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病已藉木传讯,知会打头阵的陈汤。
有了水底经验,陈汤立即醒悟,就在筏头触底的剎那,陈汤两手按往河床,活命木立即往上翘起。
此时轮到刘病已双足踩上河床实地,双脚真气爆发,来个水内弹射,活命木仿如会飞的大鱼,从深水处斜斜冲上水面,蓦地里,陈汤已离开水面,活命木才再往水面拍下去。
就在此刻,活命木搭载的众人,一起目击战筏在敌阵中央处激爆的盛况。
敌阵已破,再没有能力阻止他们闯过死关,即使对方高手力能拦截,却须先应付陈汤最能在水里发挥威力的功夫。
下游离第三座河寨两里处的大河南岸,伏着他们几个人,都是筋疲力尽,急待回气。
突围到这里来,非是顺风顺水,而是不断受对方水中能手的攻击,全赖打前阵的陈汤功夫逞威,令“挡者披靡”,刘病已又寻空觑隙的屡施弹射,才成功逸离水下的重围。
以当时河面的情况,筏上的敌人,不可能做出如此有效的水下拦截,唯一能解释当时情况的,是这批敌人早潜伏筏阵的另一边,防止他们借顺水之势遁逃。
想及此点,人人心呼庆幸,若没有雷火箭,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未能将雷火箭带回去作守阵之用,可是在刚才生死悬于一发的关口,其他计算只好全撇往一旁。
号角声从北岸阴山高处鸣响,又在调兵遣将。
连最不在意的陈汤,也现出犹有余悸、不敢小觑的神色。
刘病已在浅滩坐起来,竖耳聆听。
凭异于凡常的特性,他最早回复过来。
赵广双手双脚摊在湿泥上,成“大”字形,长长吁出一口气,道:“现在舒服多了。”
他肩头给敌人水刺挑中,衣服破裂,深可见骨,此时虽已止血,伤口仍令人“触目惊心”,赵广却不以为意,像给蚊子叮了一口般不碍事。
活命木载来的几个人,人人多少受了点内伤、外创,如非集中胜分散,肯定他们里有人没命到这里来呼吸河风。
许延寿两手撑后,勉力坐起,朝河寨方向遥望,道:“烟散哩!河寨的大火被救熄了。”陈汤冷哼道:“西寨肯定完蛋,中寨则只烧掉半边墙、几个营账。我们今晚不住将目标调低,先是三座河寨,接着是抬两箱雷火箭走,现在则连家都可能回不去了。”
许延寿是第二个坐起来的人,道:“竟没人追来。”陈汤道:“追来不但‘徒劳无功’,还多此一举,敌人只须将我们的河阵重重包围,不到我们不去硬闯,那时收拾我们方是上策。”
陈汤从浅滩弹起来,舒展筋骨,向刘病已问道:“陛下有感应吗?”
刘病已朝仍躺在身边的许延寿道:“希望爱卿没将卷烟随身带着。”许延寿微笑道:“明知很大机会落水,怎会这么蠢?”刘病已这才答陈汤,悠然道:“是否达致目标,现时言之尚早。”接着仰观夜空,淡然自若道:“离天亮有个半时辰,足够我们干很多事。”
陈汤坚持道:“有感应吗?”
刘病已答道:“一众兄弟的精神波动,非常强大,显然成功粉碎敌人从大河来的强攻。现在敌人并没有停下来,正调军遣将,策动对河阵的攻打。不过他们亦非铁铸的,怎都要稍作休息,故此天明前理该不会发动。”又道:“朕没立即答爱卿,因需一点时间,将灵觉提升。”
“陛下的独门心法果然不同凡响。”许延寿坐将起来,见人人脸露关注之色的瞧他,笑道:“放心,微臣的内伤早好了,赖的正是陛下的独门心法。如只凭己力去疗伤,可能到现在仍爬不起来,又或旧伤复发,此刻却比以前任何一刻更强大。当日陛下不住将真气送入微臣经脉内,惟恐不够,那种感觉怎都形容不了,除兄弟之情外,还充盈勃勃生机,使微臣晓得绝不会‘一命呜呼’。”
刘病已奇道:“爱卿当时不是昏迷了?”许延寿道:“是半昏迷,部分脑袋仍然清醒,只是失去手脚的感觉。”
许延寿索性坐了起来,道:“还有多少休息的时间?我看赵兄最不济,没一个半个时辰,肯定爬不起来。”
赵广叹道:“许兄你真不是明白人,我现在不是休息,而是在享受劫后余生‘无与伦比’的感觉。老子回到战场来,追求的正是这么的剎那光景,清楚享受到活着的滋味,明白生命的难能可贵。”
许延寿喝道:“说得好!想起我们当暴发户‘花天酒地’时,‘浑浑噩噩’的,似造梦多过活着,现在方是有血有肉,且心里充满恐惧,没甚么特别的理由,纯为害怕不知天亮后,敌人有何手段。”
刘病已讶道:“爱卿是否害怕?”
许延寿苦笑道:“微臣担心兄弟们。”众人沉默下去。
陈汤在滩岸边的一块大石坐下,道:“今晚我们方见识到哥舒的真功夫,确实‘名不虚传’。”
刘病已深有同感,正因敌人今夜高明的应变,令人人生出惧意。陈汤惨中哥舒惑敌之计,感受当然更“刻骨铭心”。
刘病已淡淡道:“但他犯了个错误。”
许延寿愕然道:“在何处犯错?”刘病已哑然失笑,道:“这个错误,他尚未犯,只是即将犯。”赵广终肯坐起来,抓头道:“未犯的错,怎算犯错?”陈汤欣然道:“技术就在这里!对吗?”
河水不住冲上岸滩,拍打他们的身体,温柔可亲,河风徐徐吹来,于此激战后的时刻,周遭似特别宁静。
许延寿点头道:“兄弟这句话,令我在暗黑里见到一线曙光,正因我不明所以,恰证明了陛下的想法与众有别,非我等凡人能想象。”
赵广道:“陛下乃是真命天子,若没有他,我们可能已命丧大河。”
他们现在是边说话,边休息,一举两得。
刘病已道:“换过你们任何人代替哥舒的位置,亦要犯同一错误,分别在你们是明知故犯,哥舒却自以为机会难逢。”许延寿笑道:“仍不脱卖关子的本色,不过确充满吊胃口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