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芬支支吾吾接不上话,林望看着村长的脸色不好,赶紧笑着圆场:“那是,咱村长这福气哟,甭说咱林家村,就是整个清河镇都没人能比得上的。”
村长听了这恭维话,脸色却是更阴沉了。
原本村长也知道这不过是在拍他马屁而已,可偏生上半年竞选镇长,论资历论政绩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个上头有关系的毛头小子给生生抢了去。还被他的死对头给好生嘲笑了一番,更是揭他老底,说他生了一堆女儿连个能给他送终的人都没有,盼了这么多年镇长的位置,白送了那么多礼,还不是没当镇长的福气。
村长气得当场跟那人大吵了一架,被新镇长给训斥了一顿,脸面丢尽,以至于他现在一听到‘福气’二字就鬼火直冒。
可怜林望这马屁是拍到马腿上了。
“行了,谈正事,甭说这些虚的。”村长冷声道。
林望不知哪里惹村长不高兴了,只得陪笑道:“是是是,村长说的是,我们进屋坐着说,阿芬,去把茶泡上。”
待大家坐定,村长喝了口茶,清清嗓子道:“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今儿是分家,我呢,是个外人,自然是不方便多说些什么,不过,作为一村之长呢,我也断不会偏袒谁就是了,好了,你们开始吧。”
林麻子夫妇和林望一听傻眼了,这话是啥意思?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林圆已经抢先道:“当年修这房子的钱,大家伙都知道是我妈出的,所以这房子理应是我的。”
“笑话,这房子可是我爹留给我的,你算那根葱?”林麻子道。
“姥爷留给你的?你有字据遗嘱吗?”林圆冷笑道。
“我可是老爷子的儿子,我给他养老送终,这房子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首先这房子不是姥爷出资修建的,就算是他要留给谁,也得找我妈商量,而且姥爷也没有明确说过这房子是留给谁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房子的集体土地使用证上面写的还是姥爷的名字吧,而你无法出具有力的证据,证明这座房子是姥爷留给你的。
其次,说道养老送终,我可是记得姥爷当时病重,你却以没钱为借口,不送他老人家去医院接受治疗,让他老人家在床上等死。倒是我妈看不下去,伺候他老人家直到逝世。
舅舅不会忘了,当年姥爷去世那当头,破口大骂白养了你这个孽子了吧,当时可有不少乡亲都听到的,我记得好像大爷爷也在场,大爷爷你也有印象的,对吧?”
林望讪讪笑了笑,道:“好几年的事儿了,谁还记得住啊。”
“您老记不得也无所谓,我和村里人记得也一样。”林圆冷冷一笑,话锋一转,对着林麻子道:“所以,舅舅,你这样也算是给姥爷养老送终吗?”
“放屁!你少含血喷人!老子行的端做得正,可不怕你!老子告诉你,甭管你今儿说到天上去,这房子老子要定了!”林麻子恼羞成怒,直接来横的。
“少吓唬人!”林圆冷声道,“有本事,我们就去对簿公堂,看看到时候法官会把这房子判给谁!”
“好端端的提什么对簿公堂,一家人可不许说两家话!”林望正色道,拿出长辈的架子对林圆和林麻子训斥道:“这一家人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要分家就好好商量,可不许再说些伤了情分的话。”
“林老弟这话说的在理,”村长也附和道,“打嘴仗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说说你们各自的要求吧,麻子你先说。”
林麻子蛮横道:“反正这房子老子是要定了!”
“林圆你呢?”村长问道。
“这房子就只有一栋,既然舅舅一定要房子,我也不是不可以退让,不过我有两个要求。”林圆道。
村长道:“说说看。”
“第一,既然舅舅要了这儿的房子,那把祖宅分给我不过分吧?”
林麻子夫妇、林望一听俱是一愣,完全没想到林圆竟然会要那栋老得都掉牙的祖宅。
说起那祖宅倒是颇有些来历。
据传明末时,林家祖上有位先祖高中探花,官拜三品,后清军入关,因为颇识时务投靠清廷,所以后来平步青云,封了正一品大员,其夫人为二品诰命,卸任前甚得圣宠,这宅子便是当时皇帝御赐与他颐养天年的居所。
饶是当年富贵奢华,历经数百年光阴变迁,早已繁华落尽。
曾经环山而建的江南庭园,早已破败凋零,残垣遍野,仅剩下几间漏雨漏风的破屋,便是林圆口中的祖宅了。
“这要求倒也不过分。”林望见林圆退让了,朝林麻子使个眼色,林麻子便点头应下了。
林圆见他们没有意见,便接着道:“大家都知道,那是老房子,当时没有办宅基地使用证,从法律角度来讲不能算是住房,而且祖宅年久失修,就算我搬过去也没法住的,可舅舅现在要的这房子就不一样了,就算找遍整个清河镇也没这么气派的房子。所以,我的另一个要求就是,舅舅得付我一笔修缮费作为补偿。”
林麻子夫妇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林望也沉着脸不答腔,倒是作为中间人的村长说了句公道话:“林圆这要求也算合情合理,只是你打算要多少呢?”
