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赶来的秦姚,倒吸口冷气。
龚青岚亦是一怔,看着高大挺拔的背影,有某种情绪在心底酝酿着发酵。
上下两辈子,从来没有一个名为‘父亲’的人为了她挺身而出。如今,却是一个毫无关联的男人,在满园子的抨击诋毁她的人面前,像大山一样的维护着她。
眼睛酸涩难忍,她期盼了多年的父爱,竟是在旁的男人身上体验。
只是因为爱着她的母亲,便是包容着她母亲的一切。
园子里的人,目光齐齐错落在沈长宏的身上,对他突兀出现的惊诧、愕然,随即,便是被心下震动,目光有些意味难明。
谁人不知龚青岚是龚远山的嫡女?前不久还传出龚青岚弑父,如今,突然出现一个男人,自称是龚青岚的父亲,未免有些可笑?
可触及到沈长宏冰封的眸子,皆是心中发寒,不敢轻看了去。当看到他身后的秦姚,众人皆是一阵了然:原来是赶着做继父呢!
魏太妃端庄矜贵的坐在石凳上,浅抿了一口茶水,缓缓的抬眸,看着沈长宏。轻声道:“沈将军何须较真,不过说着消遣罢了。”
众人心惊,这无礼的莽夫竟是冷面阎罗?
“随意嚼舌头,这当真是好教养!”沈长宏冷哼道。
前头几个奉承魏太妃,贬低龚青岚的人,面红耳赤。魏太妃见了,皱了皱眉:“沈将军莽撞的闯梨园,园子里皆是女眷,恐怕不妥。你即使相中了龚夫人,要娶她为妻,也要到衙门备案。这般失重的豪放厥词,怕是会毁了龚夫人与世子妃的清誉。”
沈长宏自袖中掏出一纸婚书,冷冷的说道:“诸位口舌多言,可见府中大人治家不严,何以能胜任官职?近来御史空闲,想来是有时辰参奏一本!”
方才议论龚青岚的夫人,大惊失色,连忙告罪道:“将军,妾身知罪,这张嘴儿笨拙,不会说话,适才胡言乱语。下次定然好好管束自己,再不碎嘴。还望将军莫要往心里去!”
心里却是害怕极了,遇上这么个瘟神。得皇上器重,他说一句话,皇帝自是不会驳了脸面,倒是老爷革职,断然是不会容忍她。
魏太妃冷眼看着被吓得面无人色,只差跪下来磕头求饶的几人,嘴角微勾,露出一抹讥诮:“将军参奏旁人,自是要以身作则,你罔顾礼法,可要上书御史,参奏你一本?”
沈长宏早就知晓魏太妃对龚青岚极为苛刻,来燕北王府前,便已经多方面打好腹稿,以防到时派上用场:“皇上下旨让本将军巡视燕北,提拔有作为的官员,自然也要剔清蛀虫。今日恰好来燕北王府视察,听闻有人言传是非,便进来瞧瞧是哪家大臣家眷,好登记上达天听!”
魏太妃轻缓的摩挲着杯身,听到沈长宏这一番言论,骤然收紧了手指。他摆出这是圣旨、是命令,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头,便是不能按他个擅闯民宅。
“魏太妃身为燕北大妇,众女子之典范,却是任由他人挑拨离间,实是有失身份,难以堪当大妇。”沈长宏看都不看魏太妃一眼,转身看到身后的秦姚,眼底闪过诧异。随即,面色一正,冷冰冰的走到她的面前:“你怎得来了?”只字不提方才的话,心里阵阵的发虚。
龚青岚见他如此,极为暖心。一个冷面的人,一个大男人,为了维护她们母女,降低了身份,参与内宅之事。
此举在旁人面前恐怕会极为的不屑,说他有失身份,与妇人一般计较。又怎知,这是他极为的护短,面对在乎的人被贬低,便是早已将他自己给忘却,容不得旁人多说一句的不是。
莫怪,这样一个人,让她母亲镌刻在心上,念念不能忘。
秦姚看着他手中的婚书,眼眶盈满了泪水。那是十几年前,他们订亲写下的婚书,已算是夫妻。
“长宏……”秦姚话没有说完,便被沈长宏给打断:“乱糟心的,回去。”说罢,转身就走。
拢在宽大袖摆中的手,紧紧捏成拳,手心湿濡,覆上了一层薄汗。心里极为紧张,比第一次带兵打仗,还要紧张百倍。
在脱口而出龚青岚是他女儿的一瞬,竟是恍惚的有些当真。
秦姚见他阔步离开,双手交握,拧着手指。抬眼看了龚青岚一眼,目光平静却隐有锐气:“诸位夫人倘若当真有教养,又岂会在外嚼舌根?我们岚儿虽然出身低,却是谨遵婆母教诲,谨言慎行。”
一园子的人,被秦姚刺的脸色通红,涨成了猪肝色。她们方才说破落户没有教养,如今被秦姚一说,便是她们都不如破落户了。对于自持身份,有素质涵养,目高于顶的人。不亚于,狠狠的扇了她们一巴掌。
龚青岚推搡了她母亲一下:快去追!
