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暖笑道:“二舅母,老太君总是与我说,娘虽然不是她亲生女儿,却自小聪明伶俐、个性温柔,她看着心里实在欢喜,从小就是当亲生女儿养大的,嫡母的恩德可要远远超过生母呀,您刚才竟说娘幼年丧母,要是传到老太君耳中,她老人家还不定怎么伤心呢!”
蒋氏脸上一红,自觉失言,豪门贵族之家从来都是只认嫡母不认生母的,今日自己这话实在是太失策了!
李氏脸上冷冷的,说话也不那么客气,道:“婉如进门这么多年,只要她谨守本分,尚书夫人就不必担心她在府里过的不好。张妈妈,去告诉夫人她二嫂来了,想必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多谢老夫人。”蒋氏含笑,起身告辞。
欧阳暖微微地笑:“二舅母不必如此多礼,祖母向来为人宽和,请您嘱咐娘好好养病,早日康复才是。”
蒋氏进了福瑞院,王妈妈早已在门口候着,一看到人赶紧迎上去。
蒋氏先问王妈妈:“你家夫人可还好?”
王妈妈脸上露出愁容,道:“您还是进去看看吧。”
蒋氏皱了眉,和王妈妈进了屋。林氏早已坐在桌边等着,见到丫鬟掀开帘子,蒋氏走进来,忙起身将她迎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下,亲自给她捧了茶,“二嫂。”
“你这么急着请我来,可有什么急事?”蒋氏问道。
林氏眼圈顿时红了,十足受了委屈的样子,道:“本来是件大喜事,可现在却成了祸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蒋氏皱起眉头,原先李氏见到自己不说十分亲热,却也是很客气的,今天来说了几句话却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她就起了疑心,来送信的人只说有急事要她亲自过来一趟,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说是什么事,现在看来,只怕这事情还真十分严重。
“二夫人您是不知道,我们夫人怀了身孕,本是从天而降的大好事,可不知为何偏偏被那惠安师太将这孩子说成是天煞孤星,这一切定然是大小姐弄的鬼,只是老太太和老爷一时之间都恼了夫人,恐怕这孩子留不得啦!”王妈妈站在一旁垂泪道。
蒋氏怔住:“天煞孤星?”心里却转的极快,那惠安师太在京都可是地位非同一般,欧阳暖不过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请得动?难道说……这事情老太君也掺合在里面?她精明厉害,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其中关键。
“二夫人,您看是不是可以想个法子除了天煞孤星的名头……”王妈妈继续问道。
蒋氏听着叹气:“惠安师太地位非同凡响,便是太后对她都是青眼有加的,你若是想要推翻她说的话,眼下是绝不可能的。”
“难不成就任由他们除掉我腹中骨肉,二嫂,这是我唯一的指望,我盼了多少年才能盼来这个孩子,您是知道的,现在可一定要帮帮我啊!”林氏急切地道。
蒋氏点点头,仔细思量了一会儿,有了主意:“这事情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好在你及时前来送信,有你兄长和我在,那老太太和你夫君纵然想要打这个孩子的主意也是不敢随便动作的。先保住了孩子,将来再想法子除掉这个天煞孤星的名头就是了,横竖他们心肠再狠,看见亲生孙子总是要心软的,只是你要当心了,这段日子纵然受气也要忍得,莫要因为一时之气而坏了大事。”
这本也是林氏的意思,只是现在由蒋氏口中说出来,她只觉得多了一分保证,不由得笑容绽放:“还是二嫂考虑的周详。”
蒋氏微笑起来,道:“你放心养着吧,将来这孩子出生,有个兵部尚书的舅舅,横竖吃不了亏去,况且你二哥将来还不止如此呢!”
林氏眼光一亮:“难不成大哥他……”
蒋氏冷笑:“撑不了多久了,侯府总有一天是我们的。倒是你,也要早点生下儿子才行,要不然,总归是虚的。”
林氏点头称是,眼角眉梢却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只要自己兄长继承了侯府爵位,自己就是堂堂侯爷的亲妹子,到时候自己的孩子一定会名正言顺继承这欧阳府!什么天煞孤星,都是满口胡言!