林圆笑道:“当年修这房子花了三万八,我和舅舅一家一半就是一万九,这房子也有些年头了,折价算,给我一万五就成!”
“一万五!”季芬惊呼道。
“小兔崽子,你咋不去抢人啊你!”林麻子怒喝道。
林望也皱眉道:“确实太多了点。”
九五年末,一万五千元在林家村这个落后的小村子里,足够修座宽敞漂亮让人羡慕的小平房了。
“那大爷爷你觉得多少合适呢?”林圆反问道。
林望显然没想到林圆会这么问他,顿了一下,道:“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怎好插言。麻子,你来说吧。”
季芬给林麻子使了个眼色,竖起食指,比了个一,林麻子心领神会道:“1000块。”
“舅舅,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吧?”林圆哂笑道,“当年我妈拿回来的钱,除了修房子,还剩了多少,你我心里都有数,真要闹上法庭了,舅舅出的恐怕就远不止这个数吧。”
林麻子夫妇一听,脸色黑的比锅底还难看,季芬咬牙切齿道:“4000块,再多一分钱都别想我给!”
“舅妈难得这么爽快,我也退让一步,10000块,少一分钱我们法庭上见!”林圆冷笑道。
林圆有恃无恐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林麻子,林麻子涨红着一张黑脸,一把抓住林圆的衣领,恐吓道:“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揍死你这个兔崽子!”
“要你有这个胆子,你就不是林麻子。”林圆一字一顿讽刺道,他再了解不过这个欺软怕硬的‘舅舅’了,欺负他们母子俩挺有一手的,真遇上厉害的,比谁都怂。
“看老子敢不敢收拾你这个小白眼狼!”作势欲打林圆,却被林望一把拉住。
村长轻轻嗓子,正色道:“这是做什么啊?有话好好说,麻子,你先放开林圆。”
林麻子愤愤推了林圆一把,呸了一声,道:“早晚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随时奉陪!”林圆退了两部站稳身子,不甘示弱道。
“好了,都少说两句。”村长说道:“你们老林家的事情,我也知道不少,作为中间人,我今儿就说句公道话,林圆这孩子还小,这以后修祖宅,读书,生活少不得得要钱,在他成年之前,按照国家法律,麻子,你这个当舅舅的作为林圆最亲的亲人,是必须履行赡养义务的,当然,若是你们今天分了家就另当别论,不过,4000块着实太少了点儿……”
季芬一听急了,惊呼道:“村长……”
“行了,你也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村长继续说道:“林圆要10000块的话,确实也有些多了,怕是麻子他们一时半会也没有这么多钱。”
林麻子夫妇一听,立马点头表示赞同,心里暗自得意昨晚给村长送礼果然没错。
“这样吧,给老夫一个面子,你们两方各退一步,林家祖宅分给林圆,林麻子再补偿林圆8000块,这家就算是分了,以后呢,也别因为这事儿再闹架,伤了亲戚情分,如何?”
“我没意见。”林圆应道,这个结果比他想的要好多了。
林望给林麻子夫妇使了个眼色,林麻子也只得咬牙应道:“成。”
于是,分家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村长替他们写了文书,林麻子也去镇上的农村信用社取了钱,现场把8000块点给林圆,大家签上字按了手印,这家就算分了。
而下午,村长找了几个村里人帮林圆拾掇拾掇,搬去了山边上的祖宅。
十来个人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才把年久失修的老房子,翻弄的勉强能住人。
万幸的是,祖宅的厨房稍微修葺下,换口铁锅,竟能用。林圆当下就去村里买了三只大公鸡,做了顿全鸡宴,大家吃得嘴角流油,直夸林圆能干,一时间,仿佛他再也不是人们眼中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了。
送走了所有人,林圆累得瘫倒在床上,想着往事,心底错综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短短的叹息,消弭于夜风中。
作者有话要说:村长觉得自个儿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记仇,有仇他一般当场就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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