秦姚放心不下龚青岚,可又怕沈长宏胡思乱想。心里乱成了麻,想到他说岚儿是他女儿时,给她带来的冲击,一时心底不安起来。该要如何对他解释?
“岚儿自以为家丑不可外扬,即使家里有何事发生,也是极尽所能的掩盖。平阳郡主,你们都不看进眼底,却着实让岚儿钦佩。她行事乖张,毫无做派,却是容不得他人诋毁李府,谁若说,她豁出命也要维护一二。可,太妃着实令岚儿心寒。岚儿出身低,却并不觉得如何。身份标识的不过是地位罢了,可我即使没有身份,也能做你们所不能做之事,那些个有身份的人,谁不是有事求我?”龚青岚目光凛然,冷笑道:“诸位日后说话三思,莫要再说自打耳光的话。”
魏太妃目光一沉,她竟是在龚青岚眼中看到不屑。她若没有燕王府,何来其他的依仗,给她作威作福?
园子里,许多攀附龚青岚,或是想攀,攀不上说风凉话的人,都低垂着头。一边看不起别人,一边求人办事,恨不得喊祖宗,不是自打耳光是什么?
龚青岚深深的看了魏太妃一眼,魏太妃心中凛然,随即,微微扯唇,算是接受了龚青岚的宣战!
——
龚青岚这番话,不知为何,流传了出去,得到许多在夫家没有地位女子的推崇。
更是流传到了安家宗族里,族长与长老们,一同找上了燕王。魏太妃轻了说,罔顾家族利益,往重了说,便是犯了七出。
统一商议的结果,便是撤销了魏太妃大妇的名头。
在燕北,大妇的身份如同皇帝册封的诰命,甚至比诰命还要略高一筹。走到哪里,都是高人一等,受人尊敬。
魏太妃听闻这消息,病倒了在床上。维护了一辈子的名声,大妇的名头,让她走到哪里,都是受到众人艳羡,她也极为享受这种待遇。
可,如今撤销了大妇的名头,外人便知她犯了错,有违这名头。
不知内幕之人,最好(第四声)乱加揣测,以讹传讹。
宁嬷嬷在一旁侍奉汤药,看着魏太妃鬓角的白发,劝慰道:“娘娘,您要放宽了心。她就是见您太在乎名声,便在这其中动手脚。您越是如此消极,岂不是如了她的意?”
魏太妃怎么不知,可她就这样没有过招,便输惨了,又如何甘心?
