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花摇曳,火光透过灯盏,轻飘飘地散开,一层浅色黄晕,莹在欧阳暖的面颊上,恍惚间,她的嘴角挂起几许略带嘲讽的笑意,肖天烨欲细看时,已旋及敛去了,惟有刹那,她的心慢慢的冷了下去,原本在她知道肖天烨放过林之染的那一刻,她竟然萌生一种念头,他和她的亲人,也许……是可以共存的,可是现在她再一次证实了,这不过是个奢望。的确,他已经帮了她一次,她不能再要求他帮助政敌的妻子。镇国侯府的人永远也没法和肖天烨同一立场,不是你死我活,就是仇视敌对。
她许久都不说话,慢慢眯起了眼睛,难以抑制的冷已经紧绷了全身,半晌才微微一哂,宛然笑容嫣嫣:“世子千里奔波,就是来警告我的吗?”
她的笑容像一根锐刺,再一次深深扎伤了肖天烨。他索性更加尖锐凌厉地道:“你该知道我会做什么,如果你希望他们平平安安的,就不要惹怒我!”
欧阳暖的眼睛骤然睁大,一动不动地瞪视着肖天烨,像面对着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她把拳头捏得紧紧的,压在心口,极力想控制住自己那抖得像风中残叶般的身子。半晌,她才从齿缝里进出暗哑的嗓音;“你,你是在用他们的性命威胁我……肖天烨,难道,难道是我看错了你?”
愤怒和妒忌使肖天烨心乱如麻,他眼里刹时间蒙了一层泪水。他绝没想到欧阳暖会说出这样的话。陡然间,他发出一声冷笑,又猛然收住,不无凄厉地对欧阳暖说:“好,好,你看错了我,这是因为我得罪了你的表姐,你就这样伤心,还是说你根本就对皇长孙别有心思……”
肖天烨恼恨自己,更恨欧阳暖,堵塞在心胸中的块垒,不吐出来就会把他憋死。他一步跨到欧阳暖面前,凶狠地抓住她的手臂,摇晃着吼道:“你,你这样帮着他们,是想要做他的太子妃吗,如若不然,为什么不肯嫁给我,故作姿态?欲擒故纵?”
欧阳暖感到自己的手骨几乎被肖天烨捏碎,尤其使她痛心的是,肖天烨那凶狠得不像是他的目光。欧阳暖的心猛地一冷,眼眶却干涩得发疼。猛然间,她拚命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像是受到不能容忍的亵读,决绝地说:“我不必回答你!”
肖天烨全身冷汗直冒,心口的疼痛越发剧烈,他的声音带了无限的阴冷:“那么说,你以前对我所说的一切全是装腔作势?你在欺骗我,你是个贪慕虚荣、寡廉鲜耻的女人!只要男人对你有用,你都会毫不留情的加以利用!”
假话!欺骗!骗子!这些字眼就像是锋利的尖刀捅入了欧阳暖的肌体,猛扎在她正在流血的心上。肖天烨,肖天烨,你骂得好狠!蓦然间,欧阳暖感到那么累,那么无力,两条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她摇摇晃晃地靠住墙壁,冷笑道:“好,你骂得好。利用!是的,我全都是利用你……”他说得对,她一直不过是利用,可是在这一刻,当他毫无顾忌的说出这句话,她的心却是无比的受伤!或许,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这个男人有了期待,有了真心……
“啪……”急怒攻心的肖天烨,神志迷乱地举起右手,对着欧阳暖挥了下去。
欧阳暖本已站立不稳,哪里经得起这一记耳光。她一下瘫倒在地上。
心口的剧痛使肖天烨顿时从迷乱的云端直摔到现实的平地,他清醒过来,猛地跪在欧阳暖身边。只见欧阳暖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好像全身的血液随着他那一巴掌全流走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立刻伸出手去,想要搀扶她!
