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寿狠狠道:“鸟妖!”
刘病已点头道:“对!鸟妖怎都脱不了关系,天下间唯他一人有此奇技。不过,当时朕只有个模模糊糊的意念,没直接联想到是他,因事情太离奇了。天南地北,表面各不相干的两个人,怎可能拉上关系?”
他仰首瞧着夜空,似有所觉,双目精芒一闪,续道:“直到张爱卿告诉我,北帮在河套的两个分坛,开始撤走,似晓得匈奴狼军杀至,勾起我差点忘掉的事,想到如香文与壶衍鞮下面的人有关系,此人就该是鸟妖。”又道:“本模模糊糊的,忽然变得无比清晰,常惠昔日曾找来酸少说话,酸少道出藏在心里的疑惑,怀疑鸟妖懂他本教的‘明玉功’,故能捱过他‘血手’的全力一击而不死,且尚余催发魔功、激起潜力的能耐,成功远遁。各方面合起来,令朕猜想到香文和鸟妖的关系。赵爱卿的判断,虽不中,不远矣。爱卿可以放心。”
刘病已沉声道:“要杀鸟妖,机会就在眼前。”许延寿同意道:“对!不论壶衍鞮有否如陛下爽约,立即来攻之心,见到鸡鹿塞起火,必然追来,来的必是最精锐的金狼军,肯定有鸟妖随行,因须肯定我们撤走的方向,如退返鸡鹿塞,更是寸阴必争,希望能在入塞前截杀我们。”
他们从鸡鹿塞撤走,要走个半时辰,敌人马快,落后不大久,非是没追上他们的机会。
许延寿接下去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忽然见到我们进入毛乌素,稍有脑筋者,亦知我们意在后套的狼寨,哥舒和鸟妖均没有选择,希望趁我们尚未走远,追入沙漠去,我们的机会便来了。”赵广重重吁出一口气,道:“他奶奶的,这个想法太诱人哩!”
换过是像鸡鹿塞四周的荒原,这个愿望属想也勿想的疯狂念头。
哥舒和三千金狼军固不易与,鸟妖本身亦为高手,再加上为杀刘病已,必高手尽出,凭他们几个人,去硬撼这般力能陷寨克城的强横力量,无异找死。
可是,沙漠却是个变幻莫测的异域,不管多少人进去,实力如何庞大,主宰话事的仍是沙神。
刘病已提醒道:“深进多少,须拿捏得宜,金狼军在没准备下,只能追一段路,便会因缺水而折返。”许延寿道:“这个只能随机应变,有关毛乌素的情况,就是除不变的石子岭和其南、北绿洲外,其他一切无可奉告,如毛乌素般的流动沙漠,乃沙漠的凶地,不守任何法规,时时刻刻都在变化里,看从它处刮过来的风沙便清楚。”
赵广道:“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当然是对人少的一方有利,我们大伙儿甚么都不理会,紧跟在陛下身后到里面去混便成。哈!想不到本平平无奇的护后任务,忽然变得有趣起来。”
刘病已道:“赵爱卿很大可能猜错,哥舒绝不止追一段路便掉头回去,这也是我们须护后的原因。”刘病已承认道:“朕因害怕他们不追来,所以悲观了点。”陈汤哑然笑道:“悲观?这个用语含意深远,别人是怕他们追来,我们则是惟恐他们不追。”
赵广道:“他们一定追来的,不杀我们不罢休。以匈奴人丰富的战争经验,怎都要防我们一手,怕我们守不住鸡鹿塞时逃入毛乌素去,那亦是最方便的避难所。故此哥舒和他的金狼军,对深进沙漠准备十足,我们不用有这方面的顾虑。”
刘病已精神大振,道:“赵爱卿分析得透彻。”刘病已道:“我们的战术,就是入漠后永不分离。不论在任何情况下,必须以整体应付敌人,以集中对分散,失散代表的就是完蛋。”
刘病已说完后倏地起立,向赵广等人微笑道:“时辰到!”
小长城于黎明前的暗黑里,突然起火,火势迅速蔓延至两座角楼,大量浓烟火屑,在毛乌素吹来的风沙里,卷旋上天,烟雾往南扩散。
明眼人均可看出是人为的火灾,不但决战报销,也代表着弃城撤走的行动。
众人再没闲情理会天上猎鹰,此时最受影响的也是它们,看不真切,且畜牲终是畜牲,会受烟火惊吓。城内可以燃烧的东西,无一幸免。
不到两刻钟,蹄声在西南方首先响起,迅速接近,在晨光和烟雾混和南面的土丘处,敌踪乍现。
众人心呼好险。敌人确包藏祸心,决战是幌子,明知刘病已不赴会,是要削刘病已的威风,然后大举来攻。
刘病已心忖张安世认为守不住鸡鹿塞,乃是正确的。己方少一个人,就被削弱一分力量,对方却是无有穷尽,若如两个赌徒对赌,一方钱囊羞涩,另一方家财万贯,即使互有胜负,仍是穷的一方输不起,难以为继。
自己怎会抱着死守的念头?难道是道心作怪?但也是道心令他放弃,演变出眼前杀鸟妖的良机。
因着道心和阳神复杂化合的悠长过程,刘病已虽是当事人,仍难明白自己,何况外人?此事利弊难言,肯定的,是敌人永远没法真的了解他。
一声令下,众人从灾场散开冲出,投奔毛乌素沙漠。
自踏足河曲,毛乌素像一个没人愿去了解的谜,横亘河曲中部的位置,与成“凹状”的长城遥相对望,如呈不规则形状的庞然巨妖。大致上,东、西宽约三百里,南、北一百三十里,若为实地,顶多三至四天的马程,可却是沙漠,没人说得准须用多少天从南边走到沙漠外的北面去。
在河曲这个奇异地域,山势、土原的变化千奇百怪,纵然看到对面有人,可是走大半天仍未与对方握手言欢。
流动沙漠更是难以预料,数里的沙丘区,可要你走几天的路,步步艰苦,处处临险,任你身手如何敏捷高明,仍只能望漠兴叹,欲速不达。
越过了仍属边缘的区域后,沙子愈来愈松软,在没法清楚识别下,忽然间他们来到了似乎熟悉,又非常陌生的世界内,亦不理他们是否甘愿,不论身心,全置于沙神的庞大影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