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煜本就是有意容青衣汉子近身的,自然不会挣扎,对最先冲上来的高大全打了个手势,高大全脚步微顿之下,便有好几个路人越过他,抢先冲到刘煜他们身侧。顿时场面一阵混乱。
“发生什么事了?”
“杀人了?”
“有了落水了,快救人!”
“……”
眼看人越聚越多,青衣汉子放声大哭:“公子爷,求求你,放过我妹妹吧!她还小啊!求求你,求求你……”
高大全此刻才带人冲了进来,将青衣汉子拉开,护在刘煜身侧,那汉子格外顺服的被推到一边,趴在地上连连叩头,哭的惨绝人寰:“公子爷,求求你,放过我妹妹吧!我情愿做牛做马报答您……老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爹,娘,儿子对不起你们啊!儿子没有保护好妹妹!娘啊!”
落水的绿衣少女此刻已经被人七手八脚的拉了上来,一上岸便湿?淋淋扑进青衣汉子怀里,什么话也不说,捂着脸,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堪怜。
四周议论声一阵大过一阵,无非是富家公子调戏少女不成,还要害人性命之类的话。一边是抱着一起哭成一团的可怜兄妹,一边是众多手下簇拥下锦衣华服神色冷淡的富家公子,谁是谁非似乎一目了然。周围声讨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破口大骂。
刘煜皱眉,冷喝一声:“住口!”他的声音清冷中带着威压,那些平民何曾见过这种威势,立时一静,不敢再说话。刘煜淡淡道:“你们想要讹多少银子?”
那青衣汉子一愣之后,悲鸣一声,哭天抢地道:“天啊,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天理啊!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良民,可不能这么糟践人啊!老天爷,你开开眼啊……”
绿衣少女亦悲号一声。爬起来向湖中冲去,被人拦住之后放声大哭,一副不堪受辱不愿偷生的模样。
刘煜微微皱眉,原来不是为了讹钱吗?若不是为了讹人。那就是有人指使了,只是那背后之人目的何在?调戏民女不成推人下水,这点罪名,别说是他,便是稍稍有钱些的人家,也不会放在心上,将这么一点帽子扣在他身上有意思吗?
若换了他以前的性子,遇见这样的闹剧,只怕径直带了人转身就走,但此刻恰逢无聊。干脆就当是一场乐子好了。当即冷冷道:“住口!”
那兄妹二人微微一滞之后,哭的更加大声。
刘煜淡淡道:“堵了他的嘴,扔进水里去。”
高大全应了一声,一挥手,便有两人上前去拖那汉子。汉子极力挣扎:“救命啊,放开我,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白鹿洞书院前,竟敢当众行凶!”
高大全冷冷道:“没听见我家公子让你闭嘴吗?你自己作死,还喊什么冤?再给你一次机会,是好生闭嘴听我们家公子说话,还是先下水走一遭再说?”
汉子悲愤道:“好。好,我听你说!我就不信了,这世上,黑的还能变成白的不成!”
刘煜淡淡道:“你知道黑的变不成白的就好!”不再理他,对周围人道:“我知道各位乡老恐是听惯了富家子弟欺压百姓之语,然则穷人中也出奸猾贼寇。富人中也不乏怜贫惜弱之人,日常修桥铺路、赈灾施粥的也不在少数。若是当真为善的个个穷苦,为恶的人人富贵,这老天才真的瞎了他的眼!”
此言一出,周围人有点头称是的。也有说他花言巧辩的,嗡嗡之声不绝。刘煜道:“我说此语非为自辩,只是不愿大家心中先存了成见。只望各位能心平气和听我几句话,让此二人各答我一问。若是答得出,无论赔钱还是见官,亦或者是赔礼道歉,愿悉听尊便。若他们答不出或不肯回答,也请各位做个见证,非是我仗势欺人,实则是有人故意讹诈。”
当下有人道:“你若是问他们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以图日后报复,叫人如何敢回答?”
刘煜淡淡一笑,道:“你放心,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挥手令高大全退开一旁,走到那对兄妹身前,淡淡道:“我问你,如今天寒地冻,湖水冰凉,方才你妹妹落水,为何你不思救人,反而只顾抱住我,拖到众人前来?”
青衣汉子悲愤道:“分明是你见我妹妹美貌,图谋不轨,我妹妹宁死不从,你便推她下水不说,还将她的头踩在水里……方才你站在湖边的模样,看见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若不是我将你拖住,我妹妹早就被你淹死在湖里了!”
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高大全忽然哈哈大笑道:“图谋你妹子的美貌?你不要笑死我了!我们家大爷何等人物,会看上这么个丑八怪?我看你家妹子图谋我家大爷美貌还差不多……”
他的话虽未说完,却得到了周围大部分的人认同。这少女虽然生的清秀可人,但是和刘煜站在一处,虽还算不上是丑八怪,却也光彩全无,突然便觉得那汉子所言刘煜垂涎少女美貌之事,有些不大可能。周岁十二的刘煜在内力的滋养下,已经堪称偏偏美少年了,这样风采的少年,天下哪个少女不渴望他的垂青?想要什么样的美人不可得,还需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刘煜瞪了高大全一眼,对汉子道:“既然你说我方才站在那里,是在将你妹妹踩进水中,还请你去演示一下,我是怎么个踩法!请。”
汉子迟疑的看了他一眼,高大全喝道:“连做一下都不敢,还敢说你不是在污蔑我们家公子?!”