欧阳暖推开他的手,朝他看了一眼,那眼光犹如一潭死水,像块灰漆涂的冰。从那里透出的绝望和悲凉,惊得肖天烨不禁畏缩地倒退了一步。而她却已站起来,一把拉开了门。
她微扬起脸,好象在梦中长吁一口气般微微张开了唇,“出去!”
尖巧到如雕刻的下颌,只有咫尺之遥,恍然间,肖天烨几乎忘记了怎样呼吸。
浑浑噩噩地出了贺府,肖天烨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客栈的,一头撞进屋子里,躺在床上,他做了什么?他惹她发怒了!她刚才的模样,没有半丝发怒的样子,可是他知道,她已经怒到了极点!这都是因为贺雨生!他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就在这时候,一只鸽子突然扑棱棱飞到了窗前,他快速走过去,抓住鸽子,解下上面的竹筒,打开里面的信笺看了看,目光微微眯了起来:前方战事吃紧,父皇命他火速回京!
第二天,贺雨生出门后就没有再回来,到了用完膳的时候,贺雨生被人抬了回来的,他死在女戏子的房里,悄无声息的。二夫人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站起来,嚎哭着扑过去。
“来人啊!快来人!救救我儿子!他还活着,一定还活着啊!”二夫人抱着贺雨生冰冷的尸体,嚎啕大哭。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早上还活蹦乱跳的人晚上就变成了一具尸体。正位上的贺老太太听到那声凄厉的哀嚎,猛地晕了过去。
欧阳暖慢慢站了起来,浑身变得冰凉。她意识到,这事儿究竟是谁做的……贺雨生纵然是个纨绔子弟,却还没有到十恶不赦的地步,平日里是对她很不尊重,至少没有真的伤害到她。而贺家其他人再不好,贺老夫人和贺家如还是全心全意维护她们,肖天烨竟然真的动了手……就在她愣神之间,林元馨也已经站起来,刚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身后的丫鬟妈妈们却顾不得许多,推开她的身子向贺雨生涌过去,林元馨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就扑跌在地。
“表小姐!”红玉吓得魂飞魄散,奔了过去,扑跪于地,急忙抱住林元馨,在惊慌失措的此刻,她竟忘了称呼林元馨为夫人。
欧阳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立刻俯下身子,拉住林元馨的手:“表姐!你怎样了?你跟我说话……你别吓我!”
林元馨痛得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她勉力忍着痛,还试图安慰欧阳暖:“我……我……我没事……你……你别慌……我想,孩子,孩子……要生了……”
“要……要……要生了?”欧阳暖急的声音都变了,现在整个大厅里乱成一团,忙着贺雨生,忙着贺老太太,根本没有人顾得上他们!就在这时候,一个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把抱起林元馨,满面焦虑:“快送进房里去!”他一面喊着,一面就快速向外走去。
欧阳暖认出这个男子就是贺家的大公子贺雨然,她想也不想,快步地跟了上去,急急地吩咐红玉:“快去请产婆来!”
林元馨被安放在床上,贺雨然回头对着欧阳暖道:“产婆呢?”
“来了来了!”红玉几乎是拖着产婆一路飞奔过来,产婆气喘吁吁地迈进门,仿佛立刻就要断气了一样,“不急不急,生孩子而已,还有好一会儿呢!”看到贺雨然在房里,产婆脸色一变,“怎么有男人在,这多不吉利!”
贺雨然也知道自己并不方便留在这里,便对欧阳暖微微点头,快步走了出去。他隐隐知道肖重华和这两个女子有某种奇异的关联,发生这种是,他必须告诉对方!可是肖重华已经足足消失半个月了,他走的时候说今天回来,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产婆又看向欧阳暖,欧阳暖皱眉,道:“我就在这里!”她的声音斩钉截铁,产婆一愣,不再坚持,立刻对红玉喊道:“把炉子生起来,烧一壶开水放在那里。把凡是你能找到的毛巾都拿来,一定都要找来,而且动作要快。去吧!”
