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进宫

苍烬的马车一大早便来到了宋府门口,天气逐渐转凉,就连吹来的风都带着几丝凉意,路过的行人遭这凉风一吹,忍不丁地醒了神,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上的步子。

白英坐在马车前头,倚靠在雕着祥云的车门框上,他看着紧紧关闭的宋府大门,不禁皱紧了眉头。

“主子,已经到时间了”他转头对车门里的人道。

这宋家小姐怎的这般架子?莫不是仗着主子近日对她好些了,便以为可以得寸进尺了么?

白英随着苍烬十多年,莫不说从前在宫里,无人敢这样对他,便是后来见过一些大家小姐,将门贵女,都对自家主子礼敬有加,即便主子对谁有那么上几分意思,也不会有这样的情况,这宋家小姐,着实有些架子。

“等。”

苍烬撑着头似乎在想什么,伸手往墙上一按,从地上缓缓升起一个方形桌子,他张开手,提了口气,手掌中隐隐约约有一股热流直奔桌底,霎时,桌底的雪炭闪烁出细微的光芒,又从暗格中取出一套茶具,轻轻放在了马车中央的方形桌子上。

这厢。

宋厌之急急忙忙的从闺房中出来,脚刚迈出房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顺着脖颈,蹿入单薄的衣裙。

好冷。

她顿了顿脚步,又因为时间的缘故,并未转身回房换一件衣裳,瑟缩着身子向府门匆匆走去。

梧桐正在衣柜里翻找着适合的衣服,道:“小姐,天气转凉了,去年的衣服有些窄了,勉勉强强找到一件,先凑合着,莫要着凉了。”见许久无人回应,梧桐转过头去。

哪儿还有宋厌之的身影?

宋厌之停在府门内,顺了顺气,伸手捋了捋有些散乱的发髻,又拍了拍衣裙,这才让下人打开门,不紧不慢地走出去。

白英见到宋厌之,一个翻身下了车,又从马上拿出一个小凳子,放在地上以供宋厌之上车。

宋厌之见到这小凳子,心下一愣,面上却是波澜不惊,扶着马车门框,小心地踩着椅子上车去。

莫不是方便我上车才专门备了个椅子?

白英站在车旁,撩起金丝锦缎做的门帘,直到宋厌之进门后,才将门帘当下,翻身上马,抖一抖缰绳,向皇宫驶去。

宋厌之刚进马车,就觉得一阵暖意袭来,桌子上正温了一壶茶,清冽的茶香从壶嘴溢出,却引得宋厌之不禁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她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连忙低了低身子道:“殿下。”

苍烬本正撑着头闭眼假寐,直到宋厌之说了话,他才懒懒地抬了抬眸,懒声道:“坐。”

宋厌之微微颔首,坐到另一旁的坐垫上。

她瞧着方形桌子上不仅正温着一壶茶,桌边还放了一碗银耳莲子粥。一想到米粥清甜的味道,宋厌之咽了咽唾沫,又似乎觉得不太优雅,颇不自然地坐直了身子。

今日天气变的突然,早上忍不住懒了床,再醒来时,已经迟了时辰。

匆忙间也没有用过早膳。

……好饿。

她咬了咬嘴唇,忍着腹中传的一阵阵饥饿感。

苍烬瞧着她这个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爱,对着宋厌之道:“专门为你准备的。”

宋厌之听到这话,抬头看向苍烬。

给我准备的?

宋厌之看着他欲言又止,苍烬又接着道:“今日天气转凉了,先喝粥吧。”

她点点头道:“谢过殿下。”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碗温热的莲子粥,丝丝暖意透过青瓷碗,流入仍然有些冰凉的指尖,宋厌之拿起勺子,轻轻匀了匀粥,又舀起一勺粥递到嘴边吃下。

因动作而垂下的衣袖,露出一段玉腕。

苍烬不经意抬头瞧了瞧,正看见她吃食的动作,又瞧见露出来的手腕,忽然想到一句诗。

皓腕凝霜雪。

他想到这儿,心里微微一动,又归于沉静,随后,垂了垂垂眸,依旧撑着头假寐。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前。

“主子,到了。”

白英放下缰绳,转过身子将门帘系在门框上,又跳下车,低垂着头静立在车旁。

苍烬这时才张开双眼,身子一动便下了车,白英见到这儿,便伸手去拿垫脚用的小凳子。

苍烬看了看,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握住白英的手,让他退后。直到宋厌之出了马车门,他神色自然地向宋厌之伸出手。

宋厌之面不改色地握住那只手,缓缓下车。

这次进宫是为了自己与他的约定,他这般动作,也是可以理解的。

宋厌之想到这儿,也没觉得他这番举动有何奇怪之处。

待宋厌之下车后,苍烬这才放开她的手,刻意放缓了脚步,与她同肩,走近宫门。

门口的守卫见到来人,脸上尽是震撼之色,连忙单膝下跪道:“见过殿下。”

苍烬神色淡漠地点点头,又转头对宋厌之轻声道:“宫里大,跟着我”宋厌之随意地点点头,好奇地打量着宫门内的一派景色。

苍烬无奈勾了勾唇。

一看就没听进去。

也罢,待会儿陪着逛逛。

想到这儿,他便带着宋厌之向宫内走去。

直到二人走远,门口的守卫们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几人对视着,都看见对方脸上不可置信之色。

没看错吧?

