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段誉转开了话题,月葭这才松了口气,她一边帮段誉整了一下有些零‘乱’的大氅,并把差不多熄灭的暖炉也接了过来,又将段誉的一双小手放到贴近她的小里袄里捂热,这才笑道:“看奴婢光顾着说话了,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把大少爷的手都冻得冰凉了,奴婢还是赶快带大少爷进屋去烤烤火吧!”
段誉望着月葭,决定放过这个丫头了。他仰起小脸,朝秋宁望了一眼,甜甜地说道:“月葭姐姐,我可要事先说明,这有火烤自然是好的,可是,我还要吃秋宁姐做的桂‘花’糕。”
月葭一听,“扑哧”笑出声来,她点头笑道:“有的,当然有的啊,还是秋宁姐今日刚刚新做的呢,就放在屋里的柜里,回头,奴婢去拿给大少爷吃去!”
段誉一听,立时开心地说道:“噢,又有桂‘花’糕吃啰!”
月葭看到段誉开心的样子,心里觉得欣慰。她笑道:“若是大少爷喜欢的,奴婢便告诉秋宁姐,让她每日里都做了,送到大少爷的院子里,可好?”
段誉听了,反倒摇了摇头:“还是不用了,这样太麻烦了,还是我想吃的时候,来姐姐的院子里吧!”
月葭一听,又侧头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就依大少爷吧,您若来的时候,记得提前通知秋宁姐或者奴婢,奴婢便去叫秋宁姐做了,拿给大少爷吃,好不好?”
段青茗是个非常警觉的人,绝对不会在不适当的时候,去做不适当的事情。久而久之,秋宁和月葭她们,也都学会了段青茗的做事风格。无论行事,还是行迹,都非常的谨慎,绝对不给任何人有机可乘的机会。
月葭带着段誉说说笑笑地走了,秋宁则陪着段青茗站在院中停了片刻。段青茗吩咐秋宁先去招呼张姨娘,她自己并没有急着去屋里,只是先转道看了夏草儿,这才朝内屋走去。
张姨娘自从段青茗芒寿的那天起开始,再没有出现过了。今日,她突然来访,却不知道,究竟为何事呢?
事实上,当段青茗乍一进屋的时候,早已以屋内急得团团转的张姨娘一看清来人,就“扑通”一声地跪倒在地,而且不住地磕头:“求大小姐救救奴婢,求大小姐救救奴婢!”
段青茗秀丽的眉,紧紧地拧成一团,眸子里,也闪烁着常人看不清的暗光——果然,她预料中的事情,发生了。
段青茗不去理张姨娘,只是迈着小碎步,来到自己常坐的红木圈椅旁坐下,又接过秋宁递来的茶水轻轻地抿了一口,这才轻飘飘地开了口:“张姨娘有话直说便好了,何必一来就行此大礼?”
前来求人者,必有心虚处。
张姨娘的大礼,自然有她行的理由。而且,在段青茗看来,她所求的事,一定非常的不易。
坐在上首的段青茗容‘色’端丽,雍容大气,特别是她的一双亮如秋水的眸子,令张姨娘瞬间有一种无所遁形的狼狈。甚至,她会有一种错觉,是不是段青茗知道了她的事情,又笃定了自己会来救她,所以,才会表现出如此淡然的表情?
段青茗朝秋宁使了个眼‘色’,秋宁走上前去,将张姨娘扶住了:“姨娘快起来吧,小姐是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的,姨娘有什么事,尽管直说好了。”
张姨娘有些胆怯地看了段青茗一眼,然后,小心地坐在凳子的一边上,然后,轻轻地看了秋宁一眼。
段青茗淡淡地说道:“姨娘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吧,秋宁是我的人,绝对不会泄‘露’半分的。”
听了段青茗的话,张姨娘用力吞了一下口水,又拿起秋宁刚刚奉来的茶用力喝了一口。滚烫的感觉,令张姨娘一脸苦楚,她偷偷看了段青茗一眼,见对方没有异‘色’,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有些窘迫地说道:“婢妾失态,让大小姐笑话了。”
段青茗望着张姨娘,微微地蹙了蹙眉:“我不以为,张姨娘到了现在,还有心情和我绕圈子!”
一句话,张姨娘顿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再一次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大小姐恕罪,大小姐恕罪……”
段青茗抿了抿‘唇’,却没有答话。
人‘性’天生如此,在你步步退让的时候,她总觉得,你的身后还有余地。可当你终于无路可退的时候,她们也不会觉得,你已经退到了极限,所以,段青茗信奉的是,点到即止。
“婢妾怀了老爷的骨‘肉’了!”
再也没有心思绕圈子的张姨娘忽然脱口说出这句话来,然后,辛辛苦苦地聚集的勇气,仿佛一下子消散了,她跪在那里,重重地喘着粗气,怔怔地,再不敢说话了。
段青茗的眸子,微微地转了一下。
这一次,她亲自走下红木圈椅,来到张姨娘的面前,亲手扶起了她,温言责备道:“张姨娘可是过来人了,这有了爹的骨‘肉’,可是喜事,也是大事。可是,你这样不管不顾的,又是跪,又是拜的,可是要折杀我么?”
段青茗的声音非常的温柔,话语也非常的和蔼。张姨娘的角度,刚好触及到她完美的侧脸,以及淡如兰‘花’的气质。这样一个美‘女’的‘女’子,无论是身处何地,都只会令人想起溪间汀上的白芷‘花’。
可是,张姨娘却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外表。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女’童,却有着即便是成年人都无法企及的手段,就连横行在府中数年,一手遮天的刘蓉,都败在这个小小‘女’童的手里,一败涂地。
段青茗的眼里,仿佛有一种令人心安的魔力。张姨娘不由地顺着段青茗的手站起,然后,又在方才的凳子上坐好,这才讷讷地望着段青茗,有些羞愧地说道:“婢妾知道,这等‘妇’人的事情,是不应该讲予大小姐听的……可是,在这府里,除了大小姐,没有人能保得住婢妾,以及婢妾的这个孩子啊!”
张姨娘听着,又‘抽’泣起来:“婢妾听了大小姐的话,一心‘侍’奉大少爷,也不敢枉想超出自己本分的东西……可是……”
下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张姨娘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脸,开始掩面哭泣。
段青茗听了,微微一笑:“姨娘多虑了,爹爹总是说我段府子嗣单薄,这下,又要新添一员,他老人家定然喜欢都来不及呢,姨娘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张姨娘一听段青茗的话,顿时吓得连眼泪都忘记了,她蓦地睁大眼睛,惊恐无比地问道:“大小姐的意思,是将婢妾的事,告诉老爷?”
段青茗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而,张姨娘似乎被吓到了,她连忙站起身来,竟然连连后退:“不,绝对不能告诉老爷……绝对不可以!”
张姨娘的心里,充满了凄楚。她的手,不由地抚上了平坦的小肚,心里想的,却是数年前,被无辜流掉的那个孩子。
当时,那个孩子,也是在自己的肚子里,她甚至能感觉到她在动。可是,她终究没有保住她他。而是任由一碗堕胎‘药’,将她的孩子流了下来。
前些日子,大小姐让她照顾大少爷,她是真的用了十二分的心的。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段正的一次醉酒临幸,使她意外地有了身孕。
有了再一次做母亲的机会,张姨娘原本应该喜出望外的。可是,随着喜悦而来的,却是数年前的悲剧是否重演的忐忑。
张姨娘权衡之下,没有去告诉段正,而是选择了告诉段青茗,就是希望她能看在自己坦白的份上,保住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