看到林元馨的脸色越来越白,欧阳暖从来没有这样慌张过,她紧紧拉着林元馨的手,心中无比的痛苦:“都是我害你的,我为什么要激怒他?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她激怒了肖天烨,他也不会杀贺雨生,若不是因为这样,表姐也不会被人撞倒。欧阳暖已经将这一连串的问题都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心中的愧疚几乎将她湮灭,平日里冷静聪明的头脑也变得混沌。
离林元馨的产期还有半个月,她现在却因为突然摔倒而早产,当然是痛苦万分的。时间缓慢地流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凌迟着她,林元馨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痛楚已经弄不清是从什么地方开始,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才能终止?痛的感觉,把所有其他的感觉都淹没了。全身四肢百骸,几乎无处不痛,连头发指甲都在痛。她知道,欧阳暖在为她担心,所以她尽力咬着牙,不发出可怕的叫声……可是,汗与泪齐下,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她心里有个朦朦胧胧的意识,她要死了,她要死了……她也宁愿死去,立刻死去,以结束这种撕裂般的,无休无止的痛!眼前一直有很多张面孔在晃动,这些面孔,像是浸在水雾里,那么模模糊糊的,飘飘荡荡的,隐隐约约的。她依稀看到肖衍,看到沈氏,看到老太君……这些人在她眼前,像走马灯似的不停的转。可是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太过渴望产生的幻觉罢了,眼前只有产婆,只有欧阳暖,只有红玉……蓦然间,那撕裂般的痛楚又翻天覆地般的袭来,她被这强烈的痛楚又拉回到这个世界,听到欧阳暖在喊她的名字,红玉在用冷水泼她的脸,产婆在掐她的人中,并且试图往她嘴里塞着人参片……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正挣扎着要来到这个世界。
产婆满头是汗,对欧阳暖道:“不好,孩子是头上脚下,转不过来!”
欧阳暖的脸色变得更加可怕,她几乎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产婆到底是经验丰富,稳了一下神,又慢慢把孩子的腿给送进去了,然后慢慢在里边复位,并且寻找着另一条腿,等再拽出来的时候,产婆的脸更白了,居然是一条腿和一条胳膊先出来!横生倒养就是说婴儿在母亲肚子里的姿势是横着的,头部无法转下,弄不好就会一尸两命。
欧阳暖并没有见过女人生孩子,更不知道生产的过程这样可怕,她死死盯着产婆,目光几乎像是两块寒冰:“现在怎么办?”
“这……我没有办法了!大人小孩只能保住一个!”产婆急切地道。
欧阳暖闻言,全身都在抖,如同筛糠。
红玉的眸子中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双唇颤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表姐有多么看重这个孩子,欧阳暖比谁都要清楚,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不管做出什么样的抉择,都一定会有人痛苦!她只恨自己的理智一下子都烟消云散,目光盯着林元馨的面孔说不出话来,就在她即将说出要保住大人的时候,林元馨突然抓住她的手:“我……要孩子……一定要留下孩子!”
欧阳暖的泪水模糊的眼眶,她的面容带上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悲戚,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可怕的意志力,她近乎冷酷无情地道:“不,要大人,一定要保住表姐的性命!”
“去找剪子和刀!”产婆大声道。
红玉快步走出去,跟正好赶过来的丫头们撞在一起,连忙斥责:“听见产婆的话没有,还不快去!”
丫头找来剪子和刀,产婆看见欧阳暖站在里面,脸色都已经变得惨白,林元馨疼得厉害时总是要把握住欧阳暖的手,但是她抓得那么紧,几乎要把骨头都捏碎了,这时候欧阳暖的手已经青肿起来,快要不能动弹了,产婆赶紧用力掰开林元馨的手,迅速道:“这种场面没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能看?快出去!”
欧阳暖没有再坚持,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面对失去的结局,如果孩子保不住,大人同样保不住呢?她该怎么办?产婆要用剪刀搅碎那个孩子,然后再把他弄出来,欧阳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强烈的震撼与痛楚,快步走了出去,她要去找人,不管是谁,救救表姐!
