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惠大讶道:“既然最厉害的功夫已给你练成了,为何还要找那东西呢?”
沔城听得一头雾水,因常惠尚未向他透露酸雨心神的出身来历,又或与酸雨心神走在一起的缘起因由。
酸雨心神凝望雨雪飘飞的广阔河岸空间,吁出一口气,答非所问的道:“当我练成‘血手’的一刻,我一方面感到心满意足,另一方面却非常失落,因为我意识到已到达了一生人里再不能逾越的顶峰,也是终点。”
常惠轻描淡写的道:“另一个练成‘血手’的人是谁呢?”
酸雨心神完全没有常惠期待中的反应,目光投往河水,以一种不合任何感情的冷漠语调道:“常惠!我对你的容忍已接近极限,勿要惹毛我。”
沔城为之愕然,大家本说得好好的,为何酸雨心神忽然说出似要和常惠绝交般的狠话,一时众人均感到无从插口。
常惠洒然挥手,微笑道:“好吧!你这家伙敏感而聪明。我之所以猜到鸟妖是邪派中人,因为我当年给孝武皇帝当待卫时,曾经有个同事也是邪派出身的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切磋功夫,交流谈心,故对邪派知之甚详,从伴在鸟妖身旁的两女的身具媚术,猜到他乃邪派之辈。”
沔城明白过来。
酸雨心神忽然不惜翻脸的态度,是因感到常惠不信任他,而他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故大感不满,亦从而看出酸雨心神”喜怒无常“的性格。
酸雨心神妖芒闪闪地盯着常惠,现出个诡异的笑容,柔声道:“说实话从第一眼看见你,本座已感到你在某一方面与我非常近似,从而生出亲近之心,兴起携手作战的念头。我对你说过的,没有一句是谎言。你明白吗?”
常惠淡淡道:“不但明白,且认同你的愤慨。不过请你老哥永远不要忘记,我心中始终是坚持正义的,你必须坚持‘只杀敌不杀人’的承诺,否则我们合作的基础将荡然无存。”
酸雨心神冷冷道:“你真有杀本座的把握吗?”
常惠双目精光遽盛,沉声道:“你只能瞒过我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而当你不得不施展‘血手’,催发庞大的潜力,事实是你已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刻,杀不了我时也绝逃不远,因需要一段时间方能复元,又或永远不能回复过来。”
酸雨心神表面似是木无表情,不为他的威吓所动,但常惠已感应到他心内的震骇。
常惠所说酸雨心神成功瞒过他的那一次,指的是常惠与无量道人于敌营外密会时,给酸雨心神在旁窥见。但最有威胁力的是常惠虽未与酸雨心神交锋,竟能看破酸雨心神的“血手”奇功,乃一种催发潜能的厉害功法,怎到酸雨心神既不明白亦暗吃一惊。
与酸雨心神此人交往,一般交朋结友的方法全派不上用场,至乎情义或利害关系,对他亦不起作用,常惠从未遇上过像他般难以预料的人。
常惠接着道:“你刚才肯施展‘血手’,遥制猎鹰,使我们得到一个杀死鸟妖的机会,我心中非常感激。所以不论你将来如何出卖我或开罪我,我也会放过一次杀你的机会。”
酸雨心神阴声细气的道:“这并非邪派中人的作风。你或许不是我的朋友,却永远是我的战友,希望你明白这两句话,对我来说是多么难才说得出口来。”
又皱眉道:“常爷怎能隔远看几眼,立即掌握到我的功法?”
到此时默默旁听的沔城方松了一口气,感到两人间的紧张气氛和缓下来,恢复正常。不由得佩服常惠应对酸雨心神这天生邪人的非凡手段,其中包含着的智能、机锋和对此子心态的掌握。
常惠坦然道:“对我来说,天地万物无一不是‘振动’,远近和距离不构成任何分别。”
酸雨心神吁出一口气道:“难怪你可能人之所不能。”
沔城也听得发起呆来。常惠所说的已完全超越了世俗的任何武功心法。
常惠道:“你仍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酸雨心神有点惊魂甫定,不像他平时般的迅速反应,沉吟片晌,才答道:“我要找的东西,与武功没半点关系。”
接着道:“另一个人尚差一线,方练得成‘血手’,但已非常难得。现在我方真正相信你没有诓我,你确晓得大光明教秘籍的下落。”
转向沔城道:“我们现在说的,请酸兄为我们守秘密。”
沔城听得心中不悦,却不敢刺激这个行事难测的人,一笑置之。
常惠叹道:“你须学懂接受我的兄弟和朋友,要追回大光明教秘籍并非易事。”
酸雨心神叹道:“我自少养成不信任人的习惯,沔兄勿要怪我,还需一点时间。”
沔城道:“这个我是明白的。”
酸雨心神双眉上挑,道:“你是真的明白我吗?”
