紧张之色,凝望着远方的地平线,没过多久,地平线上便缓缓的现出一条黑线,无数的周军渐渐的出现在了视野之内,这些周军的兵士,粗粗估算有近万人,不仅军容严整,而且其中半数以上身披硬甲,从甲胄上一眼便能判断出,前来攻城的周军竟然有半数是从云南过来的精锐,周军的精锐主力,约有十万,身上皆披有一层特制的皮甲,这种皮甲经过特殊的鞘制,其坚韧程度远胜普通皮甲,虽然较之铁制鳞甲略逊一筹,但寻常的刀剑甚至铳弹亦是难以穿透。
见周军来的竟然是主力,营兵们个个不由自主的纂紧了手中的刀枪,相对于这部周军,营兵们的甲胄则要简陋得多,大多都是极简陋的两片甲:前后两片极普通的皮甲,中间用绳索穿住,护住胸背,就是这种烂甲,还是因为此地至关重要,关系全国战局,临时补充过来的………
萧俊望着远处正在缓缓前移的周军,拭去额头的汗滴,飞快的计算着双方的实力对比,周军主力俱是经过长时间训练的精兵,但劳师远征,所图不过是荣华富贵,而清军虽然装备简陋,却是背水一战,身后便是家园,一旦战败,便有家破人亡之虞,双方在气势上,周军便落了下风,而且这部清军,有相当一部分是从湖南收拢的流民,这些流民,深受战乱之苦,对周军可谓是恨之入骨,如今幸存下来的家人刚刚有了稳妥的住处,周军却又攻了过来,这大灾之年,再次成为流民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必定死战,最重要的一点,湘军向来以勇猛擅战著称,正因为这只营兵的主力是由湘兵组成,战力出众,因此主将才会列出这么复杂的大阵。
周军在推进到相距两里左右之后,便开始缓缓结阵,周军结成的是类似于矢锋阵的变种,大将居于阵中央,位于阵形“箭头”部位的前锋负责中央突击,左右则派劲卒护住两翼,远远望去,处于“箭锋”和两翼位置的几乎全部是身披硬甲的主力。周军如此结阵显然是根本没有将眼前这些甲胄简陋的清军放在眼中,打算采用中央突击的战法直接集中主力形成局部优势,灭掉清军中营。
大阵一经结成,近万周军迅速化作一个巨大的箭头,四十门三磅红夷炮在前,近千骑兵在后。缓缓的压了过来,随着两军的渐渐接近,战场之上也开始弥漫着越来越浓烈的肃杀气氛。
面对周军的矢锋阵,清军也迅速将左中右三营呈扇形分布,以半包抄的态势迎击周军。
天空之中依然艳阳高照,但方圆数里之内却是战云密布,在周军缓缓推进至一里之时,随着中军号旗一挥,各级武官立刻纷纷吆喝着勒令队伍停下,周军处于前锋位置操炮的军士们立刻忙碌了起来,仅片刻之后,随着轰隆隆的炮声响起,周军大阵之前腾起阵阵硝烟火光,四十门三磅轻炮齐齐开火,数十枚铁球瞬间飞出,呼啸着砸向清军的阵地,见对方率先开炮,清军的阵地之上产生了一丝丝骚动,但阵形未乱,刹那之后,这些炮弹便落了下来,在接敌之前,清军的阵形排得略松散了一些。因此这些炮弹,虽然有近三十枚砸进了清军的阵地,但因距离过远,动能几乎耗尽,加上射击仰角过大,没有形成跳弹,所以清军的损失并不大,二十余枚炮弹都砸到了士兵之间的空地之上,只有四五枚命中,两枚炮弹直接将两名清军砸得脑浆迸裂,一枚炮弹则是将一名清军长枪兵的胸口砸出了一个大洞,另一枚则是将一名清军手臂砸折,这名清军刚刚短促的惨叫了一声,便被旁边的军官冲过来捂住了嘴巴,防止其扰乱军心。
周军率先开炮的目的倒不是为了多杀伤目标,而是希望借机引诱清军开炮,这个时代的火炮装填速度慢,清军开炮之后,周军便可借机冲锋,一里地的距离,除佛朗机可连发数炮之外,其他火炮最多也只能再开上一炮。
见清军并未上当,周军再次吹响了前进的号角,战阵立刻迅速移动了起来,因长距离冲锋容易扯散阵形,所以周军只是快步疾进,但即便如此,冲到清军阵前也只不过最多半柱香的时间而已(一柱香五分钟)。