蒋氏一走,林氏立刻换了衣裳,披了件大红遍地织金通袖衫,鹅黄荷叶边凤尾裙,戴了赤金衔红宝石凤钗,又配上大红猩猩宝石耳坠,揽镜一照觉得单薄,索性加了件玫瑰红灰鼠皮披风,一扫原先的怨气和苍白,倒显得喜气洋洋了起来。
“夫人……”王妈妈看着她,欲言又止。
林氏冷冷一笑道:“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这院子里只有我才是当家主母。别以为仗着老太太撑腰,一个个就敢爬到我的头上来,等着看吧,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料理了!”
林氏一路带着笑容,仪态万方地走近寿安堂。丫鬟掀开帘子,她人还没进去,先听见李氏的笑声。
屋子里,欧阳暖正不知道说了什么笑话,逗乐了李氏,李姨娘也在一旁陪笑容逗趣,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
李姨娘梳了坠马髻,云鬓间带了两朵指甲盖大小的石榴花,穿了件湖绿色素面妆花褙子,妙目含烟,姿若弱柳,看来可怜可爱。林氏一看到她,心里就厌恶至极,脸上却还要摆出一副十分喜悦的样子,道:“老太太。”她给李氏行礼,接着笑道,“不知什么事这么高兴?”
原本的抑郁之气,随着蒋氏的到访一扫而空。
李氏刚才还带着笑容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李姨娘也一改刚才的活泼,垂着眼睑看着自己的脚尖,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似的。
欧阳暖笑了笑,道:“娘来了,快请坐吧。”
“老太太不让我坐,我哪儿敢坐下呢!”林氏微笑着,似真还假地说道。
“你倒真是客气。”李氏表情淡淡地啜了口茶,吩咐王妈妈看座,“你有了身子,坐下说话吧!”
林氏道了谢,仪态万方地坐了下来。
李氏问道:“吃了大夫的药,你身体可好些了?”
林氏微笑着回答:“多谢娘惦记,儿媳如今好多了,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我觉得这孩子与我十分的有缘分。”
李氏一听,不由冷冷看了她的腹部一眼,那目光带着说不出的阴冷,道:“看来这孩子你倒是喜欢得紧。”
林氏猛地朝她望过去,目光如炬:“老太太……”眼角好像有水光闪烁。
“不必紧张。”李氏淡淡道,“既然连尚书夫人都亲自来看望了,你也要快点把病养好,生个健康的孩子出来才是。”
这句话一出口,林氏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看来老太太已经改变主意,同意留下这个孩子了,至于其中的缘由么,自然不是因为她突然想通了,而是蒋氏的到访让她意识到林氏的后台很强硬,不得不暂时妥协罢了。
“是。”既然目的达到,林氏心情愉快地点头称是,眼角却打量着李姨娘和欧阳暖。
李姨娘表情十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无悲也无喜,可眼底深处却有一丝藏不住的嫉妒和怨愤,而欧阳暖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好像林氏要生出一个儿子,她也觉得高兴似的。为什么她就不能像李姨娘似的,一眼就让人看出底细……林氏暗中恼怒地想到。
时日如梭,欧阳府平静无恙,在李氏的直接示意下,李姨娘慢慢掌管了管家大权,她十分乖巧懂事,一应事物皆照个人等级行事,并不过分触及各人原先的利益,凡事如有不决便去请李氏定夺,一时之间倒也人人满意。欧阳治并不在乎谁来管家,既然府里面秩序井然,仆妇管事俱妥帖听话,也十分满意,唯独林氏恼怒万分,李氏借口她怀孕需要修养,将管事权力的剥夺从半个月延长到了孩子出生之后,她哪里肯甘心,便对欧阳治使出种种手段,一忽儿生病,一忽儿晕倒,一忽儿呕吐,一忽儿哭诉,可欧阳治这回却铁了心一样,不管她怎么闹腾,就是不理睬,甚至连福瑞院都很少踏及,生怕被这未出世的孩子克着了,再者林氏怀孕后,再美丽的容貌也多少会受到影响,欧阳治当然愿意去年轻漂亮的李姨娘处寻找欢乐了。林氏一看局势不对,干脆静下心来一心一意养胎,憋着一口气要生出一个健康的儿子来给所有人看,心里打定主意要让这孩子继承欧阳家,彻底粉碎这个天煞孤星的名头!