汉子冷哼道:“做便做!”到了阶下站好,这才发现他原本认为极简单的事,做起来似乎没那么容易。
因刘煜常常在此钓鱼,高大全怕他不慎跌进水中,特地找人在岸边用青石板修了台阶,最下一层宽有一尺多,没入水下方半寸。那汉子总不能说刘煜是想将他妹妹踩在半寸深的水中淹死,而当他站在高处水面近一尺的台阶上,将脚伸向两尺远的水面上时。发现这实在是个高难度的动作……
汉子一脚站在石阶上支撑住身体,艰难的将另一只脚伸向水面,眼看便要够上了,还不及高兴。臀上一股大力传来,“哎呀”叫了一声便冲进了水中,噗通一声溅起了好大的水花。
“救!我不……”汉子拼命挣扎:“救……咕嘟!”
高大全收回脚,冷笑道:“你自己蠢,便当天下人都和你一样蠢麽?我家公子是傻的不成,若真要欺负人,放着我们干吃饭,自己岔开两只脚干这种勾当?”
看到这种情况,围观的人已然信了大半,那汉子只将脚伸到水面都那般困难。何况要踩住一个拼命挣扎的人?何况刘煜不过是个未长成的少年?高大全说的话虽不中听,却也在理,刘煜又不是傻子,他放着这么多下人不用,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去欺负人?
“救……咕嘟……”汉子在水中挣扎的越来越微弱。许久才能挣扎出半个头来,高大全却派人守在岸边不许人救,一位老人看不过眼,上前道:“这位公子,便是他特意讹人,也还是先将人救起来再说吧!否则若是弄出人命来,大家脸上需不好看。”
刘煜淡淡道:“几句话的功夫。淹不死他。敢问这位老者,你是如何知道此处有人落水的?”
那老者道:“自然是听到这位姑娘大声喊救命,才前来查看的。”
刘煜浅浅一笑,高大全会意,对水中的汉子大声道:“想要活命的,喊一声救命来听听。只要你喊一声,我立刻拉你上来。”
他的话那汉子自然是听到的,拼死挣出水面:“救……咕嘟……”才不过吐出微弱的半声,便喝了一大口水,沉入水中。只剩一只手在外无力的扑腾。
刘煜淡淡道:“你们可看见了,这才是溺水之人的样子。”对绿衣少女道:“冬天衣服厚重,一入水便其重如石,这位姑娘下水许久,却依然能大声呼救,声音响亮流畅,可见水性极强。那么敢问姑娘,既有这般好水性,既然是因为我踩住你的头才不能上岸,你兄长缠住我许久时,你为何还要留在水中,做出垂死挣扎的模样来给谁看?”
绿衣少女焦灼的望着水中挣扎的汉子,抿着嘴不说话。
刘煜一挥手令守在湖边的人退下,负手背对湖面,淡淡道:“你兄长在水下挣扎,命在旦夕,你若是不想让他死,不妨去救他上来。否则,这等讹诈勒索之人,死便死了,想必也不会有人来寻我抵命。”
绿衣少女狠狠瞪了刘煜一眼,翻身跳进水中,果然不到片刻便在水下找到青衣汉子,将艰难他托出水面。
周围的人看的目瞪口呆,他们来得时候,分明看见这少女在水中拼命挣扎,仿佛下一刻便会沉入水中丧命,谁想她竟这般好水性……想起之前这二人那般恳切凄惨模样,不由大怒,看着少女在水中艰难的将青衣汉子向岸上拖,竟没有一人上去相助。
还是高大全知道刘煜不过为了证实给旁人看那少女是会水的,并不敢真的弄出人命,令人将二人拖了上来,道:“大爷,怎么处置他们?”
刘煜淡淡道:“带回庄上去。此人方才污了我的衣服,若日落之前有人拿一万两银子来赔了我损失也就罢了,否则,便拿着父亲和雍亲王的帖子去府衙,审出他们的祖宗八代!收拾东西,回府!”
径直向茶棚走去,高大全抢在他前面牵了坐骑过来,刘煜接过缰绳,刚要上马,却见茶棚中孤零零坐着一桌客人,为首之人容貌俊雅,气度沉凝,一身黑色的貂皮轻裘,更衬的肩宽腰挺,气势凌人,一双锐利的眸子正定定的看着他,正是路上客栈中偶遇过的自称陈弼教的假男人。
陈弼教见刘煜朝自己看了过来,点头微微一笑,缓缓起身,微一拱手,还不及说话,刘煜已然移开目光,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扬起一地灰尘。疾驶而去。陈弼教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幽暗看不出任何情绪,淡淡道:“拦下他。”
虽然知道陈弼教身上有自己的机缘,但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让刘煜有些接受不能。他只能暂时退避。身后急促的马蹄声起,伴随着一人?大喝:“这位公子,且请慢行一步,我们爷有请。”
刘煜充耳不闻,一踢马腹,速度又加快了几分。高大全马慢,刘煜这般一加速,便被丢在了后面,他叫了一声大爷,见刘煜没有理会。只好拼命催马急追,身后有四骑快速从他身边掠过,顿时大惊,高声喝道:“大爷小心!”