“可有消息了?”魏太妃揉着眉心,捻着一块腌姜片含在嘴里。
宁嬷嬷摇头,看着魏太妃失望的神态,宁嬷嬷心中不好受,赶忙说道:“娘娘,都那么些年了,当年那户收养的人家早已不在了。奴婢顺着线索打听,隐隐有了苗头,再过上一些时日,恐怕就能找到。”
“当真?”魏太妃死水一般的眼底,有了波动,期待的看着宁嬷嬷,见她点头,被龚青岚带来的阴霾,一扫而尽。
“听说当年参军了,跟在了成国公的那支军队。我们,恰好可以让康嬷嬷去寻。”宁嬷嬷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查到当年边关战事吃紧,成国公临时受命,身边并没有多少的人手,便在那一带招兵,大半的小伙都参军。
魏太妃神色缓和,精神好了不少:“你给康嬷嬷去个信。”
宁嬷嬷将信给康嬷嬷送了去,康嬷嬷拿到信的时候,正躺在拔步床上,身边几个丫鬟在旁边伺候,穿金错银,浑身金光闪闪。
拿着信出来,看完后,神色一变,立即起身:“快,搀扶我去公爹书房。”
身后的丫鬟早已是见怪不怪,除了第一次敬茶,唤公爹婆母后,将成夫人气昏了,此后多唤了几次,成夫人也能镇定的坐着,不会两眼阵阵发黑,瘆得慌。
到了书房,康嬷嬷敲门,推了进去,看到书案后的成国公,略有些皱褶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公爹……”
成国公镇定自若,执狼毫的手,依旧忍不住的颤了颤。
“听说您当年在槐树村招兵过?可知有一个唤何槐的人?”康嬷嬷虽然在府中极尽嚣张,却是心中有点怕成国公。
成翔比她压的死死不能翻身,已经许多时日不曾回府了。
成国公手一顿,探究的看着康嬷嬷,道:“你问他作甚?”
“他是我失散的弟弟,儿媳寻他许久,今儿个刚刚得到消息。”康嬷嬷话落,便见到成国公面色大变,一滴浓墨滴落在公务上,也是没有觉察到。
成国公心底掀起汹涌的浪潮,康嬷嬷的弟弟?
“年代久远,我先查查,你回去。”良久,成国公才压下心底的震惊,将康嬷嬷给赶走。
见到康嬷嬷消失在门口,成国公按住了胸口。吩咐人去厨房,叮嘱厨娘几句。
康嬷嬷看着比往日还要丰盛的膳食,脸上的笑容更盛,吃了鸡肉汤,吃了些虾,肚子便隐隐的作痛,心中大惊,捧着肚子喊道:“快,快去传大夫。”
看着满桌子的膳食,康嬷嬷眼底闪过狠辣。肚子狠狠的抽痛,险些让她喘不过气来。
几个伺候的丫鬟,手忙脚乱的将康嬷嬷搀扶起来,看着绣墩上染着的血,啊地尖叫了一声:“二少奶奶流血了。”
康嬷嬷心中亦是一慌,紧张的小腹一缩,一股热流涌了出来。
“作死的东西,还不快快去请府医!”康嬷嬷痛得满头冷汗,紧紧的抱着肚子,似乎这样,就能留住了孩子。
不过片刻,便有大夫来了,给康嬷嬷切脉:“幸好吃的少,发现及早,孩子能保住。”开了方子,随即拿了一粒丸药给一旁的丫鬟:“兑水喂二少奶奶喝下去。”
康嬷嬷松了口气,吃了药,肚子不痛后,便让人写信给魏太妃,有人残害她腹中骨肉,让太妃给做主。
魏太妃心里记挂着她的儿子,接到信,便亲自来了成国公府一趟。
成国公面色沉郁,看着坐在圈椅上的魏太妃,缓缓的说道:“既然惊动了太妃,有些个话,我还是直说了。让康嬷嬷与翔儿和离,流掉孩子。”
“为何?康嬷嬷有做出格之事?”魏太妃眼皮不抬一下,看着杯中沉浮的君山银针。
成国公陷入了沉默,半晌,才滚动着喉结,干涩的说道:“禾槐是康嬷嬷的弟弟,翔儿是禾槐的儿子……”端着桌上的茶,润喉道:“他们这是于礼法所不容。”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魏太妃手中的茶杯滚落在地。茶水泼了一地,四处流淌。
成翔是禾槐的儿子?不,怎么会?
魏太妃面色倏然一变,双手忍不住的发抖,嘴唇发颤的说道:“他呢?禾槐呢?倘若是他的儿子,为何养在你的名下。”
面对激动中的魏太妃,成国公心底疑惑,却没有迟疑的说道:“他在一次杀敌中,战死在沙场,夫人随他一道殉情,留下翔儿。禾槐随我征南战北,是我的亲信,看着他的遗孤无人照料,便收养在名下。”
魏太妃心底震惊,头上的钗环乱颤,目光四转的说道:“他叫什么名字?”
