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2初现疑端1+2

午时三刻,西唐巷子里的伊人阁才算有了些脚步声,这些做夜间生意的花楼酒肆,不过午时,是绝对不会有人起床的。不过在花魁如烟大美人的房间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临窗的长条几上,已然摆放了空置的茶盘、果盘、碗碟、酒杯等物,一盅清粥瓷盅里,还袅袅地升着余热,显然是已经有人用过了午饭。

有些甜暖的熏香从青铜兽纹鼎中袅袅升起,如烟一身粉荷色束腰马面长裙,披着银红色薄纱披帛,端坐在瑶琴之前,看向窗边慵懒地斜倚着,神思早不知飞到何处的绝色少年,满是委曲地撅起小嘴,“您到底要不要听如烟抚琴啊?如烟都已经为您准备好久了。”

天生带着些颤音的娇媚嗓音,如三月桃花般绽放的红唇,再配上如烟如雾的一双多情眼眸,不愧是整条花街评选出的花魁,如烟大美人的确是有将男人迷得魂不守舍的本钱。这般委曲中又带着些讨好的楚楚可怜样儿,换成旁的男人看见,不知该有多心疼,可惜少年完全无视她的“媚眼”和“娇嗔”,不耐烦地皱起漂亮的眉头,“爱弹不弹!”

如烟大美人虽然被硬生生给堵了回来,却半分不恼,眼中反而还涌起了浓浓的兴味,狡黠地问道:“君二少您到底是怎么了?在我这屋里坐了好几天了,不见您正眼瞧我一下,这是有什么心事呢吗?有的话不如说给我听听,或许我能帮您开解一二呀。”

这样的话这四天来不知说过多少次了,君逸之从来没有理过她,不过今天却没象前几日那般直接堵回去,而是低头拿扇柄轻敲着自己的掌心,似乎在思索什么,而后,含糊又迟疑地问,“嗯……那个……你知不知道,女子……是不是……是不是……喜欢……喜欢……”

“喜欢什么?想问什么您直接问呐。”连等了几个喜欢之后,还没待到下文的如烟开始着急了,微微有些兴奋的问道。

君逸之却别扭地将头转向窗外,不给她看自己微红的俊脸,“有男子喜欢她,她会不会喜欢?”

如烟本来就很大的眼球睁得跟铜铃一样了,兴奋得口齿不清,“喜、喜欢……你喜欢谁?你是不是向她表白了?”

君名之气闷,他怎么好意思说!那晚他向俞筱晚表白,虽非信口开河,可也是怕母妃说了什么,让她对他心生隔阂,才仓促说出口,一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慒了,再一瞧俞筱晚愣神又蹙眉的小脸,当下就做了逃兵,飞快地溜走了,生恐从俞筱晚的嘴里听到他不想听的话。

不过,他临走之前,还是丢下了一句话,“吴庶妃闷得慌,你要多去探一探才好。”

这也算是变相的邀约,他轻功不错,出入曹府不怕有人发觉,可到底于女子的闺誉有损,若是能换一处地方,光明正大的见面,就不怕旁人发觉后有什么不妥。他与摄政王和王妃关系都十分亲近,出入摄政王府的后花园十分自由。虽说明里王妃才是他正儿八经的皇婶子,象张侧妃、吴庶妃这样的,大可不认,不过他若要认,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因而在俞筱晚的生辰那日之后,他就差了人日夜守在曹府几处侧门处,只等俞筱晚出了府,他就寻个借口去摄政王府,再借探望之机,去吴庶妃那儿“巧遇”晚儿去。

可惜连等了四天,俞筱晚都窝在曹府中,他不相信她没听懂他的意思,明明知道却这样避着他,难道是……有个结果,让君逸之的心情很不好,也不愿往这处想,可又禁不住自己的思绪,总往这处想,加之这几天他仔细回忆了两人几次见面时相处的情形,怎么都找不出她对他有所不同的地方来,这就更让他感到不安,所以他才想问一问如烟,女人喜欢不喜欢男人表白。

不过,他瞬间又后悔了,想起如烟这家伙的本质有多恶劣,跟韩世昭的关系有多亲密,没继续说下去,不然,以后肯定多个把柄在韩世昭那小子手上。

如烟却已经被他勾起了兴趣,腰肢一扭,傍到君逸之身边坐下,嘿嘿笑着,紧紧盯着他追问道:“到底喜欢谁嘛?是不是上回世昭说的那个小姑娘啊?听说很漂亮,还弹得一手好琴呐,说来给人家听听看嘛,或许我能帮你想出哄佳人的办法呢。”

“滚!”君逸之懒得跟如烟废话,一手将她推远一点,“真臭!”

“臭?这可是一百两银子一盒的安南檀香!我熏了四五日才熏到这衣上的。”如烟气得腾地站起来,连连跺脚,呯一声摔门而去……当然,她并不是真的生气,是想办法找韩世昭,跟他商量怎么从君逸之的嘴里套话去了。

君逸之打了一个寒颤,被如烟的娇嗔给恶心的,忙扭头去看窗外的景色,余光却总是留意着巷子口,希望能看到来报信的楚王府仆从,心思不停转动,是不是……不应该这般坐等?

