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狠者胜

欧阳爵在阳光下很认真地练箭,时不时好奇地回过头看看坐在廊下绣花的欧阳暖,最后终于忍不住跑过去问道:“姐姐,你在绣什么?”

欧阳暖笑了笑,欧阳爵便过去看她究竟在绣什么,越看越觉得奇怪,道:“这是什么花样,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黄色的缎面上,奇特的花样一行一行地排列着,欧阳爵只觉得这些花样看的十分陌生,而且每一种都是用不同颜色的丝线绣成,欧阳爵指着其中一个六角形小盒子的花样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六角玲珑盒,民间有一句话叫‘盒合所谓和合’,是说这个盒子里头的东西是永远富余的,取其谐音。”欧阳暖轻声回答。

原来如此,欧阳爵仔细瞧了瞧,惊喜地指着第二个浅黑色的图案道:“啊,这个我认识,这是唱戏用的鼓板,我看过那些人用绳子拴着拍击它发出声响,姐姐为什么要把这个绣成花样呢,而且我见过的都是紫色的,又怎么会是这个颜色?”

“鼓板的意义是‘整齐有度’,取其齐整之意。因为你所看见过的鼓板多半是用紫檀木做的,所以它们的颜色总是深得像墨一样的紫色,可是我要绣在黄缎上面,配上紫色显得俗气,换用浅黑色更合适。”

欧阳爵点点头,继续看下去,很快高兴地指着第三个图案说道:“啊!这是牌坊!”

红玉站在旁边扑哧一笑,实在忍不住说道:“大少爷真是的,这可不是牌坊,这是鲤鱼跳龙门的龙门呀!”

这个龙门,欧阳暖几乎把所有亮丽的颜色全用到了,汇聚得如同彩虹一般,实在是美丽万分。欧阳爵脸上有点不好意思,确实没有人会去绣牌坊的……好像不太吉利,他指着旁边的小鱼道:“那这就是鲤鱼喽!”

欧阳暖点点头,道:“没错,鱼的含义是昌盛。”其实有句话她没有说,原本这里她打算绣上两条相并的小鱼,一条雌鱼,一条雄鱼,一起游动,象征夫妇和好,子孙昌盛。然而欧阳暖转念一想,大公主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女儿,看到这样的绣品只怕触景生情,索性只绣出一条鱼来,这样一来,就必须更用心,更精致。

红玉解释道:“大少爷,为了这条鱼,大小姐费了不少心思呢!这鱼的其他部分都是用灰色丝线所绣的,而鱼鳞是用一种发光的银色,光是找这种丝线就花了不少时间,还要找工匠去用银粉染线才能做出这样光彩夺目的效果。”

“果然看起来栩栩如生。”欧阳爵仔细盯着那闪闪发光的鱼鳞看了半天,不由自主赞叹道,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到其他东西上,“旁边这只仙鹤的身子是纯白色,头顶是紫红色,这样浓艳的色调,真是美丽得无法形容了,姐姐真的很会花心思,难怪别人都说你聪明灵巧、秀外慧中。”

欧阳暖莞尔一笑,道:“你应当猜得出鹤的用意,但你认得出最后三样是什么吗?”

鹤的寿命长,寓意长生不老,这个欧阳爵是知道的,他的目光随着欧阳暖的问话落到灵芝和松树上,这两种物品的含义当然是吉祥和坚韧,只有最后一样白玉色的物品,他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是什么,只好老实道:“姐姐,最后这一样我可猜不出来,为什么像是一个三角鼎缺了一角?”

欧阳暖笑了,道:“这是磬,远古时期的一种乐器,如今只有皇室的乐师才会用。这样的乐器敲的人不能用力过大,必须轻轻地敲,才能发出清越而温和的声音来。即便是百种乐器一起使用,也能很容易将这种乐器的声音分辨出来,据传听上去是很美妙的!寓意‘卓尔不群’。这黄缎上的八样东西都有祝福之意,是为八宝图,你能明白吗?”

欧阳爵默然伫立良久,久到欧阳暖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他才突然说道:“这幅绣品,是要送给大公主的,是不是?”