见周军弃去了火炮,清军亦开始将阵形收紧,营兵们紧张的注视着穿着精良的甲胄,握着闪亮的刀枪,踏着整齐的步伐渐渐逼近的周军,将手中相对简陋的武器纂得更紧了些。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
在周军行至百步之遥时,随着在军阵前沿负责指挥的一名炮营千总一声令下,清军阵地前沿瞬间腾起大片火光烟雾,左中右三营的十二门佛郎机炮次第开火,一轮轮的炮子从清军的阵营中飞中,在空中化作一道道残影,砸入周军的大阵。
一枚炮子呼啸着狠狠的砸在一名周军刀盾手的盾牌之上,几乎毫不费力的便砸穿了盾牌和这周军胸前的硬甲,直接将这周军的胸口砸出一个血洞,炮子强大的势能,将这周军兵士的尸体带着向后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后边的刀盾手身上。
另一枚炮子则将另一名周军的脑壳砸烂,脑浆飞溅得到处都是,还有的炮子则是直接在地上形成跳弹,将一名周军膝盖以下砸飞,之后又连续撞断了两名周军的小腿,这才停了下来。
虽然数轮射击总共只造成了数十人的伤亡,但接连响起的惨呼声仍然让周军严谨的军阵产生了一丝动摇。周军士卒脸上的紧张之色也更浓了些。
在佛朗机释放了三轮之后,周军终于推进到距离清军约四十步的距离,此时双方的步弓重箭已经能够互相穿透对方的重甲,当然清军是没什么重甲的。清军左中右三营,早已久候多时的近六百弓手,立刻大踏步前行至火炮位置,以半跪之姿,将手中长弓拉成满月,此时周军已经欺近至三十五码左右的距离,随着领兵武官的一声号令,清军的阵地之上兀然飞出一阵箭雨,向周军袭卷了过去,周军久经训练,遇变不慌,位于前锋的刀盾手见箭雨袭至,在两侧武官的喝令下,“唰”的一声,整齐划一的齐齐停下,第一排迅速以半蹲之姿将手中大盾立于身前,第二排刀盾手则将大盾飞快的斜放至第一排刀盾手的肩膀之上。几乎在周军刚刚结成盾墙的一刹那,清军的箭雨便袭卷而至,一阵“叮叮咚咚”的响声过后,周军前锋特制的厚皮盾牌之上,仿佛如刺猬一般扎满了清军的重箭。
清军箭手见敌正前方防范严密,立刻改为仰角射击,数百枚箭矢越过周军前锋,吊射入周军本阵,周军后方的预备队乃是刚刚降周的襄阳总兵官杨来嘉所部,基本上都是襄阳本地人,装备自然也是简陋得很,基本上以长枪兵为主。因此这些箭矢飞入周军后方本阵之后,立刻响起成片的惨叫声。
周军主将见军心有所动摇,立刻指挥大阵迅速前移至距清军二十码左右,紧接着近二百名周军的三眼铳手,从刀盾兵的身后迅速闪出,这些三眼铳手动作极其熟练,几乎在站稳的一刹那,左手持着的一根粗香便迅速探入火门
清军与周军多有交手,对此战术早有防范和准备,几乎在这些三眼铳手跃出的一刹那,清军中营之前,自开战以来一炮未发的二十门神威将军炮,被炮手们迅速引燃,弓箭手们亦两三人一组,协同身后护卫的长枪兵,飞快的将地上放置的一些由厚门板改装的“大盾”竖起,如此近的距离,炮手们根本无需瞄准,点火后立刻缩入旁边的“大盾”之后。
刹那之后,只听得一阵惊心动魄的轰鸣声响起,两军前沿腾起道道火光,大片硝烟弥漫于两军之间,几乎不能视物,周军的三眼铳手们犹如割麦子般惨叫着倒下了一片,清军的神威将军炮竟然射出的是霰弹,这种霰弹是将近百粒小铅丸塞入炮口中,用火炮喷射而出,二十门轻炮,便是近二千粒铅丸,相当于二千杆鸟铳齐发,当然准头要差了许多。
近二百三眼铳手,至少倒下去一半,不少人被直接打死,还有一些在地上惨叫着翻滚哀嚎,而清军飞出的霰弹不仅击倒了近百三眼铳手,而且穿过了三眼铳手的缝隙,直接将后边的周军精锐刀盾手扫倒了数十名,这些人虽然着甲持盾,但如此近的距离,被这些铅丸毫不费力的洞穿,没有被打死的同样在地上大声痛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