曹府的墨玉居内,俞筱晚手捧着一册书,走了一圈神,终于恍了回来,抬眸瞧见几案上的杯子是空的,便伸出纤长的食指轻轻点了几案两下。本该有人立即上前来添茶,可是等她将书翻了一页,茶杯还是空的,她就不由得抬起了小脑袋,长叹一声,这里有个比她还会走神的。

叹息声大了点儿,终于将芍药的魂儿给唤了回来,结结巴巴地道:“小姐您怎么了?”眼角的余光看到几案上的空杯,忙提了一旁的茶壶,用手试了试壶壁上的温度,觉得凉了,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去换新的来。”

待芍药换了新茶过来,俞筱晚捧着茶杯轻啜了几口,寻思了一番,才问道:“芍药姐姐这几日总是魂不守舍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有,便同我说,我能帮你的,自然会帮你。”

芍药迟疑了许久,想到自己几次三番的碰壁,真不如求表小姐说个情……她扑通一声跪下,先磕了三个头,才红着一张俏脸道:“奴婢……奴婢有事儿想求小姐成全。”

“你说。”俞筱晚低头喝着茶,透过升腾的水汽打量芍药的表情。

芍药支吾了半晌,才将话儿给说圆了,“奴婢想去……想去顺年堂服侍,求表小姐成全。”

俞筱晚嗤笑道:“府中人手的安置,似乎轮不到我这个表小姐来置喙,更别说你了。”

芍药小脸一白,她何尝不知去哪服侍由得不她来定,可是总想着表小姐得老太太的欢心,若是愿意扶她一把,应当没有问题,可听表小姐这话的意思,就不愿意了,她忙表忠心,“表小姐若能帮芍药完成心愿,芍药一定不会忘了表小姐的恩德,日后必当报答。”

俞筱晚淡淡地看着芍药,“心愿?去顺年堂服侍就是你的心愿?你连话都不愿直说,要我如何帮你?”

芍药这一下是真的惊慌了,悄看了两眼表小姐的脸色,又左右瞟了瞟,稍间里只有她和表小姐二人,才咬了咬牙,狠了狠,直言道:“芍药……的确是生了不该的心思,可是,芍药真心一片,求表小姐成全。”

俞筱晚盯着心慌得几乎要哭出来的芍药,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你可知这段时间,为何去顺年堂的差事,我都让你去?”

芍药一惊,随即心跳加快,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期盼,跟着听到俞筱晚说道,“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想去顺年堂,是为了服侍武夫人,服侍好了武夫人,或许哪天,她会把你指给你想侍奉的男子对不对?”

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曹中敏的名字,可也差不多了,芍药小脸一白,原来她的心事早就被人发觉了。在这府里,想侍奉两位少爷、甚至是爵爷的丫头,不知有多少个,可是没人敢放在明面上来说。主子看中你是福气,可你想那样侍奉主子,就是妄想。

俞筱晚摇了摇头,“你放心,我没告诉别人。原本我也有心成全你,所以才会差你去顺年堂办事,我想你每次也用尽方法多留一会儿了,可是今日会求到我的头上,应该是大表哥拒绝过你了吧。”

她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的口气。

芍药脸色更白,用力咬了咬唇,抬起俏丽的小脸哀求道:“奴婢只想侍奉在敏少爷身边,没别的心思,敏少爷不喜欢奴婢也没关系,只要奴婢能日日见到敏少爷就行。”

“若是,他不愿见到你呢?”俞筱晚蹙了蹙眉,说出这句狠心话,让芍药的小脸立时白得毫无血色,见她一脸的不相信,俞筱晚又淡淡地道:“月底了,敏表哥一会下了衙,会到我这来交帐,我帮你问一问。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再这般魂不守舍的,我就只能将你退回给老太太了。”

芍药惊喜莫名,忙连连应声,退了下去。

刚过晌午,曹中敏就带着这个月的帐册过来,向俞筱晚交帐,脸上的笑容十分舒展,“这个月又比上月翻了一番,七家店铺一共营利二万七千两。”

他说着将几本帐册打开,翻到结算的那页,一一指给俞筱晚看。帐房是文伯主管的,俞筱晚没什么不放心的,只看了一眼这个数字,就笑盈盈地道:“多谢表哥了。我看,以后每年一次的分红,可以改为每季一次了。”

曹中敏今年初又升了一级,可以每月初一、十五上朝旁听了,若想再升,就是一个坎,低阶官员晋级到中阶官员有一个坎,很难迈过去,这其中有个人能力和努力的因素,也有人脉的因素。武氏虽是商户出身,但家中兄弟众多,嫁妆虽不少,但都是真金白银,没有能生钱的店铺,在这一置千金的京城里,那点银子是不够使的,因而俞筱晚才提出每季分成,免得曹中敏开口商借。

曹中敏眸光闪了闪,含笑打趣道:“你的店铺,自是你说了算。我只管尽心尽力帮东家办事便成了。”这便是领了俞筱晚的情。

跟聪明人说话就不必太直接,俞筱晚沉吟了一下,便含笑问道:“听说武夫人房里的巧如要配出去了,顺年堂的人手会不会不足?我这儿反正多出一个人来,芍药姐姐原先是在老太太屋里服侍的,武夫人若是喜欢,我便让芍药姐姐服侍武夫人去。”

曹中敏脸上的笑容不变,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才缓缓地道:“我房里还有两个大丫头,可以调一个去服侍母亲,倒不见得人手会少。芍药是老太太给你的人,母亲怎敢抢?况且,她今年似乎也快二十了,应该要配出去了。”

俞筱晚微微一怔,“说来表哥也是要成亲的人了,房里不用人服侍么?”