欧阳暖含笑点头,眼睛莹莹发亮。欧阳爵低下头去,道:“姐姐,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需要去攀附这些权贵。”

“人在世间行走,没有谁能不低头的。大公主待我们有恩德,这份恩德并不是送一件绣品就可以解决的,我也只是聊表心意罢了。”欧阳暖这样轻松地说道,红玉却知道并不是这样,大小姐一边照顾老太太,一边自己动手设计木马铁环吩咐工匠们去做,还要抽出时间来绣这样八宝图,足足有三个晚上不曾合眼了。为了做好这幅八宝图,她几乎寻遍了所有吉祥如意的象征物,绣品拆了又绣,绣了又拆,便是京都最优秀的绣娘,也绝不会在一件绣品上花这样多的心思。这一切都是为了谁,没有人比红玉更清楚,在大小姐的眼里,最重要的人就是大少爷。

欧阳爵眼睛一热,垂下头不说话,良久才道:“根本不是这样的!姐姐全都是为了我!要不是我误闯猎场得罪了肖天烨,姐姐也不需要去向大公主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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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一愣,也顺着欧阳爵看向欧阳暖,大小姐却头也不抬,继续认真地绣着自己手中的黄缎,半点看不清她的表情,直到她将磬上头的最后一针绣好,才伸手拍了拍欧阳爵的头,似乎表示嘉许:“你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就好,大公主虽然脾气不好,个性难以捉摸,可究竟心地不坏,且她真正是帮了咱们,让你能从秦王世子手中逃下一条命来,这便很好了,莫说是一幅绣品,就是她要姐姐的眼珠子,姐姐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欧阳爵一震,黑亮的大眼睛里不知不觉蓄满了泪水,欧阳暖笑着望向他,道:“你是个男孩子,不要动不动就掉眼泪,这些姐姐能帮你挡着的,姐姐都会帮你挡,但有一天,姐姐护不住你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的时候,你还能掉眼泪吗?谁还会心疼你的眼泪呢?”

欧阳爵用力擦掉了快要流出来的泪水,把眼睛都擦红了,欧阳暖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庭院,若有所思地道:“一直以来,姐姐都尽心尽力护着你,可是这一次我才明白,我护不了你一辈子。咱们那位姨娘,瞧着慈眉善目,手段却厉害。这些年爹爹屋里的不知出了多少人命,发卖了多少人,一旦有女子怀孕,就会不明不白的消失,你知道吗,那也是咱们的弟弟妹妹,可是谁会去护着他们?”这样的环境,谁不愿意当嫡子嫡女,谁又愿意变成连性命都无法保障的庶子庶女?可生活的逼迫下,即便是嫡子嫡女,又有几个能始终保持单纯无暇明媚无忧的生活?

欧阳爵静静听着,他慢慢懂得了欧阳暖的意思。

“我的弟弟长大了。”欧阳暖脸上似乎在笑,眼睛里却有泪光,“我相信你什么都明白,姐姐再拼命,也只能在后院保护你不被人所害,前面的风雨还只能你自己去承担。”

欧阳爵靠到欧阳暖身边,只觉得有一股温暖柔和的香气,心里说不出的亲近,便低低道:“姐姐,以后爵儿再也不会这样鲁莽,让你为我担心了,凡事一定会忍着,绝不会再给你闯祸。”

沉默了片刻,欧阳暖又开口了,这次口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肃然:“你误解了姐姐的意思,姐姐不是叫你什么事都忍着,凡事要区分轻重,无碍大局的小事你都可以忍耐,哪怕别人当面甩你一耳光,你都要咬紧牙关忍着。可是只要妨碍到大局……爵儿,你要记住,真到了那个境地,便是你死我活、寸土必争,你若一味忍耐,死的便是你自己!当年娘要不是一味忍耐,也不会死的那样早!”

欧阳爵心头一震,娘就是折在面善心恶的林氏手里,才会白白赔上一条性命!

狭路相逢,狠者胜。

欧阳暖希望欧阳爵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对待无碍大局的小事,根本不用放在心上,但是一旦那人真正挡了你的路,就要毫不留情地彻底铲除!