“禾槐改了名字,叫何谓。”成国公心中诧异,何谓是康嬷嬷的弟弟,她为何反应如此强烈?
心中有了猜忌,又觉得荒缪。
魏太妃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这是自作孽么?算计来算计去,既是算计到了自个孙儿头上!
这究竟是羞辱到了谁?
康嬷嬷给丫鬟搀扶着进来,面色极为的复杂,她也没想到如此欺压的人,是小小少爷。而她肚子里的孩子……
“太妃……”康嬷嬷一时语塞,不知晓说点什么好。
魏太妃静静的回过神来,目光怔然的看着她的肚子,垂目,淡淡的说道:“你好生养着。”说罢,将一串佛珠递给康嬷嬷:“这是宁嬷嬷为你求的。”
“太妃,你不怪奴婢?”康嬷嬷嘭的跪在地上。
“好好待他。”魏太妃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给宁嬷嬷搀扶着离开成国公府。
——
龚青岚看着手中的信,嘴角微勾,原来成翔是魏太妃的孙子?
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这当真是大水冲龙王庙,一家不识一家人。
康嬷嬷由一个丫鬟,一跃成了魏太妃的孙媳,想到此,眼底盈满了笑意,吩咐陆姗去做一件事。
“红玉,为我更衣。”龚青岚精神极好,穿着白缎绣梅花的绣鞋,步伐轻盈的去了魏太妃的院子。魏太妃此刻在修剪着花枝,看到龚青岚来了,淡淡的扫了一眼,便细致的继续手中动作。
“太妃,我听见了一件有趣的事儿,见您近日来极为的郁闷,便说与你解解乏。”龚青岚看着魏太妃修剪花枝的手微顿,笑道:“一个富贵人家的主母,念在身边的陪嫁,伺候自个多年,忠心耿耿。心中有愧,替她寻觅了一桩婚事儿。你说世间怎会有如此之巧的事儿?那人竟是主母的孙儿……”
“咔嚓!”魏太妃将整株花茎都剪掉了。
龚青岚眼睫颤了颤,笑意渐深:“你说这是不是上天早就算计好的缘分?知那主母不舍嬷嬷,便让她成了孙媳,依旧可以在身边伺候。”
“果真是件好事儿。”魏太妃淡淡的一笑,恢复如常。
“是件好事儿,可后面的就有些不好了。那嬷嬷身性便是强悍,见少年嫌她人老珠黄,便用各种法子折磨。如今真相大白,心里悔极了,情绪波动太大,便滑了胎。这也就算了,少年年轻,还可以再生。可坏就坏在……那嬷嬷吓得少年已经无法传宗接代了。”龚青岚看着太妃脸色变幻无常,青白交错,呵呵笑道:“主母听后,怒极交加,听闻后当即吐了口鲜血。”
“噗——”魏太妃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来,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龚青岚侧身让开,眼底蕴含着冷意,张口喊道:“快来人,太妃病倒了!”
宁嬷嬷匆匆的跑来,看到嘴角襟口沾有血迹的魏太妃,瞳孔一缩,惊呼道:“太妃,您怎么了?”双手拍打着魏太妃的脸颊,却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龚青岚满脸忧色的说道:“方才还好好的,怎得突然间就吐血了呢?”
宁嬷嬷有苦难言,魏太妃昨夜里都吐了一口血,府医说是郁结其心,肝木太旺所致。“世子妃,太妃娘娘有碍,奴婢便不伺候您了。”说罢,唤来几个丫头一起,抱着魏太妃进了屋子。
龚青岚驻足,望着被夕阳笼罩的院子,琉璃红瓦,一片血色。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冰凉的手指,被温暖宽厚的手心包裹,龚青岚才怔怔的回神,浅笑道:“我把她气吐血了。”
“做得不错。”齐景枫冷峻的面容,因眼底的融融笑意,柔和了线条,俯身在她额间印有一吻:“这是奖励。”
龚青岚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噘着嘴道:“你这是占便宜,怎得是奖励了?”