一般的贵族子弟在成亲之前,都会收几个暖床的丫头,免得新婚之夜手忙脚乱闹笑话,不过这些通房丫头以后的命运,却都是捏在正妻的手里。

说到这个,曹中敏今年已经有二十了,展眼就满二十一,可是婚事却没着落。一开始张氏不上心,后来怕他抢曹中睿的爵位,绞尽脑汁给他挑了一门低门户的小家碧玉,年纪也不大,要等到及笄才好成婚,可惜在去年京城的一场时疫里死了,婚事便不了了之。兼之现在曹中敏已经有了嫡子的身份,这亲事上,张氏就更加“上心”了,不是不给他挑,而挑了几户,老太太和爵爷都不满意,就这么给耽搁了下来。

曹中敏沉吟了一下道:“不瞒你说,若不是因为丫头比小厮心细些,小厮们又不方便进内院来服侍,我房里真是一个丫头都不想要。”他顿了顿,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又强调道:“以后我房里服侍的,只会是我妻子的人,我不想身边有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人。”

俞筱晚露出明了的笑容,“大表嫂可是个有福气的。”

曹中敏笑着摇了摇头:“你大表嫂还不知在何方,倒是你,年底就出孝期了,听母亲说,老太太已经开始……呵呵。”

两人在这厢相互打趣,屏风一阵动静,俞筱晚蹙了蹙眉,低斥道:“谁在那里,没规矩!”

被她骂了一句,屏风后传出“噗”地一笑,就见一身火红彤衫的惟芳长公主从屏风后转出来,笑嘻嘻地道:“原来晚儿要选亲了么?”

跟在她身后的,竟是羞答答的韩甜雅。

曹中敏一惊,忙起身撩袍要拜,“见过长公主。”

“好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知道么?”惟芳不满地看着这个中规中矩的男人一眼,阻止了他下拜。

俞筱晚忙上前深福一礼,“见过长公主。”又笑着跟韩甜雅行礼,“韩妹妹好。”

来了女子,曹中敏就不便留下了,给韩甜雅见了一礼,俞筱晚略微引荐了一下之后,便拿着帐册告辞离开。

俞筱晚将二人让到炕上坐下。惟芳长公主摸了摸温暖的炕席,不由得讶道:“这天儿你还烧火炕?”

俞筱晚有些不好意思,“我小时身子不好,体寒、怕冷。”又看向韩甜雅,她不知在想什么,立在屏风边,绝色的小脸儿有些微的红晕,俞筱晚招呼道:“甜雅,快坐啊。”

韩甜雅忙在炕边坐下,笑道:“其实我屋里也烧了火盆,这还没进三月,就是到了四月倒春寒的时候,也很冷的。”

惟芳长公主哈哈地笑着拍了拍韩甜雅,“不用你圆话,我跟晚儿的交情可好了。”

韩甜雅小脸微微透出些粉色,掩唇轻笑道:“是我多心了。”

她虽然性子文静,却也爽朗,有错认错,虽只见过两面,没聊多久,俞筱晚却挺喜欢她。韩甜雅又不好意思地问,“你的大表哥打你有事吧?我们忽然造访,可是打扰你们谈事了?”

俞筱晚笑道:“没事,正好谈完了。”

韩甜雅红着小脸,指着惟芳长公主道:“其实,我们早来了,长公主她……她非不让通传……抱歉。”

惟芳长公主咯咯地笑道:“又没听到什么要紧的事,不就是你表哥不愿收你推荐的通房丫头嘛,多大的事儿,不过呢,他这样倒是让我了顺眼几分。”

韩甜雅却认真地道:“再不要紧,偷听也是不该的。况且,象曹公子这样的正人君子,长公主您为何要瞧不顺眼呢?”

惟芳长公主没兴趣地道:“那家伙一板一眼的,跟个木头人一样,无趣得很。”

韩甜雅却辩道:“我倒觉得曹公子知书识礼,方才行礼的时候,眼光都没乱瞟,可见身正心正,并非是一板一眼。”

惟芳长公主懒得跟她辩,“你觉得是识礼就是识礼吧,你对他印象好,我可不。”韩甜雅的小脸上,粉色更甚,有化为血色的趋势。

俞筱晚好奇地瞟了韩甜雅一眼,心中一动,不会是因为大表哥表白说不愿收通房,所以打动了小姑娘的芳心吧?她又仔细看了看韩甜雅的脸色,被韩甜雅察觉,慌忙捧起一只茶杯,垂下头仔细打量,研究茶杯上的花色。俞筱晚心中更为肯定了一分,就算不是喜爱,也确实是印象十分好!她怕韩甜雅觉得别扭,忙转了话题,问这两位贵客:“今日怎么想着上门来玩?”

惟芳长公主大翻一个白眼,“下帖子请你,你就找尽借口推脱,我们俩个只好上门来拿人了。你快换身衣裳,陪我和甜雅去摄政王府赏花去。”

俞筱晚小脸不知怎么的就红了,努力镇定地找借口:“我今日……”

惟芳长公主根本就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别想找借口,我一早儿问了你的丫头,你这几天都没事。”

迟疑了片刻,俞筱晚便妥协道,“好吧,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吴姐姐。”就不知那个人会不会去……

待俞筱晚换了装,三人便乘车直接到了摄政王府。王妃不在府中,俞筱晚等人便直接去了吴庶妃的水风景,惟芳长公主是个坐不住的,兼之吴庶妃的身份无法与其相比,便没心思多坐,几次使眼色给俞筱晚,要她陪自己去花园。

花园里只怕有人等着吧?俞筱晚当即便拒绝道:“我陪吴姐姐说几句话,你们先去玩吧。”

她不知自己的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那晚随口说出一句话,竟引了君逸之的表白,一开始她很震惊,震惊得脑中一片空白,还没醒过神来,他就一溜烟跑了,让她到今日还在迷糊,到底那晚君逸之来没来过她的榻前,有没有说出那句震动她心的话……还算有本《百制方》,否则,俞筱晚真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是,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并不表示她能坦然面对君逸之,否则,这些天惟芳长公主几次三番地递帖子约她,她早就赴约了,不必等到今日。其实,到现在她也不知该如何时好,若是……若是一会儿见到君逸之,他追问她的想法,她该怎么说?