红玉望着大小姐,第一次意识到她的苦心,若是直接和大少爷说这些话,大少爷年纪小,又刚受到挫折,心里正难过着,未必会听得进去,但她先是做了好多让大少爷欢喜的东西,又特地将花绷拿到这里来,特意引起话题说自己想要说的话,大少爷在感动之余自然比平时更能听得进去,大小姐这样灵巧的心思,当真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欧阳爵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抚摸黄色缎面上那只活灵活现的鲤鱼,轻声道:“姐姐,我前天早上看见那人,她平日里都要装作十分亲热的样子来与我说话,但前天她却一脸冷冰冰的,连话也不肯和我多说。她对我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我觉得她心中一定对咱们恨透了,姐姐你要小心才是。”

欧阳暖知道他说的是林氏,笑了一笑道:“她的心胸向来狭窄,一局输了一定要在另一局上扳回来。我猜着,她过几日一定会邀请苏夫人来聚一聚。总而言之一句话,她就是不让我们有安生日子过,欧阳可如今日子过的有多憋屈,她也要在咱们身上讨回来。”

欧阳爵皱眉道:“听说欧阳可在家庙中日夜啼哭吵闹,就怕祖母会心软放了她……”

欧阳暖微笑着拿起黄色缎面对着阳光瞧了瞧,脸上带了点满意,口中淡淡道:“祖母那边,自然不用怕的,毕竟目前爹爹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言下之意是说,为了爹爹的前途,作为被天煞孤星克到的欧阳可做出点牺牲算得什么?祖母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欧阳爵低声道:“莫非姐姐还有其他主意?我瞧着林氏一脸冷漠,不知她什么时候突然翻脸,姐姐一定要提前做好应对。”

欧阳暖脸上笑的很温柔,转脸对着红玉道:“你去告诉李姨娘,一定要好生招呼好妹妹,让她在家庙里专心念经为娘祈福。”

红玉愣了愣,欧阳爵却已经听懂了,立刻道:“你还不明白吗?我听说,欧阳可虽然住在家庙里,一应用度却还是按照小姐的待遇,她虽然是咱们家的二小姐,这一回却是祖母罚她,未免外人说闲话……你就照着姐姐的话吩咐,李姨娘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

红玉立刻意识到大少爷所言的意思,嘴角微微翘起,道:“是,鸡鸭鱼肉什么的太荤腥,对祖宗不敬,若是还继续往家庙里头送,老太太知道一定会生气,不如早些断了好。”

欧阳暖这是要断了欧阳可的一应用度,让她在家庙里头过苦日子,只是这样一来,也就是将欧阳可逼到了绝境,还不知狗急跳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欧阳爵虽然赞同,却有些担心地道:“姐姐,你可是有了什么想法?”

欧阳暖没有回答,却轻声对红玉道:“妹妹在家庙里身边如今只留了一个丫头,想必是孤单的很,秋月正好也在受罚,就让她一同照应妹妹吧,这样想必娘也能放宽心好好养胎。”

秋月做了欧阳可的替死鬼,一辈子都要不见天日,早已恨毒了欧阳可,这一次欧阳可进了家庙,林氏第一件事就是想尽方法把她们隔开,欧阳暖却要将秋月送去照顾欧阳可,这样的心思不可谓不深沉,恐怕夫人知道非要气的吐血不可,红玉低下头,掩住微微上翘的嘴角道:“是的,大小姐,奴婢立刻就去办。”

欧阳爵还想要问什么,欧阳暖却拿起黄缎子问他:“你说这条鲤鱼,用金色的丝线会不会更好看些?”

“不会,我觉得还是这颜色更好些……”

红玉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院子,直奔李姨娘的居所而去。

很快,李姨娘身边的亲信丫头佩儿领着一干妈妈们借口替欧阳可照料生活,进了家庙。欧阳可漠然地看着众人,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眼睛里的怒火却是无法遮掩。

佩儿脸上露出笑容道:“二小姐,我们姨娘怕您这里缺人照料,特意将一个人送过来,她是您用惯了的,想必能好好照料你。”

秋月从门外低着头走进来,身形瘦的像是一根枯柴,欧阳可的脸色这才变了,突然把头上戴着的金簪拔下来塞给佩儿:“我不要她,替我换个人!”

佩儿皮笑肉不笑地将簪子还回去,道:“二小姐的东西奴婢如何敢收,您还是自己留着吧。姨娘回禀了老太太,她老人家是同意了的,况且人已经送到,无论如何是不能退的。”

欧阳可脸色大变,再也忍不住,怒斥道:“狗奴才,你和我拿什么乔!我说不要就是不要,送来了也给我送回去!你当李姨娘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我告诉你,我才不怕她!我是这府里堂堂正正的二小姐,她不过是个姨娘,在我面前都还是半个奴才,就是仗着我娘养胎才能暂时代管家务,难不成真以为自己是女主子!”

