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业者不拘小节

这间客栈很好,为了让病人得到休息,他们要了一间上房。所谓上房,其实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正房是客人住,旁边还有两个房间提供给客人的随从,马房在后院。欧阳暖将正房让给了林元馨,自己和红玉去住偏房,另一间给了欧阳爵和贺兰图。

欧阳爵把马牵过去喂,红玉搀扶着林元馨去休息,欧阳暖招手叫来在院里候着的小厮,礼貌地问:“有煎药的地方吗?”

那个小厮立刻说:“有的,我替小姐煎药吧。”

“不用,我们自己来。”欧阳暖温和地坚持。“你替我把东西拿来就行。”

虽然赶了一夜的路,却丝毫无损欧阳暖美丽的外表,再加上她说话习惯了温言细语,与平日里小厮见过的女子气质迥然有异。此刻,她极为和气地向那个小厮提出请求,小男孩顿时飞红了脸,赶紧答应着,转身跑了。

欧阳暖转身进了房,从茶壶里倒出小厮刚沏的热茶,用铜盆里的凉水镇了一会儿,这才端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贺兰图扶起来,慢慢喂他把茶喝下。

喝了茶,贺兰图此时已经有些清醒,他长长地出了口气,觉得舒服多了,声音也清晰起来:“谢谢。”

“真正要说谢谢的人是我们才对,若是没有你,我和表姐早已死在秦王手里。”欧阳暖含笑道,她突然觉得,其实贺兰图是什么人都已经不重要了,他肯为一个承诺豁出命去,自然不会是恶人,如今她对他的来历依旧好奇,却也不会再去探询,除非他自己想说……

这时候,小厮拿着煎药的砂罐回来,红玉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在墙边支起红泥小火炉,便用碎木引燃火,再往里放些小炭块,火焰便熊熊燃烧起来。红玉把药包拆开,倒进砂罐,很认真地拿着小碗,放了水进去,然后就守在旁边等着。

午后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院子,此刻已经雨过天晴,站在窗户边就能够看到湛蓝的天空,一丝丝白云悠闲地飘浮着,刚刚发生过的那些凶险仿佛是一场噩梦,早已消失无踪。

欧阳暖坐在窗前,闻着从砂罐里飘出的药味,不由得又想起了在京都的生活。如今,时移事易,当中发生过那么多的事,荣华富贵在她心里却淡得很了,仿佛天上的流云,渐渐的就四散开去,消失不见,只是她仍旧担忧还在京都的亲人的安危,外祖母,大公主,大舅母和表哥他们……秦王谋反,大公主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一旦两方对敌,大公主一定会有危险……

过了好一会儿,红玉说药好了,欧阳暖才回过神来,两人努力把贺兰图扶起来,喂他把药喝了。贺兰图倚着床边,闻着从欧阳暖身上散发出的香味,心里反倒有些暖融融的。他本没想到,欧阳暖这样的贵族千金,也可能纡尊降贵来照顾别人。看着窗外斜斜射进来的阳光,他忽然惊觉,便道:“你们中午还没吃饭吧,赶紧去吃,不必管我。”

“没关系。”这种时候顾不得男女大防,欧阳暖也没有故作姿态,伸出手探了探他头上的温度,觉得依然滚烫,便很担心。“你这伤这样严重,怎么能瞒着我们呢?”

贺兰图失笑:“我没瞒你们,原以为是不打紧的。”

“你又不是神仙,怎么会不打紧?”欧阳暖也笑了,便将他放下去躺着,温柔地说。“我叫他们替你熬点粥来,你也要吃些东西。”

“好。”贺兰图点点头,有别人照顾,这种感觉真舒服,他暂时可以放下责任,不用再为自己和别人操心了。肖重华说的没有错,任何人和欧阳暖相处都会很喜欢她,因为你没办法讨厌一个体贴温柔、处处为人着想的女子,这样的心情,仿佛与认识多年的好友相处,温和而自然。