蒋氏在那之后又来了一次,却是送了个丫头娇杏过来,指明了是尚书夫人送给林氏的。李姨娘刚开始还不知道娇杏的厉害,去给林氏请安,却被娇杏挡在门外,说林氏身体不适请姨娘稍候,李姨娘在寒风口一等就是一个时辰,林氏最后也没见她。李姨娘回去后当然大病一场,欧阳治怜香惜玉问起如何着了风寒,李姨娘虚弱不胜一言不发,身边丫鬟抱不平将一切变本加厉说了一通。欧阳治怒气冲冲上门去讨伐,林氏却红了眼圈道:“老爷,我身体不适,实在不知此事,若李姨娘说的是我院子里任何一个丫头妈妈,我都会任她处置,但偏偏是娇杏,您是知道的,她是二嫂担心我孕期不适特意送来照料我的,如果惩罚她,岂不是当众给二嫂没脸?到时候二哥面上也不好过啊!”
这话是挑明了的,娇杏是尚书夫人所赠,并不是你欧阳府里可以随便处置的下人,你打了她就是打了林文渊的面子,你不过是个吏部侍郎,人家却是兵部尚书,官大一级压死人,你敢打一下试试看?
欧阳治的气焰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讪讪说了两句便退了出来,一来二去,李姨娘便看出娇杏的厉害了,从此都避着她走,娇杏看到连老爷最宠爱的姨娘都得夹起尾巴做人,不免将那泼辣劲儿更放出来两分,一时之间欧阳府上上下下谁都知道夫人身边有这么个厉害丫头了。
欧阳暖回到听暖阁,如往常一样,院子里各人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看到大小姐过来纷纷停下行礼。
然而到了廊下,却不见一个人守着,方嬷嬷很生气,刚要发作,欧阳暖却抬起手止了:“嬷嬷不必生气,先看看是怎么回事。”
转过走廊,就看到三两个小丫头和两个妈妈正围着一个丫头说着什么,那丫头一个劲儿地抹眼泪,哭的鼻子都红了。
看见欧阳暖来了,妈妈们都满脸是笑地站了起来,小丫头们则一脸局促不安的样子,再也不敢说话了。
孙妈妈立刻过来,第一时间奉了一个手炉上来:“大小姐,一直帮您加炭,热呼着呢!”
欧阳暖微微笑着接过来,方嬷嬷却冷了脸:“孙妈妈,这院子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一个两个不做事都在这里闲聊?你是怎么管事的?”
方嬷嬷是欧阳暖最信任倚重的人,孙妈妈不敢托大,陪笑道:“方嬷嬷误会了,宝娟刚才出去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哭鼻子,惠玉她们在劝着呢!”
“哦,摔了一跤?”欧阳暖看了一眼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宝娟,心道这一跤能把脸上甩出一道五指印来,倒还真是天下奇闻了。
宝娟素来胆小不敢惹事,只管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惠玉却是个爽朗直言的,她指着宝娟脸上对欧阳暖道:“大小姐,宝娟可不是在哪里摔了一跤,她是被人打的!”
孙妈妈暗暗叫苦,她劝了半天就是想要把事情压下去,现在惠玉却敢当面说出来,赶紧遮掩道:“大小姐别听这丫头胡说,是宝娟不小心摔了碗,奴婢一时恼怒打了她一巴掌……”
惠玉还要说什么,被孙妈妈狠狠瞪了一眼,便愤愤然地鼓起嘴巴不说话了。
“孙妈妈平日里最是和善,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打人。”欧阳暖淡淡的说道,“红玉,去把事情问清楚了再来向我回禀。”
“是,大小姐。”
孙妈妈脸一红,再也不敢开口了。
欧阳暖回到自己屋子,不过半柱香功夫,红玉便掀了帘子进来,“大小姐,事情是这样的,宝娟今儿去取大小姐用的早膳的时候,夫人房里的娇杏正好也去了,非说夫人今天胃口不好,想吃点别的,厨房管事说所有的早膳都是各房早先清点好的,要吃什么得提早订下,娇杏不依不饶,厨房管事就说替夫人现做要她稍候,这时候她看见宝娟拎着食盒要走,立刻抢上来掀了,硬生生夺了那碗枣熬粳米粥,还说夫人怀孕身子娇贵不能饿着,让大小姐等着吧,宝娟实在忍不过分辩两句,就挨了她一巴掌……”
“哦……”欧阳暖听着,冷笑了一声,听起来不过是一碗粥的事情,实际上却是借故当众打了自己的丫头,娇杏倒真是够胆量,她背后那人也的确是煞费苦心……表面上安心养胎,实际上还是在暗地里作鬼!很好,放着安稳日子不过非要上门来讨晦气,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红玉,我听说那娇杏生的倒是十分美貌,可是真的?”欧阳暖眉目间光华流转,说不出的清丽动人。