刘煜知道有人追了上来,心中有些不快。他自来强势惯了,从来只有他勉强别人,何曾被别人勉强过?这陈弼教屡屡强人所难,在客栈中迫他出手,湖边坐观热闹,此刻又强邀相见,早让他心生反感。冷哼一声。反手一鞭,将马儿速度催到了极致。
只是庄子上养的专供他出门游玩的马,再快又能快到哪里去?看起来倒是膘肥体壮,其实速度耐力比一般的军马还要差。不过片刻,身后便有一骑追了上来,黑衣黑马。甚是精悍,马上的黑衣汉子艺高人胆大,从刘煜身边一掠而过时,弯腰伸手去夺他的缰绳。
刘煜冷哼一声,一挥马鞭甩了过去。正好落在黑衣汉子手腕上,黑衣汉子痛呼一声缩手,两匹马擦身而过。刘煜还不及回鞭,左右身侧又各自冲了一匹马出来,速度快到了极致,同时向他身前冲撞而来,眼看三匹马便要撞成一团,那两个汉子清啸一声,以毫厘之差在他身前交叉错身而过,形势惊险到了极致。
刘煜胯-下马儿资质平庸,何时见过这等场面,立刻惊得人立而起,癫狂纵跃,刘煜无奈一笑,飘身而下。三个黑衣男子也同时下马,互为犄角的将刘煜围了起来。
虽然这三个黑衣人没有像他们的主子假男人那样给刘煜一种“女扮男装”的警示,但同样让刘煜感觉到一种违和感,不过刘煜也没空深究这是为什么,只环视这三个个人实力不在自己之下的黑衣人,冷冷道:“你们这是要捆了我去?”
黑衣人讪笑道:“小人怎么敢,主子让我们来请公子,都是小的们莽撞,才害的公子受了惊。”
姗姗来迟的高大全终于赶到,跳下马来扑到刘煜身侧,一阵忙乱:“大爷你没事吧?可受伤了不曾?”
刘煜摇头,高大全狠狠瞪了那三人一眼,替刘煜整理弄乱的头发衣物。三人讪讪站在一旁,不敢开口相请,更不敢退开。
马蹄声又起,陈弼教带着两个护卫如飞赶至,下马将缰绳扔给一个属下,大步过来,眼前的乱象让她吃了一惊,虽不知其中有拦马之事,但也知道过程并不愉快,脸色一寒,抱拳道:“家人无状……”
刘煜冷冷打断道:“好说。”
陈弼教微微皱眉,并不因刘煜的无礼动气,沉声道:“你我不过二次相见,本不该鲁莽相邀,实是为了报林公子对家母的救助之恩,才想要当面致谢,不想反而唐突了林公子,是我的不是。”
刘煜听到“救助之恩”四个字,微微一愣,他的记忆力很好,可完全不记得有救助过什么贵妇人!难不成,这还是“林煜”的手笔?!
见刘煜神态迷惑,陈弼教却也不解释,只笑道:“今日之事的确是下人莽撞,林公子心中不快也是情理中事,却不知如何才肯谅解此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诿。”
刘煜看了他一眼,眼珠子一转,道:“你的马不错,就用它来报恩吧。”
陈弼教微一迟疑之后,伸手从护卫手中接过缰绳,顿了顿才递给刘煜,道:“此乃我外公赠与我的天马,自出生三个月便跟着我,还望兄台好生看待。”
刘煜微微一愣,他原是看出这马也很有违和感,这才故意刁难,想让这号称“绝不推诿”的假男人推诿一次,谁知他真的牵了马来,又言明是心爱之物。假若这陈弼教会与他为敌,他不介意痛宰他一次,但既然人家是为了报恩,便不愿为己甚,道:“既是心爱之物,只当我刚才的话没说好了。”
陈弼教却不缩手,淡淡道:“我送出的东西,从不收回。”
刘煜看了他一眼,见他态度坚决,也懒得推拒,伸手接过缰绳。见那马儿全身雪白,体态匀称优美,浑身上下不见半点杂色,双目更是灵气十足,不由赞叹一声:“好马。”或许,这匹前所未见的充满违和感的宛如不是世间凡物的宝马就是他的机缘?!
刘煜亲自牵着有古怪的宝马,看着陈弼教道:“既然已经报过恩,那么我们就算两清了,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彼此最好各不相干。”不管怎么,刘煜都有些忌惮这位陈弼教高深莫测的超强实力。能不与之打交道,还是不予打交道为好!
陈弼教深深地看了刘煜一眼,并不应承,只问道:“林公子可是疑惑湖边的陷阱?”
刘煜眯了眯眼睛,道:“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