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算不上老人的老人在一个屁大点的少年面前真情流露,那种感觉却又是那么的自然,两个人的感情从建立起来的那一天,就是一种亦师亦友亦父亦子之间朦朦胧胧的微妙关系。
此时林莫言只是轻轻的抚摸着那张已经发黄的全家福,思绪在几个时空之间来回穿梭着,林莫言远不如那些和他同级别的官员一般善于隐藏自己的感情,在他的脸上,你可以清晰的读出喜怒哀乐来,很亲近。
郝建平并没有打扰林莫言的沉湎,他只是端起面前的酒碗小小的喝了一口,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林莫言。
时针在悄悄的转动,单调的钟摆声在这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莫言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钱包,端起面前的小酒杯一饮而尽,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想啦,已经快二十年了,余生也不过二十年而已,弹指一挥间的事情,燕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林莫言说得有些混乱,可是偏偏的,郝建平却听懂了。
郝建平拿起桌上的酒瓶给林莫言又把酒满上,眼望着林莫言说道:“师父,人的一生也不过几个二十年而已,燕子的第一个二十年还没有走完,您应该也不想看到燕子应该最美丽、最幸福的第二个二十年也是在缺憾中度过的吧?”
林莫言被郝建平的话震了一下,这个臭小子岂不是在说自己的自私?在他心中唯一能够和贝莉分量等同的就只有燕子了,而这个臭小子却偏偏把燕子拿出来说事。用自己心中的一块软肉去撞击另一块软肉,自己何尝不是想也能够两全其美呀,可是万里迢迢音讯皆无,二十年的沧海桑田。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贝莉现在是否还在人世。他想得到贝莉的消息,可是他又害怕得到贝莉的消息,哪怕贝莉已经再婚为人母也是他愿意听到的,他唯恐得到的是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师父,别犹豫了,给美国发一封信吧,天下父母心。我想师母必定也在时刻牵挂着你们,为了您,为了燕子,也为了师母。哪怕您只是说说您和燕子生活得挺好也是好的。”
如果郝建平知道多一些苏贝莉在美国的情况,也许他就已经擅自做主发出这封信了,现在,他只能试图劝说林莫言,由林莫言主动发这封信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否则的话,郝建平也想多从林莫言这里了解一些苏贝莉的信息,毕竟他从燕子口中得知的那些信息全都是一些碎片,苏贝莉离开的时候。燕子也才刚刚记事而已,她脑子中的妈妈只是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
“臭小子”。林莫言瞪着眼睛骂了起来,什么时候轮到你个臭小子来操心我的事情了?
可是。林莫言看到的却是郝建平坦诚地目光。
林莫言与郝建平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郝建平丝毫不相让。
老爷子,您不想找回老婆,我可还想找回丈母娘呢,我总不能看着燕子一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就黯然落泪吧?
面对郝建平的目光,林莫言深吸了一口气,伸手从枕头下抓出十几封信扔到了桌子上:“臭小子,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有寻找过你师母?可是每次发过去的信件都被退回来了。”
说着话,林莫言的声音也黯淡了下来:“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郝建平默默的拿起了那些信件。
信件都是没有拆封的,邮寄地址有到新泽西州普林斯顿的,信封上写的是艾力斯安东尼先生转交苏贝莉,更多的信件是寄往旧金山格兰特街罗斯巷的一个地址,收信人直接写的就是苏贝莉的名字,还有一些信件是寄到了其他的地方,可是这些信件上都无一例外的打了一个湛蓝色的邮戳:undeliverable,andnosuchperson
郝建平的眉头皱了一下,轻声念道:“无法投递,查无此人。怎么会这样?”