佩儿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自从李姨娘掌了家事,连带着她也跟着水涨船高,底下的丫头妈妈们谁不巴结讨好,便是大小姐也从未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可这欧阳可却张口闭口狗奴才,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光景,哼!她冷冷看着欧阳可,声音冷然道:“二小姐,老太太让您是来思过的,不是来享福的,您的确是主子,可这些话也不是奴婢对您说的,是老太太的意思,您何必拿我这个奴婢出气呢?”

欧阳可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我不信!我要见祖母!我要见我娘!”说着她就要冲出去,佩儿一把拦住她:“二小姐,请您不要让奴婢们为难!”说着,冲旁边的妈妈们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去拉住欧阳可,不让她往外跑。

欧阳可对着上来的人又踢又打又骂,还咬了一个妈妈一口,那妈妈惨叫一声终于松了手。欧阳可虽然没有受到伤害,却依旧又是惊惧又是愤怒。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这样对过她。以前她有个下人无不奉承的亲生母亲林氏,有个宠爱她的爹爹欧阳治,祖母虽然严厉却也从未呵斥过她,她早已养成了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脾气性格,只有她欺负人的,何曾有人敢欺负她的?欧阳可咽不下这口气,大叫一声道:“冬荷,你是死人啊!”

冬荷是林氏防止欧阳可受委屈送进来陪伴的丫头,生的十分泼辣爽利,这时候看到二小姐吃了亏,立刻一头冲过去骂佩儿道:“你又是什么东西?连给我家小姐提鞋都不配,不知好歹的东西!你敢动我们小姐一指头看看,回头把这里的事都禀报了夫人老爷,看看以下欺上是什么罪名!”

佩儿被冬荷撞得一个趔趄,不由大怒,双眼一瞪,冷笑道:“二小姐乱发脾气你也不知道劝着,居然在这里火上浇油,当这家庙是什么地方?二小姐说什么做什么奴婢不敢反驳,你是哪根葱,当我不敢收拾你!”

欧阳可使了个颜色,冬荷知道这是二小姐要自己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立刻冲上去用力拉扯佩儿的头发,嘴里不停地骂她以下犯上,不知好歹,佩儿尖叫一声道:“你们还不快拉开她!”

妈妈们不喜欢刁蛮的冬荷,也看不惯狐假虎威的佩儿,乐的看笑话,一个妈妈站在那里大声喊:“哎呀,小姑奶奶,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敢这样瞎闹呀!”却光是喊着,一点也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

正闹腾间,只听“哐当”一声响,两人纠缠之间不小心撞倒了香案,一尊白玉菩萨落地开了花,玉碎得一地都是,众人都惊呆了。

冬荷惊天动地一声哭号:“快来人呀!二小姐竟然被人欺负至此,就连小姐给老太太的寿礼也被人砸了!这可怎么好啊!哎呀,我没活路啦,和你拼了算了!”

欧阳可冷眼瞧着,脸上露出满意,就是要闹大,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最好把爹爹和祖母都引来,让他们来看看自己在这里过的什么日子!让他们看到李姨娘借口管家是如何欺负自己的!自己就算犯了错,也是欧阳家的千金小姐,如今连个丫头都敢到自己跟前闹腾,哼,到时候在背地里捣鬼的欧阳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然而她转眼瞧去,却看到秋月一双冷幽幽的眼睛正瞧着自己,不由得心里一冷,那些得意半点都没了。

冬荷十分泼辣,佩儿居然抵不过,硬生生被她抓散了头发,脸上都多了好几道血痕,冬荷还是不依不饶,冲上去撕打她:“赔我家小姐的观音来!你个黑良心,想害死我家小姐,想害死我,反正我都活不了了,就和你拼了!”

佩儿也知道闯了祸,只能拼命道:“不是我砸的,明明是你故意撞上去的,还想冤枉我!这里这么多双眼睛都是看得见的,你随随便便就冤枉人!”

冬荷一口唾沫吐在她脸上:“我呸!你算什么,你家姨娘算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也敢算计二小姐,不得好死的东西!”

听到她辱骂自己的主子,佩儿终于着急了,血红了眼睛扑上去,二人顿时扭做一团。佩儿发了狠,居然也挺有力气,冬荷原先仗着撒泼占来的上风立刻没了,两个人一时打得难分胜负。房间里可是遭了秧,许多东西都被砸坏,其他妈妈们放了欧阳可,假意上前拉架,屋子里乱成一团!