贺兰图睡着的时候,欧阳暖便去陪伴林元馨,陪着她坐在院子里,看着小鸟在眼前的空地上蹦跳,听着远处乐坊里隐隐传来的乐声,却绝口不提曾经发生过的凶险。林元馨见她面色淡薄,笑容如常,心中却很明白,欧阳暖是在竭力为自己营造一个舒服的休养环境,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太过忧虑。

夜里,欧阳暖突然梦到肖天烨从墙头上跳下来的模样,很神气,很无赖,蛮不讲理却温柔可爱,她竟然觉得,非常的开心。

而后一下子,她就惊醒了。

没有肖天烨,洒在地上的只是外面透进来的光。下午的时候,贺兰图曾经无意中说起,肖天烨坠马受伤的消息。

她再也睡不着了。她难受得,坐也坐不起来。

她能看透人心,一直以此为傲。

可是她看不清自己的。

天色还是黑沉沉的,她静静地从床上起身,轻手轻脚地没有打扰到一旁的榻上已经熟睡的红玉,随手拿起五斗花柜上的外袍,无视于夜里冰冷的空气,打开门扉无声无息地走到院中。庭院的空气弥漫着一股安详宁静的气息,外面的院子里一片雪白。漫天都是柔软的细雪,如梦似幻地包围住她。

欧阳暖微扬起头,感觉那轻轻拂过脸颊的微寒雪花。她淡淡一笑,一整夜,她睡睡醒醒,而如今冰凉的空气沁进她的脑中,她忽然觉得整个人都清明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直是她曾经的梦想,她渴求,平凡而完整却深刻的感情。曾经她渴求,与苏玉楼相守到白头。她爱他,爱到如此的地步,但她从不知道,在苏玉楼的心中,她不过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犹记在苏家,他拥她入怀,轻声地对她说,“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世幸福。”她倾付所有的情感,等一个地老天荒,此生不渝的承诺。最终他给她的,只有葬身江水的冰冷和绝望。

现在,肖天烨也对她言爱,但她从不知道,他又会如何对待她,在他的心里,她是他想一生相伴的人吗?还是,她不过是他得不到的女子。并不是肖天烨爱她,她就必须要爱他,她并不想如此,但是她的潜意识里,似乎也一直在等待,等待肖天烨看清他心中对她的是情是占有还是爱慕,或者是求而不得的煎熬,也等待自己看清他的心。

但经过昨夜,她比往日更深刻的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鸿沟。原来,不管他如何真心,都抵不过彼此敌对的立场。如肖天烨再强求下去,也许,她终究能和他相守,但她,她会想要一个众叛亲离的结局吗?姻缘天定,月下老人的情簿上,她的名字和某个人缘定注定在同一册;她小指的红线和那人缠结在一起,不管天涯海角,身在何方,她和那人终会相依,反之,即便苦苦盼望,用心追求,到最后,也只是徒增烦扰罢了。

她微微一笑,看着天际。肖天烨,你能明白吗?人是争不过命的。

房间里,欧阳爵奇怪地看着坐在窗口的贺兰图,目光异样:“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贺兰图的视线从院子里收回来,目光微微有些迷茫:“欧阳少爷,你姐姐总是这样笑眯眯的吗?”

“是啊。姐姐最温柔了,从我记事起,她待人都是这般的温柔。”欧阳爵拍了拍枕头又重新躺下。

“可是……她难道不会哭吗?她总是……这么温柔地笑着,难道她从来不会伤心,不会流泪的吗?”

“啊!”欧阳爵惊讶地看着贺兰图,“听你这么一提,的确是很少呢。姐姐性情恬静温和,又很聪明,没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我极少看到她哭呢,就算有不开心的事,她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不对!贺兰图摇了摇头。