齐景枫轻笑道:“那……这个算不算。”
龚青岚只觉得发髻微微动了一下,伸手一摸,触手微暖,拔下来,是暖玉钗。“姑且算是吧。”
“我让纳兰卿住几日离开。”龚青岚突然开口说道。
齐景枫一怔,墨色翻涌的眸子微闪,笑道:“你若实在不舍,便由他住下去。”
“真酸。”龚青岚似笑非笑的看着如珠玉在侧的男人,替他整理衣衫,道:“纳兰卿……不及你重要。”心中不知如何解释纳兰卿,千言万语,只剩下这一句。
齐景枫手指弯曲,静静的凝视着她的侧面,神态认真,眼睫半垂的为他整理衣裳。心神一动,知道她藏有不为他知的心事,可愿意对他慢慢敞开心扉,已是好的开始。哑声道:“有你这话,便足矣。”
——
城北的一栋宅院内,宫陌钥为吕氏把脉,见她神志稍稍清醒,便询问着她:“可有不适?”
吕氏缓缓的摇头,当看清楚宫陌钥的样子,浑身抽搐,激动的伸手拉着他的手,想要说话,嗓子被卡住一般,半个字吐不出来。
宫陌钥水蓝色的眸子,里面仿佛盛满了一汪海水,风平浪静:“你嗓子坏了,再有半个月才能开口。”
“怎么会这样?”魅儿神色担忧,从门口焦急的奔进来,看着吕氏见到她,双手胡乱的飞舞,似乎要说什么。魅儿心一沉,立即哭着扑上去,死死的压着吕氏的双手:“母亲,您怎么了?女儿不过是离开了几日,便有人将您毒害至此!”
“唔唔……”吕氏嘴里发出声音,似乎在抗拒着魅儿。
魅儿泪水落得更凶,请罪道:“母亲,您是在怪魅儿没有好好照顾您么?魅儿也是有逼不得已的事,这次不会了,再也不会离开您半步。”
吕氏心里焦急的呐喊:不是的,她不是小公主!
魅儿垂着眼角,抽抽搭搭的说道:“公子,求求您救救我母亲。就算要我做牛做马,报答您都行,只要能救活母亲。”
宫陌钥看着她脖子上的蓝水晶犀角,清冷的说道:“你快起来,我会治好她。”
“谢谢您,谢谢您。”魅儿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宫陌钥拿着药膏递给她说道:“日后无须对我这般客套。”
“那我可以叫你哥哥么?你身上有哥哥的感觉。”魅儿美目闪耀着水光,蕴含着一丝期盼。
宫陌钥薄唇紧抿,一言不发的打量着她,良久才开口道:“好。”
“哥哥!”魅儿欣喜,连忙喊道,生怕宫陌钥会后悔了去。
宫陌钥眸子一暗,拿着药草走出屋子,便见到奴仆领着吕宝儿进来。
吕宝儿一见到魅儿,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的蓝水晶犀角,变了脸色:“魅儿,你……”
“宝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是来找我的么?”魅儿说罢,便走了过来,抱着宝儿,轻声在她的耳侧说道:“宝儿,我知道你喜欢三少爷。你若是戳穿我,可要想清楚了,到时候兴许这一辈子都不能与三少爷在一起了。”
宝儿到嘴的话,吞咽到了嘴里,暗怪自个遇见魏绍勤的事儿,便乱了分寸。一双澄澈的双目,直直的看着魅儿说道:“你将我母亲也给带来了?”
魅儿勾唇媚笑道:“不过是借用一下,我让哥哥给她在治病。”
宝儿心口一滞,哥哥……这个词让宝儿心神一动。抬眼,便见宫陌钥目光淡然的看着她,再没有了当时的温柔。
闷闷不乐的推开魅儿,捏着衣角走到宫陌钥的跟前,低垂着头盯着鞋尖道:“我能求你一件事儿么?”