佩儿大吼一声:“还不快去请李姨娘过来?”

李姨娘正在听人回报这几日府里的情况,突然听得外面一阵嘈杂,接着门被拍得震天响,有人炸雷似地喊起来:“哎呀呀,不得了啦,二小姐发了疯,她身边的冬荷正在和佩儿姑娘拼命呢,请姨娘快过去瞧瞧!”

李姨娘一路心急火燎赶过去,却在花园里撞到了刚刚从松竹院出来的欧阳暖,李姨娘忙过去请安道:“大小姐,听说二小姐正闹腾呢,是不是回禀了老太太……”

“祖母这两日正不舒服,你现在去岂不是让她老人家也跟着生气,我去吧。”欧阳暖淡淡道,黑玉般的眸子带了笑容,却叫李姨娘看得心中莫名安定下来:“好,就请大小姐代为做主。”

二小姐虽然失了势,可身份在那里摆着,自己一个姨娘,根本压不住欧阳可,大小姐是长姐,又是老太太跟前说一不二的人物,只有她去,才能镇得住场面,李姨娘心中暗自窃喜,不用自己动手就能解决事情,这当然是皆大欢喜。

欧阳暖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戳破,微微一笑道:“李姨娘,带路吧。”

前脚踏进欧阳可的房间,就看见冬荷还捂着嘴跪在地上痛哭不已,还不停地打自己的嘴巴,说是自己没有用,连小姐送给老太太的寿礼都看不好,看见丫头当面欺负小姐,自己也没能力管,不如死了好云云。

“这是怎么了,在家庙里闹成这样,是要气死祖母吗?”欧阳暖缓缓走进来,一路妈妈们都赶紧跪下行礼。

佩儿一看到大小姐来了,顾不得自己满身的狼狈,忙挤上去辩解:“大小姐,您可来了,奴婢可没法管了……”

“说的什么话!”李姨娘皱眉,道,“让你带人来伺候二小姐,怎么会闹成这样!”说着看了一眼二小姐,惊呼,“哎呦,这是怎么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秋月,快服侍二小姐梳洗,这个样子叫外人看见了可了不得!”

佩儿还要说什么,李姨娘一个眼色制止了,道:“还不快去把冬荷姑娘搀起来……”佩儿不甘不愿地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让她跪着!”欧阳暖冷冷道,众人都吃了一惊,不由自主都望向一向温和平静的大小姐,却听到她冷笑道:“娘是让她来照顾妹妹的,她却在家庙里跟人闹到这个地步!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连祖母的寿礼都摔了,要她做什么?这是欺小姐年幼,欺祖母不知道,不把主子当回事呢。若不是娘怀孕要行善积德,我就能先替她和妹妹处置了,不知死活!出去跪着!”话说到后面,语气冷漠万分。

冬荷惊疑不定地睁大眼睛,对着欧阳可求情:“二小姐,奴婢一心为了您啊,您一定要帮帮奴婢!”

欧阳可冷笑一声,对着欧阳暖冷漠高傲地道:“怕什么?你是我的丫头,是娘亲自赐给我的,没有我的吩咐,谁敢动你!”

欧阳暖淡淡道:“妹妹,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祖母让你来是吃斋念佛,为还未出世的弟弟祈福的,你却在这闹成这样,你还想不想出去?或者你是觉着这个家庙很好,预备安心在这里呆一辈子?如果你说一个是,我不但饶了这个不懂事的丫头,而且让她在这里陪你一辈子!”

欧阳可吃了一惊,花容失色道:“你胡说!爹爹不会不管我,娘也会救我出去的!”

欧阳暖淡淡一笑道:“祖母说要将你送进来,爹爹说了一句话你可知道?”

欧阳可的脊背不由自主窜起一股凉气,上前半步,看着欧阳暖道:“说什么?”