郝建平这个疑问不需要林莫言回答,他知道林莫言也无法回答。
除了这些信件以外,唯一被打开的一封信是那位叫做艾力斯安东尼的先生邮寄回来的,郝建平看了一眼林莫言,见他没有反对,他伸手从信封中抽出薄薄的信笺看了起来。
回信很简单,很有美国风格,除了简单的问候之外,那位艾力斯安东尼先生告诉林莫言,苏贝莉并没有返回普林斯顿,他对无法完成林莫言的委托感到遗憾,承诺如果有机会见到苏贝莉一定会转告林莫言来信的事情。
郝建平翻看着信件,他注意到那些信件的邮戳从七十年代末期一直到现在,每年都会有一封寄过去,可见林莫言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也没有放弃过寻找苏贝莉。
郝建平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探寻的望向林莫言,却见林莫言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低着头又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喝了一杯。
郝建平凝眉思考了一下,踌躇着说道:“师父,我倒是认识个人,也许他有办法能够跟美国那方面的大使馆或者旧金山领事馆联系上,我想如果使馆方面出面寻找的话,找到师母的可能性应该要比您这样盲目寻找要大得多。”
林莫言眼中精光一闪,如果使馆出面寻找确实要比他这样盲目投信寻找到苏贝莉的几率要高得多,他只是想不明白郝建平怎么有能耐能跟大使馆的人联系上,不过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是不可能轻易放过的。
“建平,你认识的那个人是谁?”林莫言盯着郝建平,久已沉寂的心脏也跟着翻腾了起来。
郝建平笑了笑开口说道:“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他是否能够跟旧金山领事馆联系上,我还没有询问他,不过我想应该问题不会太大。”
郝建平脑子里的人当然是曾启明,以曾启明的家世,应该跟驻美国旧金山领事馆方面联系一下不是太大的问题,如果领事馆出头寻找苏贝莉应该要轻松得多,就是到有关部门查找一下档案应该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哦?你说的这个人是谁?”林莫言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跟老爷子卖关子那是纯粹的讨打,郝建平对林莫言的爆栗可是深有体会,他急忙笑了笑说道:“是青州开发区管委会的主任曾启明,他是****??”
“他是曾老的孙子。”林莫言直接截断了郝建平的话,一张脸也激动得红润了起来。
在青州乃至整个大河省的官场,有几个人不知道曾启明的来历背景的?林莫言虽然久不在官场行走,可是他在与旁人的闲聊中也是对曾启明的名字听说过一二的。
现在林莫言已经无心再询问郝建平是如何与曾启明搭上关系的了,他知道曾启明必定可以跟旧金山领事馆联系上,甚至连我国驻美国的大使馆曾启明也可以联系上。
林莫言此时已经有点忘形,他一伸手抓住了郝建平的小手,激动地说道:“快,快给那位曾主任打电话问问,他是不是能够帮助我们寻找一下。”
林莫言的职位不低,可是那只是在寻常老百姓的眼中,他自己知道,像他这样副处级的干部根本就跟曾启明那样的世家子弟不是在一条水平线上,如果这件事儿连曾启明都无能为力,那么旁人就更不需要想了。
郝建平看了一眼表,毫不犹豫的从挎包里掏出了电话给曾启明打了一个传呼。
电话回得很快,曾启明沉稳的声音从电话中传了过来:“建平,有什么事儿?”
两个人分手前刚谈过东方李玉珍快餐连锁店的事情,曾启明以为事情又有了什么变化。
郝建平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启明哥,这一次是有一点私事想要拜托你。”
曾启明呵呵的笑了起来:“好,你说。”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在相互帮衬的过程中才会逐渐加深的,而私事更能促进关系的发展,有的时候,办十件公事还不如办一次私事更能增进感情。
林莫言被郝建平对曾启明的称呼唬了一跳。启明哥?听称呼两个人的私交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林莫言心中对寻找到苏贝莉的希望又燃烧起了一大截。
郝建平简明扼要的把林莫言苏贝莉的事情跟曾启明说了一遍,曾启明在电话彼端呵呵的笑了起来:“小事儿,等回头我跟大使馆的朋友联系一下,让他们帮着寻找一下,不过你要把林主任爱人的详细资料向我提供一下,那样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就可以少走很多的弯路。”
“谢谢你启明哥,明天我会把师母的资料给你送过去的,这件事儿就拜托你了。”
曾启明呵呵的笑了起来:“谢什么谢,你能尊师重道,我就不能向林主任表达一下敬意了?呵呵,客套话就不用说了,明天过来吧,让你诗韵姐给你做顿好吃的。”
两个人说笑着挂断了电话,郝建平望着满脸希冀的林莫言轻轻点了点头:“师父,启明哥已经答应了,他说回头会跟大使馆联系一下,不过他需要您提供一些有关师母的资料。”
林莫言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了起来:“好、好。”
郝建平笑着拍了拍林莫言的手:“师父,您放心,咱们一定会找到师母的。”
林莫言笑了笑,眼角的一滴泪被挤了下来,他使劲的点了点头:“会找到的,会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