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先生被杜亦霖问的呆住了。
他回想着和冷轩蓉相识到现在的经过,一边回想,窦先生一边不住的摇头。
杜亦霖实在生气,干脆把窦先生拉到桌边,两人坐下之后杜亦霖皱着眉头问窦先生,“皓维,你好好想想,在我来之前,你能够猜想出那个冷轩蓉是冷承戚的女儿么?你能够看出她私自在家中藏了一个朝廷要犯么?如果不是我来了,这些事情她恐怕都会隐藏的很好,你绝对不会发现吧。”
窦先生不由自主的开口辩解道,“这些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她怎么能够随随便便跟别人说呢!”
杜亦霖闷哼一声,“你不觉得她隐藏起来的生死攸关的大事太多了吗?你难道不觉得她身边巧合太多,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吗?”
经杜亦霖这么一说,窦先生头脑中似乎清醒了许多,以前没有留意到的细节似乎都闪现出来。
窦先生不得不承认,冷轩蓉是一个精于计算的人。
两人初次相识,冷轩蓉所做的事情,便是计算出来的。这一点是冷轩蓉亲口承认过的。那时窦先生只觉得这女子虽然有些心机,但也是为生活所迫,而且她没有继续隐藏,而是对自己实话实说,这已经是十分难得的坦诚了。
后来杜亦霖的到来,冷轩蓉说出自己身份以及曾颜良的事情,窦先生也觉得冷轩蓉对他隐藏这些事情都是情理之中。毕竟相交不久,换做是自己,恐怕也不敢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对别人说……
窦先生想到这里,抬头想对杜亦霖说什么,可杜亦霖却摆手止住,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想想,能够用朝廷大事来算计别人性命的人,心中怎么会有纯良?当初我们是一同在李家赌庄门口看到那些人把李渡恩的断臂扔出来的吧?当时你没有留意,但我却看的清清楚楚,这女子看到那满是血污的断臂时,眼中没有一点动摇!我那时还纳闷,为什么这样一个小丫头会像是一个见惯了生死的人?为什么她会这么淡定。现在我算是知道了,因为这些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中!说不定当时我们看到这场景,都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窦先生猛地站起身,背着双手在屋中转圈儿。
他脑子里太混乱了,窦先生知道杜亦霖不会对他说假话,但他又觉得自己与冷轩蓉相处这么久,也绝不会全是虚假的。
当初在桃林中他为她画画,后来她在那荷包上亲手为他绣了桃花,阴云细雨时,她伏在他肩头放声痛哭,纵是她真的做过什么错事,那苦涩而又无法抑制的哭泣却是没有办法装出来的。
窦先生觉得冷轩蓉是信任他甚至是喜欢他的,虽然两人说过要相交于此,但两人之间确实存在着彼此倾慕的情意。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么?
绝对不可能。
冷轩蓉隐藏着什么,也许就是因为她隐藏着什么无法对别人说出来的事情,所以她才会常常露出疲倦的神态,她才会越发憔悴。
一定是这样的。
窦先生心中一阵绞痛。
回想起来,哪怕就在刚才,他还以为自己与那位姑娘会成为一生一世的朋友。可如今再看,一切却都脆弱的可笑。
“王爷……”窦先生转回身来对杜亦霖说,“让我去见见她。”
杜亦霖狠狠一锤桌子,高声道,“不准!皓维!我告诉你!你不准再见她!”
窦先生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轻声说,“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王爷,也许我能从她口中问出她不愿意告诉你的事情呢。”
一听窦先生这么说,杜亦霖露出疑惑的神情,冷声问,“就算是她告诉你了,你回来之后肯告诉我么?”
窦先生想了想,点点头,“我知道的,便是王爷知道的。”
杜亦霖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
“皓维,你就是个老好人,何必……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
杜亦霖虽然说了这话,却也同意让窦先生去见冷轩蓉。
窦先生脚步异常沉重。他甚至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去见冷轩蓉。
见了,问什么?
问她为什么要做那些事?问她有没有骗自己?还是问她如何看待两人之间这种微妙的感情?
不管是哪一个问题,似乎都没有办法开口。
窦先生站在客房门前,犹豫半天,才敲了敲门。
房门一开,只见冷轩蓉眼角还挂着泪痕,双眼又如那天一样红肿着。
窦先生有些心疼,轻声问道,“你还好么?”