他说“我心悦你,任何人也不能阻挡”,她不是不感动,可是……想到楚王妃的态度,她多少有些却步。说她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婆婆的刁难,会让新媳妇力不从心,全身疲惫,他若站在她的身边,必定会引起楚王妃更大的反感。若她受了委曲,是可以向他倾诉,可能一开始,他会尽力安抚,可那是他的母亲,他除了安抚她,也没别的办法吧?若是长年累月地这般下去,他的耐心也会慢慢告罄的吧?

“晚儿,晚儿,在想什么呢?”吴丽绢唤了几声,总算得到回应,不由得笑道:“头一回见你这般心神不属的样子,小女孩到底是长大了。”

吴丽绢明媚的清眸仔细看着俞筱晚两颊升起的红云,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测,知小女孩的脸皮薄,便没继续问她,而是说起了三月末摄政王府的春宴,“到那时百花盛放,花园会很漂亮,不比历王府的差,你可一定要来,就算是陪我解解闷也成。”

俞筱晚含糊地应承了一声。这时一位宫女捧了托盘进来,轻轻向吴丽绢屈了屈膝,“庶妃请用。”

俞筱晚十分灵敏地闻到了药香味儿,不由得关心地问道:“吴姐姐身子不适吗?”

牛嬷嬷在一旁代为答道,“是有些胎弱,当初奶奶怀庶妃的时候,也是这般,所以王妃特意请了太医来扶脉,开了安胎的方子,每日服用。”

俞筱晚忙道:“让我闻一闻……我也算是久病成医了,多少还是知晓一些药理的。”

捧托盘的宫女似有些不满,淡淡地提醒,“太医说过,这药要乘热喝。”

吴丽绢轻笑道:“瞧一瞧不妨事。”示意牛嬷嬷将药碗端给俞筱晚,含笑道:“方子是宫里的,几代的皇妃们都是服用的这个,药材也是王妃指了特定的人拣药、验药,就是熬药,都是这位墨珏姑娘亲手熬的,也是由她亲自送来。墨珏姑娘是王妃的陪嫁丫头,再没比她更信得过的人了。”

这番话让墨珏的脸色好了些,可是瞧见俞筱晚仍是端了药碗仔细嗅闻,还用小拇指指甲挑了些放在嘴里品尝,脸色又沉了下去,“王妃一心盼着庶妃能再为王爷添位公子,竟是比庶妃自己还操心一些。”

这药没问题。

俞筱晚抬眸一笑,将药碗放入托盘,“王妃谦和宽容,世人都知晓的。”

吴丽绢安心服了药,墨珏福了福告退,待暖阁里都是自己人了,她才冲俞筱晚轻轻一笑,小声道:“你放心,我很小心的。而且王妃也的确是希望我生个儿子出来。”她轻轻摸着已经显怀的腹部,声音轻柔得仿佛鹅毛落地,“她说,想抱着我的儿子。”

俞筱晚不由得轻轻一震,王妃要抱着吴庶妃的儿子,这就意味着吴庶妃再不能同自己的孩子亲近,不过……也有益处,甚至对于吴丽绢来说,利大于弊。吴丽绢不待她叹息,便笑着道:“这是宝宝的福气,将来入了玉牒,就是正经的嫡子了。”

她特意少说了一个字,其实应当是嫡长子才对。

俞筱晚见她想得开,便笑道:“是啊,况且您总是他的生母,王妃大度,定不会苛待您。”说着还是有些不放心,便笑道:“让我给您瞧瞧脉如何?”

吴庶妃边笑边伸出手,露出洁白的手腕,“你还会扶脉不成?”

俞筱晚将指头搭在脉处,边听脉边应道:“会一点点。”听着听着蹙起了眉,“胎象不是很稳。”

牛嬷嬷忙道:“大概是随了奶奶。”

小武错也是胎象不稳,怀得艰难,所以只生了吴丽绢一个女儿,旁人都觉得女儿随母亲很正常,可是俞筱晚却蹙眉道:“不是说吴先生身子骨不好吗?”

她认为多半应当是吴父的原因。俞筱晚便道:“我回去仔细想想,有什么好方子没。”

其实太医已经是最好的大夫了,吴丽绢却不想驳了俞筱晚的好意,便含笑道:“那就多谢了……啊,对了,前几日外邦送来一批贡果,顶稀罕的,你带些回去尝尝吧。”

俞筱晚没推辞,牛嬷嬷便去提了一食盒过来,揭开给俞筱晚看,俞筱晚立即便皱起了眉头,“这种果子您吃过没有?”

见俞筱晚万分严肃的小脸,吴丽绢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心中却是感动的,忙应道:“没有吃。这红丹果性燥热,是活血之物,王妃特意叮嘱过我,连浅尝都万万不可。只是这红丹果十分稀罕,特意放些在我这儿,可以待客,也可以给自家姐妹尝个鲜。”她看了一眼牛嬷嬷和师嬷嬷,“平常不用之时,也是锁在透风的食柜里,钥匙只有两位嬷嬷有。”

那牛嬷嬷不知是否精明,师嬷嬷是从宫中出来的,一些小伎俩必定识得,俞筱晚这才松了一口气,柔声道:“那晚儿就却之不恭了。”想一想不放心,仍是暗示道:“怀胎十月不容易,吴姐姐还是要万分当心才好。”

师嬷嬷忙代主子答道:“万事都是小心翼翼的。庶妃平日里走动,也不会出院子,若是去花园里散心,也会早早使人布置妥当,王妃也是每日亲临垂询。”又说了些吴丽绢日常起居的例子,让俞筱晚带句安心话给小武氏。

俞筱晚微笑着迎合几句,心里却还是不安定。前两个月太医来扶脉的时候,还说胎儿很稳,吴丽绢的身子也很康健,当时小武氏还高兴得不得了,按说过了头三个月,胎儿应当坐得更稳了才是,怎么反倒有了不稳的脉象?

