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真的生气了。
一边摘着青菜,吴水牛忍不住重重叹息。早前他们还是那么的融洽,突然间却风云变色了,思来想去也就因为那通电话,这答案并不能让水牛宽心。燕裘曾经明确表示因燕十六的死而记恨阮元沛,明显时间并没有扭转这一想法,甚至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可,为什么呢?
水牛想不透,燕十六的死的确改变了很多事物,但毕竟已经是过去式,他所了解的儿子有足够的聪明去理解这些,或许燕裘不会再对阮元沛产生好感,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加深仇恨。
难道跟之前神神秘秘的举动有关?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他原本考虑到阮元沛愿意配合的事情不会太荒唐,所以并不准备追根究底,如今看来,有必要好好关注了。
大萝卜、苏卷卷、儿子、大夫人,这演的是哪一出?
想得入神,吴水牛也没有意识到一整袋青菜给他摘得枝残叶败,肖同学在旁边急得直打转却不敢打扰似乎陷入了苦思的好友。
林女王在外头吼了几声没见有人侍候,就自个端着杯子进厨房倒果汁,见这情景直接抬脚用力搁到少年瘦削的背上,洁白衬衫立即烙下漂亮完整的鞋底纹理。
肖缇吓了一跳,怆惶间不知去解救水牛,还是勇斗恶女。
林安却不以为意,懒懒地丢话:“吴水牛你是犯花痴了么?一会你得把这些菜全部吃光。”
被踹了一脚,吴水牛总算把丢了的魂召回来,看到手下杰作,自知理亏,他赶忙陪笑,匆匆收拾残局:“哎呀,走神了。”
林安却不准备轻易放过浪费食物的家伙,倒上一杯果汁,搬来凳子坐到吴水牛旁边,开审:“你跟燕裘在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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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实在不知道怎样跟这女娃商量,干脆装傻。
“哦哟,忽悠我?”林安挑眉冷笑:“好,姐也不稀罕管这破事,可不要怪姐不曾提醒你,燕裘那腹黑闷骚男不容易应付,你这种天然呆随便招惹他就是自虐,但既然惹上了就多动些脑子去应付。”
“什么呀,燕裘才没有这么坏。”水牛替儿子鸣不平,而后才问:“对了,腹黑是什么。”
肖缇打了个抖,汤勺都给摔地上去了,他瑟缩着捡回去:“对……对不起……”
林安一咬牙,抽起板凳扔过去,水牛身手就是了得,随便一捞就避免了一次破坏。
“靠!干什么?!”水牛抽着板凳咆哮。
林安努其不争,满脸悲愤:“你脑子不好使就滚去情债肉偿,少再恶心姐,滚。”
“什么情债肉偿啦?”水牛一撇嘴,甚为唏嘘:“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想什么。”
这回林安抽煎锅,水牛举瓢,肖缇突然飞身一扑插入中间,这让矛盾中的二人彻底懵了,维持行凶姿势呈石化状。看吧小说阅读网
“你们别在厨房里打架,很危险。”肖缇厉声喝止:“把东西还我。”
平日里挺温吞的大眼睛竟然表现出此般魄力,烈男暴女也忍不住乖乖将凶器双手奉上。
“水牛,你还是去找燕裘说清楚,他挺讲道理的,别让误会加深。林安,你回客厅里等吃饭吧,果汁也别喝太多了,撑着了会吃不下饭。”肖缇一手锅一手瓢,生动表达所想。
“……”
吴水牛和林安在愣怔中交换目光,他先抓抓脑门,觉得大眼睛同学说得没错,与其躲起来瞎想倒不如坦诚相对。
“肖缇,你真是贤良淑德,我知道怎么做了,这就去,谢啦。”
话落,矫健身影便一阵风似地飙走。
肖缇猛地怔住,理智渐渐回笼,也注意到林安兴味的注视,当下欲哭无泪:“我……我……我刚刚真对不起。”
林安抚下巴嘀咕:“没事,我来摘菜。”
“啊?不用了,我做就好。”
肖缇想去抢,却没成功,因为此女根本不理会他的意愿,径自开始工作,接下来一小时,肖缇身体力行实践感受何谓如芒在背,贡献出一缸汗水。
另一头吴水牛飙出厨房后顺着楼梯直上二楼,终于在二楼小书房里找到燕裘。
这是燕家父子共用的书房,但燕十六在书房占用的面积很小,除去少量工具书和武侠类小说等,三面墙的书柜放满都是燕裘的藏书。
见到有人入内,燕裘搁下手中相框,动作刻意地轻淡化,却逃不过水牛一双利眼。
照片中燕十六身穿正式警服,单臂抱着儿子,一手掂着‘十佳刑警’的锦旗,露齿灿笑。而儿子正在整理老爸戴得有点歪的大檐帽,表情比老子严肃多了,俨然是一形象顾问的范儿。
水牛记得那张照片,那一年他受到表彰,还带着七岁的球球一同上台领奖。
燕裘默然注视来人,那表情让人难辩心情如何。
水牛被盯得心里忐忑,也实在不是个闹心理挣扎的人才,话就出口了:“你还在生气吗?”