“回大小姐的话,那丫头身段苗条,皮肤白皙,五官秀丽,倒是十分标致的。”红玉仔细回想了一下,认真回答道。
生得美貌,性子泼辣,对林氏惟命是从,二舅母送这样的人来,只怕是打着让林氏替欧阳治将这个丫头收房,然后借机把欧阳治留在福瑞院的主意吧,这样也可以给那些不安分的姨娘一些警告,只可惜林氏为人十分善妒,根本不会容忍这样一个美貌的丫头得宠,这么一来,娇杏的作用可就大打折扣了。
“红玉,一会儿你吩咐下去,准备一些精致的糕点,送去福瑞院。”欧阳暖慢慢说道,目光中似有一抹狡黠的亮光。
“大小姐要送去给夫人?”红玉疑惑地问,以往都是大小姐亲自去送,怎么今天……
“不,送去给娇杏。”欧阳暖微微笑着,向她眨了眨眼睛。
红玉到了福瑞院,娇杏果真站在门口,俏脸含霜道:“夫人身子不适正在歇息,大小姐若有吩咐,姑娘就请跟奴婢说吧,奴婢进去通禀……”
红玉笑的十分可人,看到王妈妈在那边廊下冷冷瞧着,便扬声道:“不是来找夫人的,早上为了一点小事,院子里的丫头得罪了娇杏姑娘,大小姐心里过意不去,让我特地给你送些点心来,权当是替那丫头说声不是。”
说完,她将拎着的食盒打开来,揭开一层,里面装的是一小碟枣泥山药糕,一小碟菱粉糕,打开第二层,却是一碟子桂花糖蒸新栗粉糕,都还冒着热气,香气四溢。王妈妈一看,心道这大小姐惯常会收买人心,不过是一点小事,居然还专门派了人来致歉,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她多良善,端看她怎么对付夫人,便知道她最是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笑面虎,不由得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便是知道夫人恨透了大小姐,却也不好把笑吟吟的红玉给赶出去,娇杏原来还以为对方是来找回早上那一场,谁知人家是来赔礼道歉的,当即冷脸不好再端下去,讪讪地道:“姑娘客气了,请进来我屋子里坐坐吧。”
进了屋,红玉把食盒取出来放在桌子上,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红包递过去:“这是大小姐让我给你带来的,她说夫人怀了孕,王妈妈年纪又大了,娇杏姐姐如今是夫人身边最倚重的人,早上的事情不过是一场误会,还请你多担待着。”
娇杏狐疑地接过来一看,却是装着两枚金戒指,一根镶了红宝石的簪子,一朵南珠珠花,顿时脸上带了笑容道:“这怎么好意思……”她心道难怪欧阳府上上下下都说大小姐宅心仁厚,明明是自己欺负了她的丫头,若是换了别人还不跳起来,她却反过来给自己赔不是,当真是稀奇。
“大小姐最是心善不过的,既然给你了就断不会收回去,娇杏姐姐放心收着吧。”
娇杏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变得更灿烂了,赶忙拿了凳子请红玉坐下,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僵硬别扭。
红玉打量了一眼这间虽然干净却显得十分狭小的屋子,道:“早就听说娇杏姐姐是个爽利的人,看这小隔间收拾得这么干净整齐,果真是心灵手巧、秀外慧中。”
娇杏听她这么说,脸上还带着笑容,心里却有几分不乐意起来,自己来的最晚,得到的屋子也最差,还要与人同住,实在是与尚书夫人许给她的那些相差甚远,只是当着红玉的面,这些都不好露出来,只能讪笑道:“你真是拿我开心,不过是丫头,收拾屋子是份内的事情。”
红玉却笑问:“只是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才,这种屋子你也住不久的,何必费心去收拾呢?”
娇杏一愣,眼神却有些闪烁起来,道:“我是个丫头,不住在这样的屋子还能怎样……”
红玉微微一笑,道:“姐姐不要瞒着我了,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她拖长了声音,“夫人怀了孕,侯府二夫人这时候送姐姐这样的美人儿来,还用多说吗?”然后笑着指了指东边林氏住的正屋。
娇杏听了就勉强地笑了笑:“侯府二夫人是送我来伺候夫人的,并没有旁的,姐姐不要误会了!”