常惠哑然笑道:“你仍不脱怀疑别人的性情。让老子告诉你,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明白别人,只能凭零碎的印象和言谈形成‘自以为是’的看法。但我的确很想知道你多一点,是什么原因令你变成这般的一个人?”
酸雨心神”左顾右盼“,从容不迫的道:“我们还有时间吗?”
沔城笑道:“我听得入神,差些儿忘掉到这里来是干什么。咦!雪快要停止哩!”
常惠道:“两位准备好了吗?”
一杆撑往右岸一块大石处,内劲爆发,木筏斜斜横过河道,朝右岸停泊,最后搁浅在石滩处。
酸雨心神揭开盖笼的布,沔城则解开系鹰的脚带,把戴着蒙眼鹰帽、模样趣怪的鹰儿小心翼翼取出来。
猎鹰因受过鸟妖的严格训练,没有出现受惊挣扎的情况。
沔城以手臂举着猎鹰,送到常惠身前。
常惠为鹰儿揭开鹰帽。
鹰儿没有立刻飞走,锐利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三人。
常惠探手抚它的背脊,输入真气,助它对抗严寒,柔声道:“快带我们去找你的主子。”
沔城一振手臂,猎鹰发出鸣声,离臂振翼冲天而去。
重温故梦的感受,令常惠黯然神伤。
放出猎鹰后,常惠全速奔驰,不受夜色影响,山过山、岭过岭,穿林越谷的窜高跃低,始终紧锲着在上空飞翔的鹰儿不放。
酸雨心神和沔城紧追在他身后,虽然追得非常辛苦,但至远亦只是落后三、四丈。
今次鸟妖为对付常惠,是不惜代价。
际此天寒地冻之时,动用猎鹰,一旦它们遇上大风雪,肯定捱不下去,即使对鸟妖来说,也是巨大的牺牲。
追鹰期间,很多时候都看不到猎鹰的身影,但常惠的精神已锁紧它,始终没有追失。
狂奔两个时辰后,三人均感力竭,幸好终于抵达目的地,情况如当年的重演。
常惠三人俯伏山头上,遥观对面另一山顶猎鹰的落点,雪粉又从天上洒下来,黑茫茫一片里隐见透出的火光。
那是座废弃了的哨堡,垒石而筑,大致上仍保持完整,连接着高起达三丈的哨楼,是长方形的石砌建筑。
此堡位于孔雀河东岸高昌古道之旁,该是孝武皇帝时期设立的军事据点,但因长期荒弃,已湮没无闻,常惠没听任何人提起过。
酸雨心神凑到他耳旁道:“不止鸟妖等三个人。”
三个人指的是鸟妖和另外两妖女。
此时有两人现身哨楼顶,观察远近,显然正处于高度的警觉和戒备下。
常惠低唤一声:“我的娘!”
另一边的沔城讶道:“你认识他们吗?”
常惠道:“他们都是刺客,我跟这些人曾经交过手,当时因为被伏击,我吃了点亏”。
两人静听他说下去,特别是酸雨心神,双目射出奇异的芒采,显然兴致剧增。
酸雨心神道:“他来了吗?”
常惠道:“我仍感应不到他,鸟妖则是个模糊的影子,但可肯定的是另外两妖女并不在此。”
常惠叹道:“眼前有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酸雨心神欣然道:“说来听听!”
常惠奇怪地看他一眼,道:“你的心情看来非常好。”
酸雨心神道:“常爷肯当我是战友,我的心情当然不同。”
常惠苦笑道:“但愿你能明白,我不是当你是战友,而是视你为兄弟。”
酸雨心神愕然。
常惠收拢心神,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对我来说,杀得他们一个不剩,比杀鸟妖更迫切。”
沔城道:“蒙着头脸可解决这个问题。””
酸雨心神道:“鸟妖最使我们顾忌的是高空察敌的本领,不单可掌握形势,还可以迅速传递消息,全赖养了一批听教听话的猎鹰。可以猜想到,这批猛禽现时正在堡内避寒,给脚带缚着鹰脚,只要我们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入废堡内,走得了人走不了鹰,那时是否能杀鸟妖,再不是那么关键性。”
他顿了一会,又道:“现在对杀鸟妖,我再不是那般有把握。不论是我教或邪派,均有一套催发潜力逃生的功法,施展时,能在短时间远遁数百里,比奔马的速度还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