“嗯,是在生气。”燕裘不回避,应话,语调却淡漠。
水牛无奈:“你是气我跟阮元沛讲电话吗?”
“是呀。”燕裘也懒得掩饰,眉间深锁,充分表现对阮元沛的排斥。
吴水牛倒是松了口气,直来直往倒让他省掉瞎猜的过程,干脆搬椅子往书桌前一坐,跟燕裘隔案相望:“好吧,你要怎样才不生气?”
“离开阮元沛,来我家住。看吧小说阅读网
”
“呃。”水牛困惑了:“你不是生气吗?还邀我来你家住?”
“我气的不是你。”燕裘眉头收得更紧,恼吴水牛总将自身与阮元沛联系在一起,重重咬唇就撇开脸,不愿意目光相接。
“哦。”水牛浓眉轻挤,心中又将儿子和大夫人的矛盾想了一遍,更加坚定想法——他要成为二人和好的桥梁。于是斗志更加激昂,水牛坚决了:“不行,那是我爸,我当然要跟他住。”
“你!”燕裘气结,墨黑眼下透过镜片注视眼前人,凭着沉重深呼吸尽量保持冷静:“他只是你的养父,你……你要为了他跟我翻脸吗?”
讶异渐渐爬上立体五官,眼中更多的打量,更仔细:“球球,我难道不该为他吗?他为我做了那么多,而且他也很关心你。”
燕裘气结,抿唇片刻才说:“是,他没有错,他还做了很多好事,这份恩情我会还他,你不用考虑这些。我只问你要不要到我家住,要不要?”
面对满含威胁意味的问话,水牛福至心灵。
“球球,你是不是……”意识到老爸我了。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燕裘提醒,强势表明:“我不要在混乱中将问题复杂化,只管回答我。”
18岁再提这话题。
水牛没有忘记在纳维拉餐厅厕所里立下的约定,他立即闭上嘴巴,心里却忍不住兴奋,他觉得儿子肯定对他有所改观,或许还不够明朗,但始终是好的预兆,他怎能不高兴,当下笑得灿烂。
燕裘微怔,原本冷硬如铁的心志竟然在笑容中动摇,他赶忙撇开视线。
“球球,我们来辩吧。”
“嗯?!”燕裘霍地抬脸,迎向年轻爽朗的笑靥,有些愣怔。他不是不知道辩什么,这是他跟老爸意见分歧时候的解决办法……父子辩论会。但他毫无准备,也自知理亏,他这次根本辩不赢,眉头不觉缓缓挤起深川。
“你的要求我拒绝,因为我觉得你们之间有些事隐瞒了我,我才不要让你们耍着团团转呢。”
“那件事,我早晚会跟你解释清楚。”燕裘辩驳:“而且这跟我的问题没有关系。”
“关系可大。”水牛皱鼻子,一脸不爽:“你跟我谈私隐,和自由,那为什么我不能因为私隐和自由而选择继续跟大夫人住呢?”
事至此,水牛也懒得再房刻意装作自己不是燕十六,干脆让言行更自在。
燕裘果真被这个‘大夫人’给重重砸了一下,有些恼羞成恼:“好,吴水牛,我尊重你的私隐和自由,但作为一位朋友,我可以提醒你一件事吧?”
“嗯?”水牛挑眉,干脆不作臆测:“你说。”
燕裘紧抿唇,表情凝重,沉吟半晌才狠下心给出答案:“阮元沛对你心思不纯,你别傻愣愣的给他占便宜了。”
轰隆——
吴水牛只觉脑海中一道白光炸现,心胸就像酝酿甚久的郁热在瞬间爆发出狂风暴雨,巨浪汹涌澎湃,仿佛要将一切覆灭,而他就快要给这些折腾到四分五裂。
“马勒戈壁!”不自觉间出口成脏,水牛的反射弧在经过温长传输后,终于有了反应:“球球,你不要随便抹黑大夫人,他又不是Gay,才不会那么变态。”
“……变态吗?”燕裘笑得凄惨,可这份凄惨却渐渐转化为残酷,也带着破釜沉舟的觉悟,冷冷地说:“是呢,Gay是变态,可惜阮元沛就是一个变态。”
惊觉有口误,水牛赶忙解释:“嗳,我不是说你们就是变态,我其实不是觉得……我的意思是只有变态才会想跟我谈恋爱,我靠,我讲什么,我的意思是稍微正常的同性变都不会找我这种类型吧?我哪里值得挑战了?我很能打的!而且又不是同性恋,看上我都会很痛!”