这两年她潜心研究医术,虽然是自学,但也时常向药房里有经验的老师傅和坐堂大夫请教,兼之她请俞文飚弄来的都是十分珍贵的医学孤本,里面记载的都是名医名家的心血结晶,她又聪颖过人,在医术上,已不是泛泛之辈。可是刚刚替吴丽绢扶了脉,的确是胎儿不稳的脉象,并不没有中毒的迹象……

说话间,早有宫女在一旁将红丹果用镂空透气的食盒装了盘,交给外间俞筱晚带来的丫头初云。

吴丽绢见她坐着不动,便问道:“长公主不是在园子里等着你吗?怎么去寻她玩?难得连晴了几日,园子里的花草都开得极好呢。”

俞筱晚正在纠结去不去花园的问题,被吴丽绢这么一说,倒不好再留下,孕妇易倦,总不能让她长时间陪着自己,她只得欠了欠身,正要说话,就听得垂帘外传来一道静谧动听的男声,“我来给小婶子请安了。”

是君逸之!

俞筱晚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动静实在是大了些,好在举止还算端庄,吴丽绢只是微微一怔,便听得俞筱晚道:“吴姐姐,我回避一下。”

不等吴丽绢发话,她就提了裙子准备往屏风后避去,可她行动再快,也没那个浑不拿礼数当回事的人快,不等丫头通禀,君逸之就自己挑了帘子进来。

俞筱晚一惊,下意识地就回头望去。琉璃珠帘在那人身后叮当作响,在从房门漏进来的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璀璨光彩,交织成一片绚丽的彩色光网,衬在那人身后,点点光芒跳跃着涌入他浓密的睫毛之下,几许浓窒得令人耳热心烫的情感,从那双极其高贵妩媚的凤目中流淌而出……

俞筱晚心慌得只想垂首避开这灼烧她双目的视线,可是脖子却僵硬得动也动不了分毫。

君逸之的目光在她莹润的小脸上转了一圈,便步履洒脱地走到吴丽绢榻前,噙起一抹风流不羁的笑,揖了一礼,“见过小婶子。”

他叫得这般亲昵,倒叫俞筱晚暗吃了一惊,再看吴丽绢的神色,并无意外,想是已经叫惯了的。

原本庶妃也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只要在摄政王面前有宠的,旁人自然是多奉承些,旁的皇侄叫声小婶子不算什么,难为这个传闻中格外桀骜不驯的君二少肯叫她一声小婶子,吴丽绢一开始也是受宠若惊,可是今日……她看了看君逸之,又闪了一眼小脸看不出情绪的俞筱晚,心里有了几分底。于是含笑道:“快坐,都是亲戚,就不必这般见外了。”

俞筱晚只得暗吐一口气,向君逸之福了福,“君二公子安好。”

君逸之也客套地向她拱了拱手,“俞小姐安好。”

两人一左一右在客座上坐下,三人便各怀心思,漫无边际地聊起天来。

君逸之的目光总是似有若无地从俞筱晚的俏脸上飘过,害她跟椅子上镶了钉板似的,坐立不安。其实也没聊多久,在花园子里等着不耐烦的惟芳长公主就拉着韩甜雅冲了进来,“唉,你们都坐在这里干什么呀,花园里的花开得那么好,去花园玩吧。逸之,你跟我们一起玩吧。”

君逸之含笑道:“好啊。”

这姑侄俩都是大大咧咧的人,把个俞筱晚和韩甜雅给窘得抬不起头来,哪有让外男陪着一起玩的?吴丽绢也不知说什么好,这是长公主提议的,难道她还能指责人家不懂礼数不成?

韩甜雅红着脸跟君逸之见了礼,君逸之随意地笑了笑,眉梢一挑,带了三分风流七分轻佻,“似乎没见过韩五小姐。”

换了摄政王妃在这儿,定然是要斥他没规矩的,可是吴丽绢却不敢,只得圆场道:“韩五小姐的确是极少来王府的……”

话未说完,便听韩甜雅清亮的嗓音道:“家母告诫小女,出府不宜长久,小女先行告退了。”

吴丽绢有诰命在身,韩甜雅不便以“我”自称,不过以她丞相嫡女的身份,在吴丽绢面前是不必自称小女的,可是有外男在,不能以闺名相称,不得已自谦一下,也是暗暗排暄了君逸之,他太过失礼。

君逸之却似完全听不懂,笑咪咪地使了个眼色给惟芳长公主,惟芳立时会意,忙草草向吴丽绢浅浅一礼,强拉着俞筱晚出了水风景,不给她跟着韩甜雅告辞的机会。

摄政王府的后花园自是非一般府第的花园可比,迎春花铺了满墙,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李花、净白浅紫的四季兰、还有成片的或火红或娇粉或嫩黄的名种茶花……俞筱晚被惟芳拉着走在前面,君逸之不紧不慢跟在她二人身后,视线不离前方那道窈窕秀丽的背影,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对接下来的会面隐隐期待。

三人寻了座小凉亭坐下,王府的仆妇们忙往东面挂了帘子。今日吹的是东风,虽然能夜放花千束,不过在这早春三月,拂在人身上,还是寒冷了些,故而将风面挡住,又有丫头端来四个火盆,放在凉亭四角。

君逸之用扇柄指了指桌下,“把这盆放在这儿。”

丫头不敢怠慢,忙将他身后的那个火盆放在桌下,靠在他脚边。待丫头退出凉亭,君逸之就不动声色地将火盆用脚移到俞筱晚那边,不多会儿,俞筱晚的身上便有了些暖意,缩在袖笼中的手伸了出来,莹润白皙,竟跟素色的襦裙呈现一色,若不是那银丝滚的云纹边儿,君逸之都分不清哪一截是她的手臂。不过细看之下还是能分出来,少女的肌肤带着青春的光泽,比上好的丝绸还要柔滑细嫩,若能执子之手,必将与子偕老……

君逸之这厢胡思乱想着,惟芳早将他的神情看在眼底,忍不住窃笑道:“逸之,你总盯着桌下看什么?来跟我们说说话吧。”

君逸之千年难得一回地红了耳根,清咳两声掩饰尴尬,随即又恢复了风流倜傥的样子,笑嘻嘻地问,“若要我说话,可得聊我喜欢的话题,什么衣裳首饰的我可不聊。”

惟芳瞪他一眼,“你何时见我跟你聊过衣裳首饰?”