冷轩蓉早就想到了,这个时候有人来,那么一定就是窦先生。
“王爷不是下令,不准任何人来么?”冷轩蓉哑着嗓子问道。
窦先生苦笑一下,“我厚着脸皮求了个人情……”
冷轩蓉鼻头一酸,急忙转身往屋中桌边走去,边走边小声说,“轩蓉哪里值得先生这样做……”
窦先生跟着走到屋中,回手关上房门,然后也来到桌边。
两人围桌而坐,好半天,谁都没有说话。
冷轩蓉搌干泪痕,对窦先生说,“刚才我劳烦亲卫大哥给先生传了一句话,希望窦先生能够可怜我家中卧病在床的老父亲,稍微照顾他一下……”
窦先生一听,急忙说,“轩蓉姑娘,你请放心,冷老先生那边的事情,我会派人去照顾好的。”
冷轩蓉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来后退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窦先生磕起头来。
她这举动可把窦先生吓坏了,窦先生急忙起身过来把冷轩蓉从地上拉起来,“这是……轩蓉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啊……”
冷轩蓉脚步有些不稳,说话也带着哭腔。
“自从与窦先生您相识开始,我就一直没少了麻烦窦先生。在这衲岩县中……在这世上,我冷轩蓉能够依靠的人,除了颜良大哥之外,恐怕就只有窦先生了。窦先生对我的恩德,我冷轩蓉今生怕是……怕是偿还不了了……”
如果……如果再有来世……
冷轩蓉心中想着,如果再有来世,哪怕是让她做个端茶倒水的丫头,她也想要报答这位窦先生。
听到冷轩蓉这话,窦先生简直心如刀绞。
再一想到冷轩蓉的身世,窦先生真想仰天长叹,为什么老天爷要将这么多苦难加诸在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子身上?
王爷说冷轩蓉满腹心机,可试想,如果她不是满腹心机,又如何能够保全她父亲的性命?又如何能够保全那个唯一能够让她依靠的颜良大哥的性命?难道她所做的一切,不全都是被逼无奈吗?
“轩蓉姑娘……轩蓉!你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又做过些什么!”窦先生抚着冷轩蓉的肩头,望着她那一双红肿的眼睛,激动的说,“我不相信你是歹毒的恶人!我不相信你有什么滔天的阴谋!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你快告诉我!”
冷轩蓉的肩头,被窦先生捏的疼痛万分,她知道,窦先生能够如此激动,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因为他现在也备受煎熬,他一定也苦恼不堪。
冷轩蓉皱紧眉头,缓缓开口,“窦先生,你愿意听我说么……这些事情,你都愿意听我说么……”
窦先生使劲儿点点头。他不想被蒙在鼓里,不管是对是错,是好还是坏,他都要自己去判断。哪怕是还有一线生机,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看着冷轩蓉被杜亦霖处死。
两人重新围着桌子坐下来,冷轩蓉沉思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家父当年在兵务司供职的时候,偶然之间发现了下面传到皇城中的密函。这些密函本来应当是直接上呈皇帝的,但不知为何却被压了下来。父亲觉得奇怪,便偷偷看了其中内容。写那密函之人,早就被罢官免职继而失踪了,而密函中的内容,父亲也并未向我提起,但后来我在父亲贴身行囊之中发现了几张信件,信件中提到这事,并且说这件事便是后来一切的起始。”
冷轩蓉一字一句,说的异常沉稳,“父亲的行囊中,还有几个账本。这账本中的内容有些我能够看懂,有些我却看不懂。原本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但直到后来父亲心灰意冷又欠下赌债,绝望之时,他才跟我说了当初弃官逃走的原因。”冷轩蓉望着窦先生,说,“父亲发现,朝廷之中,有人密谋造反,而他手中那几本账本,便是那些人行动的证据。”
窦先生一听这话,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当初轰动整个皇城的那些事情,已经是如今皇城中乱事的起点。一切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冷轩蓉看到窦先生惊讶的样子,不禁又长叹了一声。
她叹的不是窦先生的惊讶,而是叹自己。她就算是对窦先生充满感激,但如今她对窦先生说的这些话,却还是半真半假。
前世的记忆就像是一只只长了巨螯的蟹,想起一点,冷轩蓉便被掐的痛苦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