一出门,却撞上了贺雨然,他立刻道:“我刚才没找到重华,但是我已经给他留了口讯,现在告诉我,萧夫人怎么样了?”
欧阳暖脸色从未如此苍白过,她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好半响才道:“产婆说只能留下一个……”
贺雨然握紧了拳头,“让我进去看看!”
欧阳暖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是个大夫,让我进去。”
欧阳暖咬紧嘴唇,这时候,什么也比不过表姐的性命重要,哪怕要身败名裂,也总比命没了好,她当机立断,快速冲进屋子,大声道:“所有的丫头都下去,这里有我和红玉在就好!”
丫头们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为难的神色,欧阳暖的面色从来没有这么严厉过:“下去!”
丫头们不敢再坚持,一个接一个退了出去。欧阳暖看她们全都走了,才对门外道:“进来吧。”
产婆正忙着用热水烫剪子、刀子,打算消了毒就要动手了,用看到贺雨然走进来,惊得目瞪口呆:“男人怎么能进来!这是什么地方!老天啊!”
欧阳暖的眼睛在燃烧,脸色却苍白如纸:“住口!他是大夫。”
“可是……”产婆还要说话,欧阳暖冷漠地道,“这种时刻还讲究什么避讳,若是我表姐的命没了,谁敢承担这个责任!”
产婆愣住了,额头上大滴大滴的冷汗往下落,贺雨然已经快步上前去了,床上的林元馨已经奄奄一息。她的脸色,已经和一张纸一样的白,汗水已湿透了头发和枕头,嘴唇全被牙齿咬破了,整个人已失去了意识,气若游丝。
婴儿的小脚是又软又嫩,要是劲儿使大了,稍不留神就可能使孩子落下残疾。可这孩子现在是进也进不去,出也出不来,眼瞅着就得憋死,怎么办呢?贺雨然狠下心来,他回头问道:“有没有簪子?”
欧阳暖一愣,随即就把头上的发簪拔下来递给他,那簪子又细又尖,贺雨然拿起簪子,冲着婴儿的小手心就扎了过去,扎完了小手就扎脚心,一连扎了几下,由于条件反射,孩子一疼,居然缩动起了手脚,他又趁势一送,就把孩子的胳膊和腿又给送进去,接下来就再重新复位,去找孩子的双腿。
欧阳暖在林元馨嘴中又塞进一片人参。“表姐,你必须清醒着才能用力……支持下去!不要放弃!咱们闯过这么多难关,不要在这个时候发放弃啊!”林元馨听到欧阳暖说的话,感觉到有冰凉的泪水不断滴落到她的脸上,她努力大睁着眼睛,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努力按照她的吩咐,一遍又一遍的去做。
产婆看的目瞪口呆,贺雨然冷声道:“还不过来帮忙!”产婆这才冲过去,帮着贺雨然,一通折腾终于把孩子顺利带了出来。虽然没有脐带绕颈,但是由于羊水已破,又长时间憋在娘肚子里,孩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憋得浑身青紫,眼瞅着就不行了。
“是个儿子!”产婆提着婴儿的双脚,狠狠的连拍了几下屁股,但是孩子还是没有哭声出来。
“快,把孩子放平!”贺雨然连声道。产婆惊讶,贺雨然已经把孩子平放到旁边,先是掰开小孩的嘴,低头嘴对嘴的把孩子嘴里和鼻子里的脏东西给吸了出来,接着又往孩子嘴里吹了几口气,这才重新抱着孩子打了几下屁股,“哇”的一声,孩子终于哭了……
这样的举动,连欧阳暖都看得呆了,这孩子浑身血淋淋的,不要说贺雨然只是个大夫,他就算是孩子的亲生父母,也绝做不到如此。如果今天肖衍在这里,他唯一会做的选择就是,保住孩子,放弃林元馨。
孩子浑身仍旧是青紫的,贺雨然沉声道:“冷水,快取冷水来!”