惟芳的话音才落,就听亭外传来一道淳厚的男声,“他喜欢聊花楼的清倌儿和姑娘们,小姑姑你也陪他聊么?”

三人一怔,都转头去看,只见君之勉背负双手,慢慢踱来,浓而直的长眉微微挑起,一边唇角勾着,一副取笑人的表情。他不扮装不唱戏的时候,通常都是冷冰着一张俊脸,眸光也十分慑人,难得露出这副调侃的样子来。惟芳也跟看稀奇似的,嘿嘿笑了笑,她原也想这样打趣逸之,可是知道逸之心思的她,万不敢在俞筱晚的面前触逸之的霉头,这会子有人挑了头,她就只管看戏好了……谁让宫中的生活这般无聊呢。

君逸之见到君之勉就没好气,更何况他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揭短,就更加令他不满。不过他可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人,当下只是挑眉一笑,“咦,南城指挥使大人,这个时辰,你就办完差了?还是唱完曲了?”

五城兵马司指挥,主管京城治安,品级不高只有六品,却非皇帝心腹不能任,非是权贵之后不能掌。君之勉是皇室血亲,两年前就在武举中拿了个武探花,才得以担任南城指挥使一职,可是这家伙上个差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跑梨园比跑指挥衙门要勤得多,说起来也是个不务正业的,他跟他,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君之勉扯了扯嘴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不待人相邀,便一撩衣摆在最后一张石凳上坐下。

他不拘礼,俞筱晚却是不能,只得站起身来,要行礼。君之勉道:“罢了,今日是来赏花的,不必拘这些虚礼。我跟皇叔是一家人,俞小姐远来是客,以茶当酒,先敬一杯。”

这话君逸之可不爱听,不等俞筱晚应对,便轻笑一声道:“我倒不知堂兄你也这般喜欢在内闱厮混了,明见着有客人在,还要厚颜坐下来。再者说,若论亲疏远近,你还能比小姑姑与皇叔更亲近些?用得着你喧宾夺主么?”

君之勉横了他一眼,却是无法应对,他跟君逸之比,差就差在脸皮的厚度上,比如说君逸之就敢承认他爱在内闱混,君之勉却碍于名声,不能直认下来。

惟芳长公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渐渐嚼出了些不对味,可是她这个之勉皇侄,却是个从头脚冷冰冰的家伙,似乎也没见过晚儿几面吧。不过说起来,晚儿这小模样是招人疼,大概让某人过目不忘了……

君之勉没说话,君逸之便没再乘胜追击,三个人又闲聊了起来。多余的俞筱晚只管看着手中的茶盅,她已经几次表示要离去,可是惟芳却怎么也不允,她只能装聋子哑巴,尽量少说话。

今日难得下朝早,摄政王在皇宫中处理完紧急奏折,便乘轿回了王府。他每日办完差,回到后院之中,总是先去王妃那儿坐上一坐,不过喝上几口茶,若王妃告诉他没什么特别之事,他便会去秋海堂逗逗儿子,再去水风景看望怀胎六月的吴丽绢,之后,打算在哪宿夜,就在哪里摆膳,日日如此。

今日王妃归家省亲,不在府中,摄政王在秋海堂坐了一刻多钟,便去到水风景。吴丽绢在俞筱晚等人走了后,又觉得乏了,小憩了一会儿,这才刚刚梳妆好,就听门外唱驾“王爷驾到”,忙起身迎出去。

摄政王含笑拉住吴丽绢的手,不让她福下身子,“不必虚礼。今日觉得如何?”

第一句话就是关怀,吴丽绢心中甜蜜,小意儿地答道:“尚好。王妃每日都送了安胎药来,已经连服了十几日了。”

摄政王点了点头,“那药方是我向太后讨来的,宫中的秘方,应是不错。”

虽然早从王妃的口中得知药方是王爷特意为她讨来的,但亲耳听到王爷承认,感觉还是不同,更加甜蜜更加感动,吴丽绢绯色染颊,轻声地道:“妾身谢过王爷。”

摄政王微微一笑,如春风扑面,拉着吴丽绢坐到自己身边,柔声道:“绢儿怀胎辛苦,本王要多谢绢儿才是。”

摄政王有意放下身段,吴丽绢又刻意讨好,两人亲亲热热说了会子话,摄政王便道:“让厨房送膳食到水风景来吧。”竟是要留宿在水风景。

吴丽绢心中一喜,随即又忧,她如今身怀六甲,如何能服侍王爷,可是要她将这么好的机会往外推,她也不愿意,迟疑了一歇,抬眸看到师嬷嬷暗示的眼神,便下定了决心,柔声道:“王爷在此歇息,是妾身的福气,只是妾身如今多有不便,不能服侍王爷,不如今晚让妾身的陪嫁丫头喜儿来服侍王爷如何?”

