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形同囚禁。
夏绫常常会做噩梦,梦见上辈子最后那段时光,被关在恐怖黑暗的地方,用黄金镣铐锁在铺满冰冷丝缎的大床上。那时的房间,也如这般寂静空旷,以至于她从梦中惊醒后,总是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这一天,再一次,她从噩梦中冷汗涔涔醒来。
床边站着的,是一个高大俊美宛若神魔的男人,正微微低了头俯视她。
“不要……”本能地,她向后蜷缩,嘴里喃喃吐出这两个字。
裴子衡怔了怔,伸向她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她望着他手中还冒着热气的湿毛巾,看见不远处印着病房编号的水盆,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而那两个字已经出口,覆水难收。
裴子衡眼中神色晦暗难明:“醒了?你有点低烧,出了汗,我给你擦擦。”他说着,又俯下身来,用那块毛巾轻轻擦拭她的额角。
夏绫如同触电,本能地偏过头去。
裴子衡的动作又顿住,缓缓地收回手,将毛巾丢在一边。“不用怕我,”他低声说,“以后,我不会像以前那样伤害你了。”
原来他也知道那是伤害?
夏绫觉得很讽刺:“哪样的伤害?把我关起来吗?鞭打我,放狗追我吗?还是把我毒哑,在我落水的时候弃我而去?”一桩桩,一件件,细数起来,竟然这样多。
裴子衡说:“抱歉。”他本就是他不善言辞的人,何况那些暴行确实都让她身心俱创,辩无可辩。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她在受了那么多苦之后依然还好端端地活着,不然,他的余生都会在痛苦和悔恨中度过。
“我不想再听你说抱歉了。”她的声音很轻。
“我该怎么补偿你?”他问。
“哈,补偿?”她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裴子衡,你觉得有什么是可以补偿的?!上辈子差点把我摧毁,这辈子又眼睁睁放任我去死!不说别的,就说前阵子我落水,要不是厉雷冒死相救,我现在大概已经投了第三次胎了!”
“我不知道是你,”他在她床边半跪下来,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小绫,原谅我,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就算拼着性命不要,也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所以,你爱的到底是什么?”夏绫还是冷笑,“脱去了‘夏绫’那层皮,我在你眼里就只是个卑微的蝼蚁?想毒哑就毒哑,想舍弃就舍弃?!裴子衡,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你!”
他的手把她握得很紧,却在发抖。
她的话一字一字如锐利的刺,血淋淋地扎在他心上。他恨自己,怎么就没认出她来?早就该想到的,她与上辈子是那么神似,笑起来的样子,说话的样子,生气的样子……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时光能够逆流,回到她落水的那天。如果那天,他在那块表和她之间选择了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那是你送给我的表。”他嗓音喑哑地解释。
夏绫一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落水时,他舍弃她去追寻的东西。不禁摇摇头:“裴子衡,你不爱我,或者说,你已经不爱这个身为‘叶星绫’的我了。你爱的只是回忆。放我离开这里好不好?现在的我……也不爱你了。”
最后那句话,她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她已经做好了他暴怒如狂的准备,背脊绷紧,紧张地看着他。但无论如何,她必须告诉他这件事,因为她要走,要回到厉雷身边去。
裴子衡握着她的手不觉用力,让她的手腕有种快被折断的错觉。她疼得脸色发白,闷哼一声,他这才蓦然惊觉,松开了手。
“你爱我。”他抬起头来,不容置疑。
夏绫摇头,“迟了,裴子衡,我们的爱……早就消耗殆尽了。”
“你爱我!”他提高了音量,欺身接近她,一手撑在她的身侧,另一只手钳制住她的下巴,“小绫,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很快你就会想起你真正爱的人是谁。”他低头吻下去,狠狠地噬咬。
她激烈地反抗,奈何身体打着石膏,无法动弹。
她咬他,愤怒地瞪着他,可裴子衡根本不管不顾,疯狂地镇压,漫长又充满侵略性的吻持续了很久,让夏绫就快要窒息。
终于,他放开她,一双眼睛却依然如凶残的猛兽般盯着她看。
夏绫顾不得这许多,本能地,抬起那只完好的手用力擦了擦嘴唇。刚才他的吻落下来的一刻,她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更确定一件事——她,真的不爱他了。女人的身体是最诚实的,如今的她,已经无法接受他的吻,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拒。
她的神色悲哀,却坚定地擦干净嘴唇。
裴子衡的眼眸中有风暴凝聚,狂风骤雨般的吻再次落下,这一次,比上次更不留情,不带丝毫怜惜,咬痛了她的唇舌,逼得她眼角渗出泪水。
分开时。
她喘成一团,屈辱和愤怒让她的身体轻轻发着抖,她想也不想地,再次抬手想要去擦嘴唇。裴子衡一把抓住她的手,极用力,这次,就算她痛哼出声也没有半点放松。“别逼我现在就要了你。”他嗓音喑哑,却威胁十足。
夏绫心中一颤,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你……禽兽!”
“禽兽也好,畜牲也罢,”他的声音阴沉如深渊,“不信你可以试试。”
她不敢乱动了。
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个魔鬼,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她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他,眼角有泪水滑落。
裴子衡重新拧了毛巾,一点点地替她擦拭泪水。
房间里重归寂静。
裴子衡望着她紧闭着眼睛的苍白小脸,微微发抖的身体,心中有一丝尖锐的痛楚划过。不想伤害她的,可不知为什么,总是会惹她伤心害怕。
他的手,一点点地抚摸上她的脸。
她的身体又是一颤,紧紧咬住了嘴唇。
裴子衡很想叫她不用害怕,想告诉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可这句话仿佛重逾千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她的答案,她一定会……拒绝。
敲门声。
裴子衡收回抚摸她面颊的手,神情中的悲伤隐去,恢复成平时不动声色的沉稳模样:“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人是楚琛,手里拿着一份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