那个面若冰霜,难以接近的七殿下?

带了一个姑娘入宫?

守卫们心里臆测着诸多可能,直到巡班的统领看见几人神色懈怠,大声训斥了几句。那几人才从震惊中缓来,连忙站直了身子。

不管苍烬如何,带了谁进宫,都不是他们这些小角色可以探究的。

皇宫占地千亩,太玄又讲究对称之美,宋厌之走了许久,腿都有些酸麻,而眼前的宫殿似乎都是一模一样。

宫里四处都是低头做事的宫女太监,偶有几列巡逻的侍卫经过。

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瞧见宋厌之时,脸上多多少少都带着几丝震惊之色。

宋厌之瞧着,心里却有了思量。

他们这般神色,是因为我是生面孔,还是因为我是苍烬带来的?

如果他们知道,我与他的约定。

怕是要惊掉下巴。

想到这儿,宋厌之的脑海里浮现出众人震惊的样子,又觉得有些莫名的好笑。

苍烬低头瞧了瞧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开心的宋厌之,自己也被感染的有些心情大好。

“过了这座花园,便是后宫了。”

宋厌之抬头看着那道精致的拱门,隐隐约约看见门内透出的玫红色。

“那是什么花?”宋厌之瞧不清门里头的花,转过头问道。

苍烬也不细看,直接回答道:“是宝巾花。”

宋厌之疑惑地抬起头,又看着那道玫红色,苍烬见她似乎是没听懂,又补充道:“就是俗称的叶子梅。”

宋厌之皱着眉思考,费力地想着叶子梅的形状,道:“以前甚少出门,未曾见过。”

苍烬一听,下意识地低头看了她一眼。

宋厌之生的比常人白皙,苍烬曾经也见过各色各样的大家小姐,却无人如她一般白皙,原以为是天生的,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她甚少出门的缘故。

太玄民风虽不如南蛮开放,但女子生来不裹脚,出行不罩面已是常态,一般女子出门是不受限制的,所以大街上,常常会看见四处游逛的女子,然如同宋厌之这般甚少出门,连肤色都因此变得白皙的,倒是极少。

一想到这儿,苍烬心里觉得有一些……说不出的异样。

宋厌之倒是想不到自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引来苍烬这般深思。

待入了那道拱门,宋厌之便看清了那宝巾花的模样,一朵朵小巧的三叶花,略显温柔的玫红色。

“我们需得快一些,这儿离母后的清元宫有点远。”苍烬见宋厌之似是有些着迷这花园的景色,低声道。

宋厌之点点头,不舍得移开目光,便同苍烬一起加快脚步,向更里处的清元宫去。

清元宫的气氛明显比其他宫殿更加冷清,甚至有一丝肃穆。

宋厌之忍不住提起心思,紧紧跟在苍烬身旁。

“别怕。”苍烬低声道。

宋厌之冷静的点点头,身上的紧张之感却未能消散一分。

之前见了同样为贵人的七殿下,那时自己都不像现在这般紧张。

难道说是这清元宫太肃穆了?

宋厌之按下心中的思量,定了定神。

“母后。”

苍烬站在宫门前道。

这时,紧闭的门从里处拉开,入目的首先是两位身着青衣的婢女,梳着清爽利落的丸子髻,发上垂下两条轻透如丝的锦带。

待二人进门后,又将门关上,随后便在门两旁默立着。

宋厌之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向隐在珠帘后的那人看去。

那人斜靠在贵妃椅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人一袭乌金绣云,倒是十分华贵。

清元皇后看向二人,懒声道:“阿烬,坐吧。”

苍烬也不说话,只是看了眼宋厌之,示意她跟着自己,便向前走去。婢女在珠帘前准备了两张座椅,又摆放了些精巧的吃食。

宋厌之见苍烬似是习惯性的走向左边的位置,便在右边坐了下。

“阿烬,你有几年未回皇城,外头是不是比郢都有趣的多?”清元皇后抬抬眸,记得上一次见面时,他的脸上还有一些婴儿肥,在外几年,整个人都瘦削了许多,连个头都拔高了。

清元皇后一想到这儿,眼里似乎是闪过一丝疼惜。

“母后,外头再好,都不如在母后身边来的安心。”苍烬瞧着隐在珠帘后的清元皇后,三年来,容颜似是一点未老。

清元皇后听到这儿,懒懒地换了换姿势,略微坐直了身子,倚在靠垫上,柔声道:“几年前你就爱吃我宫里的糕点,尝尝?”

苍烬不动声色地瞥了宋厌之一眼,见她端端正正的坐着,倒也没有在清元皇后这般无视下乱了阵脚,这才放心地拈起一块较小的糕点,放入嘴中。

殊不知这些都被清元皇后看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