喜儿听得小脸一白,忙垂下头看着脚尖。

摄政王微微一怔,随即便失笑道:“你多虑了。本王只是想陪你用晚膳,一会儿还要去书房。”

吴丽绢和喜儿都暗松了一口气,吴丽绢忽尔想到惟芳长公主等人,忙向王爷说明,府中来了客人。听说是这几人后,摄政王便笑道:“那就让她们一同用膳吧。”

于是在花园子里看着天色不早,正欣喜着可以告辞的俞筱晚,又被人请到了水风景来,水风景的偏厅里只有一张大圆桌,这回不但要与君逸之和君之勉同桌,还多了一位俊朗出尘的摄政王,别提有多别扭了。

厨房才将膳食送来,张侧妃便带着儿子赶来,撅着小嘴娇嗔地道:“府中来了客人,王爷也不告知妾身一下,晚儿也是妾身的表妹呢。”

摄政王便笑道:“正要差人去唤你。”

张君瑶立即笑开了颜,与长公主和二位君公子见了礼,依次在圆桌上坐下。摄政王坐在主位,左手边是惟芳长公主、君之勉、君逸之,右手边是张君瑶、吴丽绢、俞筱晚,虽然中间还隔着一个座位,可是也等于是君逸之与俞筱晚同坐了。

君逸之对这样的坐次安排无比满意,嘴里就跟抹了蜜似的,待摄政王开了箸,便举杯向王爷和吴庶妃道:“皇叔,小侄祝你和小婶子再得麟儿。”

摄政王听着高兴,端起酒杯一饮,吴丽绢不能饮酒,便用茶杯回敬。

张君瑶听得眼角抽了抽,娇嗔地瞪了君逸之一眼,“君二公子好没道理,你既然称吴妹妹为小婶子,为何从未听你叫我一声小婶子?”

话说小婶子这样的称呼,并非正式的称谓,是君逸之爱叫便叫,不爱叫谁也不能强迫他。若是别的人,的确是不好厚此薄彼,叫了吴庶妃,就会叫张侧妃,可惜君逸之不是别的人,他可不会在意旁人怎么想,只是痞笑道:“张侧妃可别这样看着我,我怕皇叔吃醋呢。”

张君瑶立时一惊,急头白脸地向王爷道:“王爷,妾身……”

摄政王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解释,笑斥了君逸之一句,“没个正经,本王的内眷也敢笑话,快吃你的。”

君逸之嬉皮笑脸地伸筷子夹了一样菜,放在惟芳长公主的碗里,笑道:“这道糖醋子骨十分爽口,小姑姑尝尝。”

惟芳长公主,笑着品尝了,点了点头赞好。张君瑶在一旁看得暗掐衣袖,好你个君逸之,居然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君逸之又挨个儿给几位女誉夹了菜,从他嘴里都能说出个名堂来,最后轮到俞筱晚,俞筱晚心里一惊,大庭广众的,这般可不妥,忙垂着头瞪了他一眼,你敢夹给我试试看。

君逸之收到警告,却不在意,笑嘻嘻地道:“原本跟俞小姐不是亲戚,为你夹菜是为不妥,不过漏了你去,皇叔也会说我不待客不周。”边说边夹了一筷鹿血闷栗子,带着点讨好地道:“鹿血最是补气血,吃了手足不寒。”

俞筱晚只得低着头小声道谢。刚把那几粒栗子吃下,碗中又多了一筷云雾烧鸭,就听得君之勉道:“云雾滋阴,女子吃了好。”

君逸之不能管君之勉的事,俞筱晚又是他的未婚妻,他连帮着拒绝的立场都没有,便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目光凉嗖嗖的,俞筱晚几乎要将头韩进碗里去了,蚊子哼哼似的道了谢,火速解决了这团云雾。

惟芳长公主嘿嘿地笑,“看不出之勉也你会帮人夹菜啊。”

君之勉也没漏了旁人,学着君逸之的为每位女眷都布了菜,才淡淡地道:“一枝独秀不是春,总不能老让逸之抢了你们的目光。”

摄政王则只是淡淡地瞟了二君一眼,便将目光放在吴庶妃的身上,虽没有亲自夹菜,却也时常指点侍宴的宫女,将某某菜给吴丽绢。张君瑶便撒娇也要,摄政王宠溺地笑笑,同样也让人布菜给她。

晚膳在一团和气中落幕,众人又坐到稍间里用茶。

张君瑶记恨君逸之不叫她小婶子一事,待众人坐下后,便让宫女捧了两个托盘,送到君逸之和君之勉面前,托盘里放着两块赤金镶上品翡翠的腰扣,款式不同,不过翡翠的大小却是差不多。

“不知道皇侄们喜欢什么,只好送些俗气的阿堵物,皇侄们留着玩吧。”张君瑶说得轻描淡写,又扭头看向摄政王,“王爷,您上回赐的腰扣,妾身这就转送了出去,您不会怪妾身吧?”

这腰扣原是要赏给张君瑶的两位嫡亲兄弟的。

摄政王只是淡淡一笑,“随你喜欢。”

他这般说了,并没指出张君瑶称二君为皇侄有何不妥,二君便不好推辞,皆收入怀中,向张君瑶拱了拱手表示谢意。张君瑶满心得意,朝着吴丽绢微微抬了抬下巴,矜持地笑着点了下头,吴丽绢只作没看见,亲手给王爷奉茶,张君瑶也没多作纠缠,却让乳娘将麒儿抱给王爷,分了王爷的心神。

女人之间的过招,往往在不经意间开始,又在一瞬间结束。

俞筱晚已经不想再留下,坐在一旁远距离看了会子小宝宝之后,便乘王爷心情好,告罪回府。

摄政王也没多留,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漫声道:“绢儿时常觉得闷,你有空多过来陪陪她吧。”

俞筱晚连忙应下,君逸之也乘机长揖道:“小侄与小姑姑也打算告辞了,正好一同送了俞小姐回府。”