欧阳暖绝不是这样的人!她会伤心!会难过!会流泪……只是她的泪流在心里,流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别人都以为她很坚强,很乐观,很豁达,而事实上,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藏在心里。贺兰图看了走廊边站着的欧阳暖一眼,她的确很美,然而美丽的却不是她的容貌,而是美在她的幽静自持、凛然不屈、柔情似水,也美在那无人可及的慧黠,如雪中之梅,暗香盈盈。只是,微笑不过是她最柔善的面具,她的确是个温柔的人,却也是个让人惋惜的人。何苦!这是何苦……为什么总是要把心事掩藏得那么深,为什么总喜欢一个人扛下所有的悲伤,为什么呢……有些人,即便熟悉了一辈子,却也并不能互相理解,有些人,哪怕只是认识一天,也能有一种老朋友的感觉,现在,他对欧阳暖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这样想着,自己推门走了出去。欧阳爵没有发觉,因为白天太累,他已经累得睡着了。

贺兰图的声音从欧阳暖身后传来:“天寒了,请欧阳小姐回去休息吧。”

欧阳暖没有回头,轻声说道:“你从刚才就在这里吧。”贺兰图惊讶地道:“你早就看见了我?”欧阳暖望着雪花说道:“不,是听见的,这里这么安静,能听到落雪的声音,更何况公子的脚步?只是公子身子并未痊愈,不该出来的。”

贺兰图笑笑,笑容风清霁月:“总是在屋子里躺着,未免太过冷清。欧阳小姐怎么还不安寝?”

欧阳暖看了一眼空中沸沸扬扬的雪花,沉默了片刻,贺兰图顺着她的视线向空中望去,慢慢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太聪明就会受到伤害,太执著的就不能持续长久,欧阳小姐很聪明,会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欧阳暖震惊地看着贺兰图,他却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下午我无意说起秦王世子的事,欧阳小姐的面色却变了,在那么凶险的时刻,我都没见到你变过脸色,可见他在你的心里有特殊的地位。”“贺兰公子想要说什么?”欧阳暖认真的看着贺兰图。

“欧阳小姐,人生来就失去了一半的心,终其一生,寻寻觅觅,为的是找到我们的另一半心。有人找对了,所以面对这情关,照样理性;有人找了,不知对不对,犹豫徘徊,所以在情关里,失去了往日的潇洒,你虽然没说什么,却为了感情的事情烦恼了,是不是?”

欧阳暖看着对方,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慢慢道:“贺兰公子,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不由自主的就会想到了。”

贺兰图了解地笑笑:“你愈是在意,就愈是不自在。打开心怀,才能过的适意。”

欧阳暖愣了愣,旋即笑了:“贺兰公子是个潇洒的人,可是别人却未必能做到你这样生活。”

贺兰图的笑容更深:“你是大公主的义女,但有些事情你未必知道吧。曾经有一个人无意中见了大公主一眼,从此神魂颠倒,不能自拔,隐姓埋名抛弃身份,心甘情愿的去做低三下四之人。当年大公主还没有出嫁的时候,他在公主府做侍卫,给她看家护院。她去了陈家,他便跟着去做侍卫统领。他说他别无他求,只盼早上晚间偷偷见到她一眼,便已心满意足。他怕泄漏了身份,平日一天之中,难得说几句话,大公主更是从不曾留意过他的存在。这许多年之中,两人的交谈最多不过是主子吩咐奴才做事。就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吩咐,他却在公主府呆了二十多年。”

欧阳暖难掩震惊,道:“天下还有这种痴情的人么?”

贺兰图笑了:“我也问过他,他却说人世间的感情最是不能强求,能遇到大公主已经是很幸运的事,并不是非做夫妻不可的。他一生之中,已经看过她许多眼,跟她说过许多话,这已经是天大的福份了。”

欧阳暖被他说笑了,可是他的眼神却很认真,证明这并非是他编造出来的故事,她低声道:“爱一个人自然想要得到,这样不求回报的人真的存在吗?”

“当然存在,他就是当年被人称为武圣人的郭远通,我们是忘年交。”贺兰图微笑着回答。

“你刚才说侍卫统领?莫非他就是母亲身边的卫统领?!”欧阳暖很快醒悟过来,“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喜欢一个人,就要让她高兴,为的是她,不是为你自己。倘若她想跟谁在一起,你就该千方百计的助她完成心愿。就像郭远通对大公主痴情而二十余年心甘情愿做一个仆人,人世间的确可以有这种无私的爱情!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欧阳暖抬起眼睛看着贺兰图,眼睛却流露出一丝困惑:“我不明白。”

贺兰图淡淡道:“世人之所以因为求而不得痛苦,那是因为对喜欢的人有所要求,你希望他会像你对他那样对你。即使你没有,你也不能见到你所喜欢的人把他的爱心、关怀放在其他人身上。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快乐,不是已经足够了?为什么要强求?”