“这是怎么说的?”红玉故意露出惊诧的表情道,“听说几天前府里苗管事替他儿子来向夫人提亲,说的就是姐姐你啊,苗管事的儿子是跟着老爷后头办差的,人长得好又有前程,府里不少丫头求还求不来的好亲事,夫人却坚持不肯,说姐姐你是尚书夫人送来的,她做不了主的。苗管事出来后就到处跟人说姐姐将来是要嫁给老爷做姨娘的……这事儿所有人都知道了啊!”然后奇怪地仿佛喃喃自语,“只是夫人为什么还不让老爷将你收房呢?”
娇杏万万想不到红玉竟然说出这些话来,当初尚书夫人确实暗示过让她到这里来要帮着夫人笼住老爷的心,所以她一直以为林氏会让欧阳治收了自己,可是等了足足两个月,林氏也没有任何动静,这不得不让她开始焦灼起来。
红玉“哎呀”一声,一副自觉失言的样子:“我说这些做什么?这些事自有夫人做主,姐姐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娇杏脸上的笑容越发勉强,又闲聊了两句,红玉站起来起身告辞,走到门边时,顿了顿,转身回头看了娇杏一眼,道:“姐姐,虽然咱们相识不久,倒是十分投缘的,不要怪我多嘴,你还是要多多为自己打算才是。”
娇杏满脸复杂地望着她离去,只觉得心底涌上来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红玉一走,林氏立刻召娇杏去,盯着她问道:“红玉对你说了些什么?”
娇杏赔笑道:“夫人,大小姐让红玉过来向奴婢赔不是。”
“没别的事?”林氏咄咄逼人地追问,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还问奴婢来府里是否习惯,对了,她送来一个食盒,装了不少点心,奴婢一点都没动过,夫人要不要尝一尝?”娇杏轻声问道。
林氏冷冷道:“吃了她的东西只怕是要积食的,你自己留着吧。”
娇杏看着那冷冷的目光,只觉得心里一跳,低下头道:“不知道夫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出去吧。”林氏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
娇杏行了礼后转身离开,林氏看着她的背影,脸色越发难看起来,问一旁的王妈妈:“你说欧阳暖是什么意思?”
“夫人,这位大小姐的心思,老奴实在是猜不到。”王妈妈摇摇头,道,“横竖现在夫人怀着孕,她再胆大妄为也不会在这时候对夫人您动手的。”
“哼,我的孩子都被她害的变成了天煞孤星,她还有什么不敢的?”林氏冷哼一声,眼神充满怨毒。
王妈妈压低声音道:“夫人,大小姐的事情可以先放在一边,老奴会替您看着,想必她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只是这个娇杏,不知您可有什么打算吗?”
林氏眉头一皱,道:“二嫂的意思的确是想让我替老爷收房,借此将老爷笼在我房里,只是……”她不愿意再给自己培养一个对手,万一二嫂另有心思,娇杏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周姨娘。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不由变得更冷,道:“二哥或许是一心为我着想,可二嫂到底与我隔了一层,她有什么心思还未可知,保险起见,我情愿从自己的丫头里选一个老实木讷好掌控的出来。”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外面有妈妈唤了一声:“娇杏,你在这儿做什么?”
娇杏慌乱的声音传进来:“奴婢……怕夫人还有别的吩咐。”
林氏面色一变,与王妈妈对视一眼,王妈妈飞快地跑到窗边,一下子掀开窗格,就看到娇杏慌慌忙忙离开的背影,王妈妈关好窗子,回到林氏身边,道:“夫人,刚才说的话……”
“听见也好,你去回了苗管事,就说他求的亲事我应了,只是娇杏嫁人之后还留在我院子里伺候,我还用得着她。”
“夫人,尚书夫人那边是不是……”
“不必,回头我就说娇杏和那苗管事的儿子情投意合,自己来求我玉成的,她怪不到我身上。”林氏的声音越发冷淡,王妈妈知道她已经不想再说下去,心中不免叹息一声,不再劝说了。
下午,欧阳暖来探望林氏,这一回娇杏却是避在屋中,半点也没有出来阻挠的意思,她一路畅通无阻进了院子。王妈妈得到消息,慌忙迎出来,看见她身穿蜜合色棉袄,浅银红的对襟长褂,素淡绫棉长裙,脸上未着半点脂粉却是说不出的清丽难言,既不失少女的青春气息,又兼有端庄之态,仿佛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心中不免又惊讶了一回。
丫鬟为她掀开大红撒花软帘,欧阳暖微微一笑,走了进去,看到林氏坐在铺着大红闪缎坐褥的炕上,带着大红猩猩毡昭君套,穿着胭脂红点赤金线的缎子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长裙,耳朵上赤金镶翡翠水滴坠儿颤悠悠地晃在颊边,更映得她珠翠耀目,富贵无匹,只是因为怀孕兼之情绪不佳,再好的脂粉也遮不住脸上的斑点和憔悴。
丫鬟梨香正站在炕沿边,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盘内一个小盖钟。林氏正要从她手中接过茶,看到欧阳暖来了,脸上早已换了盈盈笑意,道:“这大冷的天气,难为暖儿想着来,快上炕来坐着罢。”
欧阳暖微微一笑,走过去道:“娘身上可好些了?”