现在哪里来的冷水?欧阳暖一顿,立刻对红玉吩咐道:“去打井水,快点!”
井水打来后,贺雨然先从盆里取出一捧冷水按在孩子身上上下搓揉,等到浑身都搓遍以后,就从腰间取出一个瓷瓶,将瓷瓶里面的丹药揉碎,然后继续在孩子身上揉搓,反复几遍之后,孩子身上的淤青居然渐渐变浅了,孩子的呼吸也渐渐顺畅平稳了许多,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产婆做了后续的清理工作,由于疲惫和失血过多,林元馨已经出现了昏迷的症状,贺雨生帮她把过脉搏,松了口气,道:“没事了。”
林元馨昏迷了一天一夜,她实在是太累了,贺雨然和产婆都已经离去了,欧阳暖坐在灯下,看着乳娘抱着孩子轻声哄着,她慢慢站起来,走了出去。
今天一天,她实在是从未经历过,再活一次,她以为什么都能够掌握,可是偏偏,她掌握不了老天爷的旨意。今天,林元馨若是就这样死去,她绝不会原谅肖天烨,也绝不会原谅自己!就差一步,只差一步而已,林元馨和孩子都在死亡的线上打了个转儿,好在她活了过来!欧阳暖叹了口气,冷风吹过她的脸面,终于让她慢慢镇定下来,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就在这时候,一个面目陌生的小丫头突然跑过来:“欧阳小姐,您在这儿啊!奴婢到处找您呢!老夫人伤心过度,现在还卧床不起,听说萧夫人生产了,想要请您过去问问情况呢!”
欧阳暖从凉亭里站起身来:“好,我过去看看。”
小丫头弓了弓身:“是。奴婢在前头带路,您脚下仔细些。”
从这里到贺家老夫人的正屋,要通过那座太湖石堆成的假山,路稍微有些崎岖,欧阳暖想起假山后就是那座神秘的小楼,心中不知为什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走到一半,突然顿住脚步:“你是贺老夫人身边的丫头?为什么从没见过你?”
“二少爷没了,老夫人着身边的四个丫头都过去二夫人那里帮忙照料,奴婢是临时替上来的,原先在前院伺候的。”小丫头伶牙俐齿,说的十分在理,可是欧阳暖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因为路越走越不对,眼看就要从小楼门前经过,一股大力突然撞向欧阳暖的腰部,她突然一下子撞在了一个人柔软的身体上,不由得吓了一跳。
前面站着的,是披着厚重面纱的贺家婷。
欧阳暖冷冷地向后看了一眼,那小丫头果然已经畏缩地退出去了,她回过头看着贺家婷,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出人意料的,贺家婷低下头去,欧阳暖分明听到她无限悲伤地长叹一声:“你这张脸实在是太美了,连女人看了都心动,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你。”
欧阳暖知道,自从贺雨然回来后,揭穿了毛氏预备李代桃僵的把戏,这一对母女就此沉寂下去,就连毛氏也很少在她面前出现。
贺家婷继续往下说:“我原本也有一张漂亮的脸,引得平城多少豪门公子趋之若鹜,可是,几年前,一次意外的火灾毁了我……我的脸烧伤了。从此后我就秘密地住在这幢小楼里,宁可人们认为我一直生病不能见风。”
她的语气哀戚,听得出来并不是在说谎。欧阳暖心底涌起一股同情之心,最重要的是,贺雨然刚刚救了林元馨的性命,而贺家婷是他的亲妹妹,纵然她曾经不怀好意,欧阳暖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静静地道:“我能理解你的痛苦,而且我要谢谢你的大哥,如果不是他,今天我的表姐一定会很危险。”
没等欧阳暖说完,贺家婷冷漠地打断了:“他本来就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她仔细地盯着欧阳暖的脸,目光带上一丝隐隐的漠然,“可惜他治不好我的脸,只能留下我的命而已。”
欧阳暖的微笑,在贺家婷看来会是一种讽刺,欧阳暖明白这一点,更不想刺激她,所以她道:“贺小姐,有些事情不是人力能够扭转的。”
贺家婷完全像是在自言自语:“本来你要是乖乖听话,暂且做我的替身该有多好,这样我就能顺利嫁给方恒,等生米煮成熟饭,他就算想要抛弃我也不可能了。可是大哥坏了我的计划,他竟然告诉方恒说你并不是贺家婷!”
