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景齐在内堂被同明大师用一根鸡毛掸子抽打的嗷嗷直叫。
他刚想破门而出,却听到同方大师说了一句“我是你叔!”生生的止住了出门的脚步。
悦景齐转过头,横眉冷笑道:“老和尚,你莫不是坐禅坐愚了!胡说八道!悦家就剩下我一个独苗儿,哪里来的叔叔?”
同明大师笑而不语,许久才吐出两个字:“再想!”
悦景齐初次见到同明大师的面相时,便觉得眼熟。
再加上药王殿中的布置与自己的一模一样,况且老和尚提出的重重问题,没有一处不说明老和尚与悦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悦景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同明大师的容貌,脑子里不断的搜索着家里的长辈们,终于灵光一现,颤声道:“你莫不是我三叔!悦苏贤!”
同明大师长叹一口气,道:“几十年没有人这么叫我这个名字!现在只有一个和尚叫同明,悦苏贤早已经不存在了!”
悦景齐眼眶越来越红,上前抱住同明大师的双腿,痛快的哭诉道:“三叔,当年爷爷说你得暴病死了,我爹怎么也不相信!他和爷爷大闹一场,后来郁郁不得欢,没多久就去了。爷爷受不了打击,还没把本事教给我,就一病故去。三叔啊,不是我想败家,我的医术不行,实在是撑不起家业,无能为力啊!”
悦景齐像个孩童般嚎啕大哭,同明大师不断的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三叔知道,三叔知道!”
许久,憋屈了多年的悦景齐终于将心里话一一的说个痛快,顿时觉得空荡荡的,长年的压力全无影踪。
他本是个心高气傲的阔家子弟,遇到难事从来不会向人开口求助,久而久之形成了独来独往的习性,即使是家业败落也是如此。现在他面对自己的三叔,将心房打开,再无遮掩,慢慢的将心结解去。
悦景齐抹去眼角的泪水,问道:“三叔,你当初为什么出家?爷爷为什么说你暴病死了?”
同明大师神色黯淡,思绪似乎回到了几十年前,慢慢说道:“当年的事不提也罢,无非是为了一个情字。我年轻的时候与你爷爷一个秉性,听不进人劝,结果刚刚相折,闹出了一场悲剧,也连累了你!你回去收拾收拾,搬来寺里,我将悦家祖传的本事都教给你!”
悦景齐喜道:“啊?真的!好三叔,我这就回去收拾!”
他刚走出内堂又走了回来,指着外堂的马有田,小声的说道:“三叔,那个汉子应该没事了吧?”
同明大师赞许的点点头:“医者父母心,你到底是把祖训记到骨子里了!放心吧,大还丹可解百毒,比你自制的解毒丹强上百倍!”
悦景齐听到后,傻笑几声,迅速的下山去了。
外堂的周云飞与同方大师一起走进内堂。
同方大师道:“师弟,我猜你最后就得认回这个侄子,这不,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周云飞奇道:“同明师叔竟然是悦家子弟,怪不得医术这般了得!”
同明大师整了整衣衫,三人一起坐下,同明大师言道:“悦家败落是由我起的因,最后还的由我来还果。这些日子里听说悦家败落的不行,我心感不安。再说出家修行,并不是叫人灭了七情六欲,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些本是人间常伦,天理使然,若是违背这些正理,就不是正道的修行,而会落入外道之中,不能自拔。”
周云飞若有所悟,此番言论在他的心间晃动。
他一直以为出家做和尚,就是要抛弃一切思念,坐到对外事不闻、不问、不识,没想到同明师叔说出的道理与他的所想完全相反。周云飞这才明白,他自己想入了歧途。
周云飞心里大感庆幸,双手合十道:“多谢师叔提点!”
同明大师与同方大师赞许的看着周云飞,他们二人第一次见到周云飞是在黄梅寺的大殿之中,当时的周云飞只是一个健壮青年,对于什么是佛法,什么是慈悲,一无所知,甚至连加入悟衣禅,剃度成为一个和尚也是与同空大师约定,为了得到佛祖舍利而已。
没想到短短的过去一年的时间,周云飞竟然成长到令他们意外的地步。虽然他还是对佛门的经典、规矩不太熟悉,可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谈之间,处处透着禅机,处处带着佛相,俨然一番得道高僧的模样。周云飞不断的成长令两位禅师深感欣慰。
周云飞与两位大师走出内堂,看见马家媳妇和马文斌跪在地上不起。
周云飞立即上前搀扶道:“这是怎话儿说的?两位施主快快起来!”
马文斌执拗的跪在地上,死活不起,道:“多谢诸位高僧救了我爹的性命!小子马文斌永记于心!”说完马文斌重重的磕头!
“阿弥陀佛!”同明大师唱念一声佛号,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两位施主无需介怀,往后切忌再接触毒物!”
马家媳妇听到这话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将马有田中毒的经过和盘托出。
众人听后直皱眉头。
周云飞听完马家媳妇的讲述,开口道:“听大嫂的意思,认定必是李家下的毒手,可有什么证据?”
一起赶来的佃户中有一人回答道:“当天晚上我恰好出恭,隐约的瞧见一个李家家丁拎着个空桶走过,那李家的家丁衣服样式显眼的很,我一定没有看错!”
周云飞听到此处,心里有了主意,对大家道:“咱们先把马施主抬到养病坊,究竟是谁放的毒蝎以后再查不迟!”
玄苦在前带路,众人一起抬着马有田往养病坊走去。
半路上,周云飞突然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在不远处走来走去,他飞身上前,却看见原来是玄才趴在草地上。
“玄才,你在干嘛呢?”周云飞开口问道。
“没,没干嘛。”玄才站起身来,手里抓住只鸽子,双手并拢,捂得严严实实,尴尬道:“师兄,你别和师叔说,我见这只鸽子翅膀受伤,飞不起来,便想烤了来吃。”
周云飞听到玄才要红烧鸽肉,不禁食指大动。
算算时间,他已经快有一年时间没有吃肉,听到红烧,更是两眼放光。
但是他又一想现在他的身份是个和尚,不能破戒,干咳几声,道:“玄才啊,你是个和尚,不能犯戒吃肉,快些将鸽子放了!”
玄才不依道:“师兄,以前在黄梅寺的时候,你可是以前经常烤着野味来吃,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倒是不许我吃了!”
周云飞尴尬道:“那时候我还没出家,自然不算数!现在我不仅是你的师兄,更是悟衣禅的当家,你就的听我的!赶紧的,把鸽子交给玄难师弟,让他给鸽子治伤,伤好了就放生!”
玄才努努嘴,道:“行,听你的,谁让你是当家,不听也不行!”
“你!”周云飞一时语塞,眼睛一转,问道:“玄才师弟,你是不是心里有怨言,不想当典座僧?”
玄才一听这话,两眼放光,旋即暗淡,说道:“师兄,我当典座僧挺好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先回了。”玄才说完,将鸽子放在左手,转过身,将一团物事捏在右手手心,去寻玄难去了。
周云飞看着玄才远去的身影,疑惑不解,心道:“若是让我整天切菜做饭,打扫卫生,肯定十分的不愿意,可是我要给他调换,为何玄才又不愿意了呢?”
周云飞百思不得其解,继续跟上众人,往养病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