是呀,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快乐,不是已经足够了?为何要强求呢?欧阳暖默然片刻,终究长叹了一口气,世上的事情都是如此,不光是感情,也包括仇恨。这一生,她最恨的是林氏和欧阳可,她们如今都已经得到了报应,又何必再将仇恨放在心里耿耿于怀?苏玉楼再薄情,也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他再也没有伤害到她的力量,她也该将对这个人的怨恨全部丢开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看了贺兰图一眼,微微笑了:“贺兰公子说的很对,我相信,总有一天,什么都能放开的。”

世上的事情很奇妙,肖天烨爱欧阳暖,却并不理解她。贺兰图不爱她,却反而能对她产生一种奇妙的理解。

贺兰图回房后,欧阳暖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又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快天亮的时候,红玉出来见着,方“哎哟”了一声,说道:“大小姐,您怎么了,这样的天气里,站在这风头上吹着?”

欧阳暖这才觉得背心里寒嗖嗖的,手足早已冻得冰凉,只说道:“我见漫天的雪花,一时就看住了。”

红玉说:“还是赶紧进屋子暖和一会儿吧。”

欧阳暖点点头,和红玉回到屋里,坐在炭火旁暖了好一阵子,方觉得缓过来。火盆里的炭火燃着,一芒一芒的红星渐渐褪成灰烬。

灯里的油不多了,火焰跳了一跳,红玉拔下发间的簪子拨了拨灯芯,听窗外风声凄冷,那风是越刮越大了。低声道:“小姐,天快亮了,您抓紧时间再歇一会儿,咱们明天还要赶路呢!”

欧阳暖躺回床上,却睡得很不沉稳,半梦半醒之间,那风声犹如在耳畔,呜咽了很久。她第二天起来,便有些精神不振,强打精神吃了早饭。红玉就问:“小姐,您别不是受了风寒吧,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林元馨担忧地望过来。

欧阳暖生怕林元馨担心,赶紧说:“傻丫头,哪里有那样娇贵,过会儿喝碗姜汤,散了寒气就好了。”

不想红玉收拾行李的时候,欧阳暖却发起热来。林元馨见她脸上红彤彤的,走过来握一握她的手,轻呼了一声,说:“怎么这样烫人?我刚才瞧你那脸色就不对,你还不承认,快去躺着歇一歇。”

欧阳暖犹自强撑着说:“表姐不必担心,我没事的。”欧阳爵已经走过来,把她拉起来,说:“姐姐,那些人还没有追来,你就歇一歇罢。”

没有办法,欧阳暖躺回床上,只觉乏到了极处,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人发着热,想要醒来,却睁不开眼睛,只能听见外间嘈嘈切切的讲话声。

“大夫,我姐姐怎么样?不过是风寒而已,怎么人突然昏迷不醒了呢?”

大夫的声音很犹豫:“这位小姐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伤?”

欧阳爵和红玉对视一眼,突然想起当初欧阳暖被王妈妈刺伤的事情,不由都变了脸色。“是,只是外伤而已,不过已经全好了。”

“是,那外伤本来未损筋骨,可到底留下了病根,这几日又过于操劳,还加上受了惊吓,郁结甚深,六脉阻滞,气血两亏,再加她的体质一向偏弱,这时便承受不住。白天阳气盛,瞧着尚好,在晚上病情急转直下。现下我也没有把握……”说到后来,他欲言又止。

欧阳爵心知不妙,问道,“她会有生命危险吗?”