林氏道:“已经大好了,还要多谢你一心记挂着。”
欧阳暖在炕沿上坐了,林氏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咳嗽了一声,欧阳暖忙上前帮她顺气,又接了梨香递过来的茶,倒在茶盅盖子里尝了一小口,见温度适宜,才坐到炕上扶了林氏服侍她喝茶,她面容温柔、动作自然,倒叫梨香看得傻了,暗道大小姐这么体贴周到、孝顺有礼,任是谁看了,都会以为她是继夫人的亲生女儿。
王妈妈看到,心中实在复杂难言,如今府中众人都说大小姐品格端方,行为豁达,性情恬静,容貌绝俗,二小姐欧阳可远所不及,只有夫人心里清楚,大小姐分明是个脸上笑嘻嘻心里却十分毒辣的厉害角色,可人前人后偏偏抓不住她一丝一毫的把柄,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当下笑道:“大小姐最是温柔体贴的,想是在老太太那儿做惯了的。”
欧阳暖回头看了王妈妈一眼,点头道:“娘身子不好,又怀了弟弟,不能在祖母面前服侍,我作为女儿自然要去为她尽孝的,王妈妈,你说是不是?”
王妈妈脸色一凛,看了面色沉沉的林氏一眼,低头笑道:“是,大小姐说的是。”本想要讽刺她两句,说她是老太太身边的哈巴狗,她却暗指夫人本该去老太太跟前立规矩,谁都知道夫人自怀孕开始已经很久不曾去老太太跟前服侍了……这个大小姐,是半点亏也不肯吃的。
“对了,娘,我差点忘了正事,二月初五是祖母的生辰,我写了一幅寿字,预备到时候给祖母做寿礼,只不知道这幅字是否合她老人家的心意,要请娘帮我拿个主意才是。”欧阳暖带着笑容,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种事情还需问你父亲,我哪里懂得。”林氏笑着说道,心道不过一个寿字,怎么就当得什么寿礼了,心中实在是瞧不起的。
“娘说的是,刚才女儿已经着人去请爹爹来此了,请他和娘一同帮我鉴定一番,就盼望着祖母能够喜欢。”欧阳暖说道。
林氏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容,心里却实在奇怪,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请欧阳治和自己一起来鉴定,这其中难道别有所图?她仔细想了一回,自己一直闭门不出,实在没有什么把柄会被她握在手里,也就稍微放心了些。
欧阳暖和林氏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见帘子一撩,娇杏冲了进来。
“夫人!”她面孔苍白,眼睛却是亮的惊人,整张脸有一种豁出去的神情。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小丫鬟满头是汗,神色惶恐:“夫人,奴婢拦不住……”
“这像个什么样子!还不快拉出去!”刚派人告诉了娇杏夫人为她决定了亲事,她就冲进来,肯定没好事!王妈妈恼了,指挥着丫鬟婆子要把她拉出去。
娇杏柳眉倒竖,杏目圆睁,道:“谁敢动我!”她以前是蒋氏身边的大丫头,十分得宠又泼辣厉害,到了这里又一直仗着是尚书夫人所赐,林氏对她多有依仗,福瑞院里谁不让她三分?这时候见她一副撒泼的样子,别人一时之间都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暖儿,娘有事处理,你先回去吧。”林氏看到欧阳暖站在一旁,不好直接发作,想要先打发她离去。
“娘,这是怎么了?”欧阳暖露出奇怪的神情,眼中波光盈盈,倒像是有些委屈,“咱们母女之间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吗?”