燕裘被这一绕,聪明的头脑也有些打结,只能保持愣怔表情。
这可急坏了吴水牛,他就是嘴笨,总是词不达意,想表达心中所想,却越急躁越是混乱:“我最近有上网去找资料,我知道同性变不一定摄兰花指,异性恋也有可能扭着屁股走路,总之这关乎个人兴趣,其实球球你只要别扭扭捏捏地,喜欢男人女人都没关系,反正现在有很多年轻人搞什么‘丁克’,我会陪在你身边,支持你。当然,我不造成你找苏卷卷那种类型,他可不是个好媳妇,像肖缇那样的倒不错。”
有肖缇什么事……燕裘瞠大眼睛,不觉听出吴水牛语中透露同性恋的逐渐认可,燕裘心里又有更多的想法,毅然打断那滔滔不绝的演讲:“所以说,如果阮元沛真是喜欢你,是恋爱那种喜欢,你也会接受他?”
“不!”光速回答,吴水牛握紧双拳在空中挥舞,以表面自己的决心:“我的意思是理解,但不能接受!”
“是吗?”燕裘语意不明,似疑问,又似自问。
吴水牛腔中热血喷发,撑着桌面作结案陈词:“球球,老子是铁血纯爷们。”
燕裘沉默不语,想到李X春,想到小X阳,想到曾X可,他突然有深度扶额的冲动。
“而且阮元沛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想法,他交过很多女朋友,绝对很正常。”这是他凭着八年相识给出的结论,他坚信。
“哦。”燕裘不再深入挖掘,因为他只要这个效果,如今已经得到。于是挂上松一口气的微笑,打圆场:“那我就放心了。水牛,我们都是未成年人,只怕你识人不清会受骗,才提醒你。”
当下吴水牛心中百感交杂,儿子这个‘未成年’重重敲击他
的心,叫他心尖发颤,可是转念一想,他自觉该顺势要一个保证。
“你也知道大叔的恐怖吧,那你千万不要招惹那些‘老’人,我们一起慢慢寻找适合的人,好吗?”想了想,山民小子一脸希冀地补充:“我们还年轻,日子长着呢,可不能随便断送未来,得小心翼翼地摸索,寻找真正值得付出的爱人,是吧?”
“嗯……我们还年轻。”燕裘淡笑:“日子还长。”
眼见儿子接纳了他的思想,水牛笑得更宽怀:“太好了,我们一起努力。”
“好呀。”燕裘暗暗思索,也只几秒,不落痕迹:“我们来约定吧。”
“约定,嗯,好!”水牛兴致勃勃,都要坐不住了,因为这是他们父子俩的传统,约定了,就一定要遵守。
“我们互相监督。”燕裘笑容如天官赐福般祥和:“只要是对方不认可的对象,就不能深入交往。”
吴水牛眼睛一亮——神呐,多么合理的约定!
“好!约定了!”他迫不及待地举掌。
燕裘真心露出灿烂笑容:“好,约定了。”
白皙的手掌击向小麦色的,啪地一声清响,警醒对方约定的效力。
这一次是击掌为誓,比上一次约定更加具有约束性。
“那我们和好?”
“嗯。”燕裘缓缓整理桌面,首先动身:“走吧,去帮忙做饭。”
“嗯。”水牛喜滋滋地跟上去,想起这次争执还没有明确理清楚,但见儿子心情挺好,就觉得问题不重要了——反正和好了,而且就是误会大夫人的性向而已,一件糊涂事,没必要太计较。
问题马上被归类为垃圾信息,给水牛的系统扔进回收站去了。
水牛跟燕裘快快乐乐地帮忙做饭,当晚吃上丰盛的一餐,甚至没有注意肖缇的狐疑和林安的侧目。
吃过饭后,甚至一边哼曲一边擦碗,也没在意林安进来将肖缇赶出去的举动,好心情地迎着女生的审视。
“你们和好了?”林安问过话,又补充一句:“结果你付出了什么?”
“嘎?”水牛张嘴发出挺傻的单音。
林安一咬牙,吊起白眼狠狠剐这头笨牛:“我说,你答应了燕裘什么要求。”
“哦。”想到那个约定,他觉得这是相互的:“没有付出什么,我们只是说清楚了。”
闻言,林安眯起眼睛,喃喃:“是吗?哼,你这种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笨蛋,真的没有吃亏?”
“什么话!球球还能占我什么便宜?”
“哼,多着哩。”林安咂了咂嘴巴,终于还是止住后话:“算了,这事我不掺和,你好自为之吧。”
目送小女生走出厨房,水牛擦完最后一只碗,想起煮粥的事情,开始考虑回家的时间。
手正扯起围裙,动作却突然僵住,心里浮现一个疑问:大夫人喜欢我吗?
十多分钟后,肖缇走进厨房就看见吴水牛撑着围裙,像晾衣架一样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