摄政王点了点头,三人便结伴往退出。君之勉也起身要告辞,摄政王却留了他下来,“一会儿我要问问你南城的事,你且留下。”

君之勉只好又坐回去,君逸之心中得意,回头挑衅地瞟了君之勉一眼。他正走到屏风处,要拐弯绕过屏风的。这一回头,眼睛自然看不到前方,屏风前方,正立着一对及胸高的大瓶,还插着几支新春的桃花,若不注意,怕绊倒了瓷瓶。

俞筱晚走在另一边,虽然看到了他的险情,却来不及阻止,惟芳长公主手快地拦了他一下,君逸之却忽觉眼前闪过一物,下意识地往旁一闪,反倒还正撞了上去。瓷瓶猛地一斜,还好君逸之和惟芳长公主眼疾手快,两人合手扶住,不然这瓷瓶滑不留手,很难由一人扶住。

俞筱晚也轻讶一声,几步走过去帮忙,待瓷瓶扶正,她耳尖地听到了一点某物滑动的声音,便好奇地问上前来请罪的宫女道:“这瓶里装了什么?”

宫女摇了摇头,“就只是插了花,若是无花的季节,只呈着瓶儿的。”

这样高大的装饰用瓷瓶,釉色绚丽、花纹精美,的确是不需要插什么花儿,里面就更不用放什么东西了。俞筱晚明明听到了声儿,又一直觉得吴丽绢的胎象有问题,自是不会庭,在惟芳长公主和君逸之不解的目光之下,她踮着脚伸头往瓶内看。

她如今身量还不是很高,君逸之见她看得艰难,便好意将瓷瓶扶倒,“这样能看见吗?”

俞筱晚就着灯光,仔细看了看瓶底,里面竟有两三颗黑色的小丸……她目光一厉,“里面有东西。”

君逸之顺着她的手指,也发觉了,便着人将小丸取出来。

小丸只有绿豆大小,也象绿豆那般坚硬,在瓶底滚动时,才会发出轻微的声音,若不是站得近,还真难听见。

俞筱晚将小丸放在鼻下闻了闻,目光微变,又用指甲抠下一点,放在舌尖轻尝,顿时变了脸色,立时提裙回到稍间,向摄政王福了福道:“王爷,屏风处的花瓶里,有些催产的药丸。”说着双手呈上小丸。

难怪,没有发觉吴丽绢中毒,却胎象不移民,原来是被催产了。

里面的人早就听到了屏风处的动静,摄政王眸光连闪,从她掌心里捏起来看了看,沉声道:“传侍卫,将水风景的下人全数看押,再传太医来验药。”

这般一来,俞筱晚等人便不好走了,退到一旁。她偷偷看了张君瑶一眼,张君瑶的脸皮有些发紧,倒也没露出多少怯意,只是回头跟兰嬷嬷道:“嬷嬷跟乳娘带公子先回屋吧。”

兰嬷嬷忙福了福道:“侧妃请宽心,奴婢一定照顾好公子。”

忽然说句“请宽心”,俞筱晚直觉这两人是在打商量,便轻柔地道:“还请嬷嬷留步,也请侧妃静心,待审问过后,再送小公子回屋吧。”

张君瑶冷着脸道:“晚儿,我倒不知这摄政王府,你也可以多嘴了。”

君逸之懒洋洋地笑道,“张侧妃,莫生气,我想俞小姐是一番好意。这小丸既是俞小姐发觉的,她自然还要帮着皇叔查一查谁人身上还有,你这么急着送人走,日后若是落个嫌疑,岂非不美?”

张君瑶脸色僵了僵,却是找不到话来反驳,再悄看摄政王的脸色,只见他垂眸看着手中的小丸,不言不笑,她便不敢开口了。

72 偶遇48 舅父的用心23 命中之人是谁81-82初现疑端1+219 张氏的计划92 把握机会26 张氏的反击1 中计37 君逸之又来了69 护短的静晟世子4 惊马96 山路遇险165 是不是早产2157 百口莫辩27 丫头也有用处64 新朋友136 你慢慢躺106 拒绝163章 收网了96 山路遇险145 为了当你姑父165 是不是早产全51 不死心的张氏74 遇袭35 拜师学艺71 回汝阳去96 山路遇险128 这才叫欺负你146 父亲以前的幕僚66 别以为你有多高贵110 曹清儒的笔记53 谁是戏中人124 逼迫曹清儒162 不和的种子131 帮她还是帮她73 最后一封信93 京城呆不下去了168 府里还有太后的人全22 扭转局势12 算计到自己头上159章 母后安心休养吧7 丫头也有用处77 都来瞧热闹13 都有嫌疑46 你印堂发黑64 新朋友159章 母后安心休养吧58 一点小误会88 冰山一角149 供词51 不死心的张氏97 欧阳辰被抓住了114 祸水79 结仇了25 张氏的反击149 供词91 婚事提上日程76 赠琴48 舅父的用心120 你怎么还没喜讯75 静晟世子也来了15 坑挖好了167章 端妃只是失踪了5 见面礼很贵重13 都有嫌疑126 大旱110 曹清儒的笔记122 茶叶上的香料152 孙小姐的智慧37 君逸之又来了37 君逸之又来了17 三大美少年90 处罚112 太后的赏赐116 玉佩的秘密128 这才叫欺负你106 拒绝170 别苑遇袭二157 百口莫辩2128 这才叫欺负你8 杀鸡儆猴116 玉佩的秘密9 教我武功吧142 兰公子的请求8 杀鸡儆猴3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24 奇特的老妇人57 她是不是欺负你31 帮她还是帮她132 亲戚也没得做39 你跟狗屎亲个够吧111 晚儿接生162 不和的种子2161章 晚儿发泼151 赠君明珠51 不死心的张氏11 清香的糕点56 收服美景90 处罚30 打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