欧阳暖微微皱眉:“这种事情,如何隐瞒都隐瞒不了多久的。”更何况,肖重华一早已经知道了真相。
“我不管,我第一眼看到那个男人就爱上他了,我绝不允许别人破坏我的计划!”贺家婷的目光带了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疯狂,“好在我有了新的主意……”
欧阳暖从未被人用这样可怕的眼光盯着,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冷沉:“你想要干什么?”
“大哥说过,将来如果有美丽的女子过世,他会想办法买来那女子的脸皮,剥下来给我,到时候我就能有美丽的面容了。”贺家婷的目光越来越可怖,越来越疯狂,她不由自主靠近了欧阳暖,“可是他一直叫我等,一直叫我等!两年前等到的那一个,竟然失败了!大哥说血液不相容,让我继续等,可我等不了了!你不就是现成的人选吗?世上还有多少比你更美丽的女人呢?方恒一定会喜欢你的脸!他一定会的!”
这样的疯子,你不能和她说任何的道理,因为她根本不会听你理论,更不会相信!欧阳暖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换脸这种事根本是闻所未闻,你竟然也会相信?”
“相信,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相信!否则我就会不人不鬼的活一辈子!这件事情娘不肯帮我,祖母也不理我,只有靠我自己!”贺家婷猛地扑上来,死死抓住欧阳暖的肩膀,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强烈的恐惧和危机意识让欧阳暖的身上道发出一种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让她瞬间把比她更高大的贺家婷猛地扑倒在地。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她的膝盖就顶住了她的脖子,贺家婷拼命地挣扎着,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死死看着欧阳暖。
贺家婷身材很高大,很快欧阳暖就觉得自己压制不住她了。这小楼里不只贺家婷一个人,欧阳暖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事情等待着她,她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焦躁和恐惧!她不想就这样结束!理智告诉她,她现在要做的是快刀斩乱麻,迅速制服这个贺家婷,但贺家婷并不是柔弱的少女,不过一瞬闻的犹豫,她整个人已经将欧阳暖压在地上,手已经攀住了欧阳暖的胳膊,卡住她的脖子。
好凉的手啊,简直像是一块冰,透过衣领都能感到一阵寒气!
贺家婷的双手突然用劲,尖利的指甲隔着薄薄的衣服住下掐去,从左右两面紧紧地卡住了欧阳暖的脖子。她的动作是那么突然而利索,欧阳暖来不及挣扎,已被她卡得透不过气来。
然而,贺家婷说话的声音却已变成一副哭腔。她简直是在苦苦哀求:“求求你,帮帮我,好吗?我求你了,求你了……”
她哀求得越来越可怜,但是在欧阳暖脖子的手也越来越用劲,整个身子都几乎压在她的身上。
欧阳暖视线却开始模糊昏暗,只觉得周围一片虚浮。就在她快要脱力的时候,突然一道极为猛力的拉扯,将贺家婷一下子从她身上甩出去!接着一个人将她抱起来,陌生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欧阳暖深深一怔,仰起头,以惊悸未平的眼接纳了他俊美的脸。肖重华的一绺鬓发从冠中逸出,他说话的节奏很快,像是失去了往日里的镇静:“没事吧!”
欧阳暖摇了摇头,一时说不出话来,重重地咳嗽个不停。此时此刻,肖重华的双手无法控制似地颤抖着,面色发青,竟是一派惊惧之色:“贺家婷,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