大夫低声道:“很难说,我尽力便是。我开上几副药,你们让这位小姐按时服用,不然转成肺疾就危险了。”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林元馨却已明白,欧阳暖的情况肯定很凶险。她走到床边,凝视着那个依然昏迷不醒的人。欧阳暖颊边隐隐泛出不正常的暗红,呼吸时紧时缓,在此时听着,让人很是揪心。林元馨紧紧握住欧阳暖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暖儿一直是她心里的支柱,她不能失去这个妹妹……

床上的欧阳暖发出低语:“放开我,放开我!”她双眼紧闭,脸角露出无限痛苦的神情,伸出手想努力地抓住什么,林元馨竭力抓住她的手,“暖儿,你怎么了!”

红玉过来轻声呼唤:“大小姐?大小姐?”

欧阳暖浑身都在颤抖,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她突然睁开眼睛,像是失去了清醒的神智一般地说道:“刚才我看见无边的江水,好冷好冷,满世界都是污浊的血浆和残断的肢体……好可怕……”红玉安慰她:“没事的,是您在做恶梦呢!”

不,不是噩梦!欧阳暖惊恐地看着所有人,林元馨去拉她的手,她却猛地挥开,躲进被子里,像是受了惊吓的模样。欧阳暖一直不断的呓语,直到精疲力竭为止,口中一直说着林元馨完全听不懂的话,等她再次安静下来,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红玉忙里忙外,大夫不断针灸,灌药,热敷。不久,客栈按照他们的要求送了两个火盆进来,让屋里更加温暖。

贺兰图走进屋中,他一眼便看见欧阳爵脸色惨白,坐在那里出神。他突然惊觉,这还是个孩子,可是看他拿着刀剑保护长姐的样子,贺兰图几乎忘记了这一点,然而今天,这个凌厉的少年却失魂落魄,仿佛没了主心骨。贺兰图走上去,拍了拍欧阳爵的肩,温和的道:“欧阳少爷,别急,欧阳小姐一定能挺过来。”

欧阳爵抬头看着他,半晌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贺兰图是一个善于劝说的人,他来了片刻,便将林元馨劝回去休息,对着欧阳暖,他又缓缓的道:“欧阳小姐,我相信我说的话你都能够听到,我知道你很累,可是你的亲人都需要你,你不能这么自私,就这么丢开手,一走了之。如果事情还没到绝境,你就在想着放弃,那还怎么让他们坚持下去?”

旁边的欧阳爵呆怔片刻,他低下头去,将脸埋入手掌中,心中如压重石,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欧阳暖在高热中,意识虽然模糊,却依旧听到了贺兰图说的话,她用力捏紧了手,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贺兰图说得对,爵儿和林元馨都需要她,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也许是大夫开的药方起了作用,也许是欧阳暖自己的意志战胜了虚弱的身体,她奇迹般的好了起来,让林元馨他们一直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只是她这一病,他们足足在小镇上耽搁了三天,这三天足以让京都发生很多变化……

夜色深沉,阵阵北风凄厉地呜咽着穿过秦王府。世子一回到王府就倒下了,这一次他的旧疾来势汹汹,连秦王都惊动了。

从小将肖天烨带大的秦嬷嬷满脸的忧虑,看着面色惨白躺在床上的肖天烨,劝说道:“世子,您这又是何苦?不管是为了什么,您都可以和嬷嬷说呀!”

肖天烨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秦嬷嬷越发焦急,就在这时候,秦王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满面的寒霜,秦嬷嬷赶紧上前去回报了他世子的情形,秦王脸上露出震怒的表情:“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他快步走到肖天烨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强行将他从床上拉起来,“八年前,有人在你的饭中下毒,你已经快断气了,又自个儿挣扎着从阎王爷那里拣回了一条命。你说你不想死,你是我的儿子,你说要死也得轰轰烈烈!可是今天,你看看你自己,为了一个女人,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秦嬷嬷大惊失色:“王爷!”

秦王指着肖天烨道:“你不肯吃药是吗,好,那就别吃了,给我滚去院子里,好好想清楚了。什么时候你肯放弃那个女人,再来做我的儿子!”