宫陌钥方才瞧见魅儿跑过去,与她说了什么,她面色变了几变。
“说。”
“你可以给魏三少爷治腿么?”吕宝儿忽闪忽闪的大眼,期待的看着宫陌钥。
宫陌钥从她清澈的眼底,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忽而,开口道:“为何求我?你知,我治病,除了亲人,便要有我需要的东西。”顿了顿,端详着宝儿的神态道:“若没有符合一条,我便是不会诊治。”
宝儿心下一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急切的说道:“你若能治好魏三少爷,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宫陌钥眸子微微波动,清冽的说道:“魅儿是我妹妹,你心灵手巧,又正好与她相识。我要带她回西域,唯恐她一路上舟车劳顿不适应,你便给她做婢女,伺候她。”
宝儿急忙摇头:“除了这个,其他都可以。”倘若她做魅儿的奴婢,便是要离开了魏绍勤,如此,还不如直接戳破了魅儿。
宫陌钥眸子里闪过一道幽光:“浮生,送客。”
“等等!”吕宝儿焦急的拉着宫陌钥的袖摆,哀求的说道:“你说你是我哥哥,我有事儿便能来找你。为何,今日你却是出尔反尔呢?”
宫陌钥凝视她良久,轻笑道:“我认错人了。”
一旁的魅儿松了口气,心里却是心急如焚,若是宝儿一同走,断然会戳破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哥哥,你去给三少爷治腿,可好?他对我们母女,格外的关照。”
“是啊,三少爷人很好,对夫人极好。”吕宝儿听见魅儿唤宫陌钥哥哥,心里极为的不舒服。
宫陌钥修长如玉的手指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撩着垂落在胸前的长发,甩至背后道:“不治。”
宝儿见他转身进了屋子,心里急的上火,踩着大步子,紧跟着进去。宫陌钥走到哪里,她也走到哪里,如同一条小尾巴一样。
忽而,宫陌钥转身,一脚踩在宝儿的脚趾上。
宝儿倒吸口气,提着脚,到处乱跳。
宫陌钥伸手扶住她,似乎想到什么,敛去了眸子里的关切,默然的捣着草药,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眉头微拧,彰显着他此刻的心情不好。
宝儿试探的说道:“我给魅儿找个丫鬟,可好?”
“不好!”宫陌钥头也不谈的说道。
真是个古怪的男人!
有时候与他说什么,他都说好。有时候就像现在,不论你说什么,也都不同意。
“我给你采药?”吕宝儿看着他的手,布满了伤痕,想来是采草药割伤的。
“不必。”这会子,连个眼神都不给宝儿。
宝儿心中挫败,不断的挣扎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就是他的妹妹?魅儿不过是假冒的?可他会相信么?上次自己不愿意承认,何况魅儿脖子上还带着从她那儿偷来的蓝水晶犀角。
“让开。”宫陌钥突然开口,清清冷冷的嗓音,带着一丝冷意。
“你不给治,我就不走了!”宝儿不知怎得,就是觉得眼前的男子,不会与她生气,便犯倔了。
宫陌钥蓦然抬头,目光一瞬不顺的盯着宝儿,没有任何的波澜。淡淡的开口道:“你挡住光了。”
“你若是找到你的妹妹,她喜欢一个不正常的人,你会赞同她与那个人在一起么?”宝儿小心翼翼的看着宫陌钥,生怕他会说不同意。
“会。”
“为什么?”宝儿惊愕的问道。
“我反对,她会不认我。”宫陌钥这句话让宝儿眼底晕满了水光,觉得她太小肚鸡肠了,可转念一想,宫陌钥绝对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果然,下一刻便听到他说:“找机会毒死他。”
“……”吕宝儿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被哽在嗓子眼。蓦然,想到了那日,逆光而站,温柔替她擦泪的男人,心里涌起了一股勇气,直觉他是不会让亲人伤心的男人,决定赌一把,道:“我就是你要找的妹妹,上次之所以不愿意承认。是怕你不同意我与魏绍勤在一起,所以想等时机成熟,再与你相认。至于魅儿脖子上的蓝水晶,是从我那里拿的。”
说完,吕宝儿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紧张的握着手心,怕宫陌钥不相信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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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烟儿今天家里有点糟心事,少了两千字,明天补上,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