林氏放在裙边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指甲掐在肉里也不觉得痛,脸上却笑道:“暖儿说的哪里话,好像娘有什么事情要瞒着你似的,罢了,娇杏,你有话就说吧。”
“夫人!”娇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不愿意嫁给苗管事的儿子!”
话一出口,屋里子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
林氏的声音如同寒霜一般冰冷:“娇杏,今天我有事和大小姐商量,你有事情待会儿再说吧!”
“夫人!”娇杏猛地抬起头,“夫人,原来的主子送我来不是让我来给一个管事的儿子做媳妇的,她没跟您说吗?”她的下巴尖尖的,此刻高高扬起,眼睛里充满恼怒的情绪,“她是让我来为夫人分担忧虑,伺候老爷的!”
“你这丫头……”王妈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娇杏,“你,你疯了,竟敢在夫人面前说这种话!”
欧阳暖面色平静地望着林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她转过头看着娇杏,慢慢道:“二舅母送你来,只不过是要好好服侍我娘罢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娇杏眼中含着说不出的坚定:“奴婢的确是被送来伺候夫人的,可奴婢的卖身契还在侯府,便是夫人要随便嫁了我,侯府二夫人知道了,她也是不依的!”
“所以,你想要怎么样?”欧阳暖的声音一字一句,轻轻地回落在屋里,轻柔的如春风般拂面,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诱惑力。
娇杏脸上的犹豫之色只是一闪而过,她来这个府里,是因为蒋氏许了她姨娘的份位,那可是半个主子!她不是来给一个小小的管家做儿媳妇的!想到红玉所说的的话,她越发坚定自己的心思,大声道:“奴婢求夫人给个恩典,若是夫人嫌弃奴婢,就让奴婢回侯府吧!”
“大胆!”林氏被气得脸色都青了,王妈妈赶紧上去轻轻拍着她的胸口,道,“夫人还怀着身孕,千万保重身子,不要为了这个小浪蹄子坏了心情!”说完,她厉声对着娇杏道:“你到府里来以后夫人是怎么对待你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要不是夫人护着你,容得你在这府里猖狂吗?!现在翅膀长硬了,还敢跟夫人对着干了!”
娇杏一愣,脸上闪过一丝害怕,欧阳暖叹息一声,道:“娇杏姑娘,看你说的哪里话?苗管事的儿子虽然是娶你做填房,可到底他是跟着爹爹后面的,你嫁给了他又怎么会错?我娘可是全心全意为你着想,你可得想明白了才是。”
填房?娇杏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她这样的相貌,要在侯府里面不知道多少管事来求娶,何必特地跑到这里来做人家的填房?“奴婢不愿的事情,哪怕是夫人也强求不了!”
梨香跟了林氏多年,知道她的性格,不忍心看到娇杏将来被处置了,赶紧上去拉住她,道:“娇杏姐姐,千万不要这样跟夫人说话……”
娇杏想到自己偷听到,林氏说要在自己的丫头中找个老实可靠的这样的话,心中顿时恼火起来,一把摔开梨香的手,冷冷道:“别假惺惺的,当谁不知道呢,你这么小心翼翼畏畏缩缩的,还不是要让夫人以为你听话乖巧,将来攀上老爷做姨娘去?”
梨香愕然,继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自己是好心好意去帮她,反而被她这样误会!当真是好人做不得了!她一抬眼却看到林氏宛如毒蛇一般阴冷的目光向自己射过来,赶紧跪下,卑微地伏在了地上,道:“夫人饶命,奴婢断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娇杏却不管不顾地道:“夫人,自侯府将奴婢送过来,奴婢一直尽心尽力服侍您,没日没夜陪在您身边,为您分忧解劳、苦心劳力,纵然没有功劳也是有两分情分在的,您怎么能将奴婢送给人家做填房,这是辜负了奴婢原来主子的心意啊……”她掏出帕子开始哭泣,“夫人,奴婢也不是有意要违背您的意思,只是实在舍不得离开您身边,这院子里王妈妈年纪大了,其他丫头性子懦弱,便是将来夫人被人欺负了也没人替您说一句公道话啊!您就是看在奴婢为您分忧的份上,也请留下奴婢才是!”
欧阳暖听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娘,我说句真心话,娇杏姑娘人品性子都是出挑的,嫁给那苗沐做填房实在可惜了。”她目光往娇杏身上一扫,道,“娘要真的将她嫁过去了,只怕二舅母那里多少也说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