肖天烨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看着秦王,半句求饶都没有。

这一晚,秦王就在肖天烨的院子里盯着,看他究竟什么时候求饶。到了二更时分,一根红烛燃到尽头,一个丫鬟过来换上一根新的,寒风呼啸着,烛火摇摇晃晃,秦嬷嬷拿起一件袍子轻轻走向大门。秦王爷突然睁开眼睛道:“你干什么去?”

秦嬷嬷一哆嗦,不敢看秦王凌厉的眼睛,小声道:“外面风这么大,还下了雪,殿下身子弱……”

秦王喝道:“不许去!”

秦嬷嬷跪倒央求道:“王爷,世子会冻出病来的!”秦王阴着脸:“我就是要让他冻明白了,不然他醒不过来!”

天快放亮时,肖天烨终于晕倒在院子里,崔妈妈赶紧派人去请来了御医,御医为肖天烨诊完脉,脸色凝重地禀报秦王,世子是旧病发作,心脉很弱,情况危急。

崔嬷嬷脸色一变,秦王却面沉似水,像是丝毫不为所动。崔嬷嬷着急地问:“严重吗?”御医说:“世子身子一向调理的很好,我开上几副药,只要定时服用,应当……没有大碍。”秦王听见说没有大碍,冷哼一声,快速起身走了。

御医奇怪地看了秦王一眼,提笔开了张方子,交给崔嬷嬷,崔嬷嬷送走了御医,回头看过药方,就要安排人去抓药,这时候,突然伸出一只手止住了她,把方子要过来,一眼也不看就放在一旁的几上。崔嬷嬷诧异地看着他:“大公子,您要干什么!世子的病耽搁不得!”

肖天德冷冰冰地说道:“这方子救不了他!”从肖天烨生病被软禁开始,肖天德就在暗中高兴,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机会,秦王亲手斩断了肖天烨的那些臂膀,将他关在府里,现在是他上位的最好时机!

肖天烨的病越来越重,他剧烈地颤抖着,身体几乎整个蜷缩起来。

崔嬷嬷惊得面如土色,拿起方子就要去抓药,秦王的庶长子肖天德再一次止住了她,要她把药方交给自己。

崔嬷嬷跪倒在地泣道:“大公子,殿下的病不能再耽搁了,我求求您了。”肖天德朝旁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一把从崔嬷嬷手中夺过方子,一下子撕得粉碎,崔嬷嬷绝望地哭号着,跪行到肖天德膝前大声喊道:“大公子,他会死的!”

肖天德沉着脸下令道:“来人,让她安静安静!”立刻便有人要将崔嬷嬷驾出去!

崔嬷嬷绝望地哭泣起来,肖天烨名为世子,然而他这一辈子多不容易啊!秦王树敌众多,他的敌人将仇恨都撒到他头上,崔嬷嬷从小照顾他,看到他一直担惊受怕,多少次险些送命;当了世子,侧妃和长兄又一次次打他的主意,巴不得早一点听到他的凶信。如今,他们竟然这样恶毒,趁着他与秦王生出嫌隙的机会生生想要逼死他!

护卫不管不顾上来拉扯她,她焦急的哭声几乎响彻整个院落,护卫狞笑一声就要把她拉走,却突然被一柄长剑刺穿了胸膛,双眼蓦地睁大,轰然向后倒了下去!肖天德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惊呼道:“天烨,你……”

肖天烨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眼睛却亮的惊人:“滚出去!”

肖天德一怔,他从小惧怕这个喜怒无常的弟弟,更畏惧他的世子身份,他以为对方必死无疑才会这样做,却没想到他竟然还能站起来,想到这里,他赶紧故作关心地上前去:“天烨,你还好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惨叫一声,捂着右手跌倒在地,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抽搐,护卫们惊慌失措,他们眼睁睁看着地上那两根被突然斩断的手指,就听见秦王世子冷冰冰地道:“下一次,被削掉的就是你的头颅!”

护卫们不敢置信地看着暴戾的肖天烨,反应过来后赶紧冲过去搀扶肖天德。

正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一个声音:“秦王到!”

秦王走进来的时候,肖天德猛地扑过去,凄厉道,“父王,天烨竟然……”一旁的护卫看他疼的已经面色涨紫,几乎昏死过去,赶紧将事情说了一遍。

“大胆!”秦王听的双目赤红,暴喝一声,崔嬷嬷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却突然见到秦王猛的上去一脚踢在肖天德的身上,“你是什么东西,敢冒犯世子!”

肖天德原本就是剧痛,这一下整个人晕了过去。

护卫们面面相觑,不是说世子已经失势了吗?怎么秦王竟然还是对他如此维护?

“全都滚出去!”秦王挥手,护卫们吓了一跳,赶紧扶着肖天德离开,崔嬷嬷刚刚松了一口气,却看到肖天烨身形摇晃了一下,猛地栽倒下去。

秦王看着昏迷中的儿子,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舐犊之情,他走上前去,探探肖天烨的额头,为他掖好被角,一言不发,久久地守在床边。所有的人都不敢言声,默默注视着他。

重新找御医开了药,药煎好了,崔嬷嬷端着药汤,犹犹豫豫地走到床头,秦王伸出手来:“给我。”

崔嬷嬷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说了一句:“把药给我。”

崔嬷嬷才醒过神来,将药碗递到他手上,这位残忍好杀的王爷坐到床沿,轻轻舀起一勺药汤,缓缓送到儿子嘴边。肖天烨已经苏醒,目光却冷冷的。

秦王用柔和的语气对儿子说道:“快趁热喝了吧。”肖天烨张嘴喝下勺中的药汁,崔嬷嬷被泪水模糊了视线,赶紧擦掉眼泪。

秦王叹了口气,道:“不过是一个女人,怎么就值得你这样伤心。”可是一低头看到肖天烨春水般的眸子,似乎与记忆里的那双眼睛重合到了一起,想到这里,秦王的眼睛闪过一丝淡淡的温情,“你跟你娘的性子一样,从来都是宁折不弯的,认准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父王怎么劝说惩罚都没有用,你不肯吃药无非是想要逼着我放弃追杀永安,好,我答应你,但我只能答应放过她一个人!这已经是我的极限!”

秦王慢慢站起来,看着肖天烨道,“成大业者需不拘小节,你向来是个狠得下心的人,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肖天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他咬紧牙关,冷声道:“我明白了。”

大结局(下)第176章妻妾成群日夜难安第179章第四章割舌头和变太监一任群芳妒新婚燕尔亦有波折第146章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被毒蛇世子盯上了后妈肚子里是天煞孤星第159章第158章添上一把猛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拜个佛都不消停添上一把猛柴贺家楼别有幽情荣升金枝玉叶上门兴师问罪第180章第194章只待东风起第183章邂逅皇族中人祖母寿宴大展华彩风姿绝世无人能及谁是枝头的红杏诡异莫测的燕王府芳华美人各有算计第172章世子佳人深夜相会独爱莲花清雅绝俗第180章只待东风起独爱莲花清雅绝俗第十章世子佳人深夜相会武国公府上门提亲第183章寿安堂上后妈罚跪你不仁我不义姐妹和睦只是传说一任群芳妒洞房花烛夜惩治恶丫头第十一章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新婚燕尔亦有波折第183章第202章第156章不小心撞破的秘密第171章割舌头和变太监狭路相逢狠者胜三言两语定终身第194章一任群芳妒大小姐是狐狸精二小姐变成落汤鸡第165章第147章暗中推波助澜不小心撞破的秘密舅舅们是白眼狼后妈肚子里是天煞孤星国色美人各有芳华突如其来的亲吻第十七章添上一把猛柴皇长孙请婚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扮猪吃老虎旧书斋重遇肖天烨二小姐变成落汤鸡第九章第十九章第186章不动声色的交锋惊心动魄的变数山雨袭来风满楼背靠大树好乘凉美人出浴刺客来访来而不往非礼也第192章扮猪吃老虎第194章第174章第144章太子府中新仇旧怨间谍与反间谍谁也别想全身而退脑残妹一定要找茬雷霆一击置诸死地大小姐是个硬柿子狭路相逢狠者胜谁都不是省油的灯邂逅皇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