“他说最好关个一年半载,什么时候妹妹懂事了什么时候再出来。”欧阳暖微微笑着望向欧阳可,果然见她脸色变得越发惨白,咬紧了嘴唇不说话。

“妹妹,还要为这个丫头求情吗?你要是想求情,我这就去回禀祖母和爹爹,说你舍不得这个砸了祖母寿礼的丫头……”

欧阳可颤抖着嘴唇,眼光愤恨难忍,终究还是低下了头,狠狠道:“休说是死个把小丫头,姐姐愿意的话,就是死上三两个,也跟捏死几只蚂蚁似的,算什么,冬荷由得你处置就是了。”

李姨娘心里紧绷着的弦,渐渐松了。欧阳暖三两句话,就将欧阳可的软肋拿捏住了,二小姐原本是想要将事情闹大,然后去老太太跟前告自己一状,但是现在冬荷和佩儿争执起来,却无意之中砸了老太太的寿礼,这就太过分了,如果闹到老太太那里,大小姐随便说两句话,只怕二小姐出来的日子就遥遥无期了。

换句话说,二小姐能不能出去,还拿捏在大小姐手中,识时务者为俊杰,欧阳可怎么可能为了保住一个丫头而妨碍了自己的前途呢?出卖丫头保全自己的事情,她已经做了一次了,当然可以做第二次。

冬荷立刻明白过来,举起手往自己脸上使劲儿地搧:“奴婢错了!奴婢是猪油蒙了心,不知天高地厚,做错了事,以后再不敢了,求大小姐饶恕。”屋里屋外一时安静之极,只有她的求饶声和打在脸上的噼啪声。

欧阳暖淡淡望着她,红玉冷声道:“听不见大小姐说什么吗,拖出去!”

冬荷吓得不行,张口要喊饶命,李姨娘脸一阴,一眼瞪过去,一个婆子一把捂住她的嘴,几人七手八脚的将她拿定拖了出去。

看着拼命挣扎的冬荷,欧阳可目瞪口呆,屋子里顿时一片死寂。

秋月冷冷站在边上看着,始终没丁点反应,她是当年林氏亲自挑选,再亲自教导出来,专为照顾欧阳可准备的。她跟着欧阳可多年,早已是独挡一面的大丫头,吃穿用度,比外面普通人家的姑娘好了不知多少倍。见惯了富贵,眼光和心思自然也就要高许多,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想了一些,其中想得最多的,就是为自己谋一个好出路。比如说,作为小姐的陪嫁,当通房,然后顺利做姨娘,所以她一直为了欧阳可尽心尽力,以图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然而最终却被自己一直伺候的主子莫名其妙给卖了,这一生都要关在这个家庙里,不要说原先的美好想象全都化为泡影,连靠自己月银生活的家人也都失去了来源……她心中,委实是恨透了林氏母女。

欧阳暖看了秋月一眼,道:“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好好伺候二小姐。”

秋月低下头,应声道:“是,大小姐,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欧阳可看着秋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无意识地打了个冷战。

欧阳暖走出房间,李姨娘试探着问:“大小姐,冬荷这丫头……”

“从今天起,就罚她去浣衣,对老太太和爹爹那里怎么说,李姨娘应当知道吧。”

“当然,是她无意中打碎了老太太的玉观音,二小姐将她赶出了家庙。”李姨娘微笑着回答,欧阳暖点点头,道:“妹妹年纪还小,很不懂事,她这里就有劳李姨娘费心了。”

“是,大小姐,但凡二小姐有什么不好的举动,我都会派人去向大小姐禀报。”李姨娘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欧阳暖淡淡道:“姨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妹妹身子弱,我是怕她身子不适,有个头疼脑热的就不好了。”

“大小姐说得对,我会着人好好照顾,二小姐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去听暖阁告诉大小姐。”李姨娘立刻作了更正,红玉带着笑容望了这位姨娘一眼,她果真是以大小姐马首是瞻,而且一点就透。

说到底,欧阳暖不过是给了她足够的甜头,李月娥也不愚蠢,知道投桃报李罢了。欧阳暖微笑着道:“那就劳烦姨娘了。”

“大小姐客气。”

李姨娘一回头,就吩咐外面一个小丫头道:“暗地里好生看着二小姐,若是出了什么差迟,仔细你的皮!”

半夜时分,欧阳可突然睁开了眼,却看到秋月睁大了眼珠子定定站在床前看着自己,她吓得当场从床上坐起来,失声道:“你……你干什么?”

秋月披头散发的,赤着脚,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奴婢怕二小姐做恶梦,在这里守着。”

“你……你走开!”欧阳可看她这副阴死阳活的样子就害怕,大声呵斥道。

秋月看了她一眼,默默走到一旁去了,然而欧阳可过了一个时辰口渴醒来,秋月竟然又坐在她的床头,冷幽幽地望着她。又是一轮反复,秋月竟然像是刻意折腾她一样,不管怎么呵斥都赶不走。

接连闹腾了两个晚上,欧阳可又怕又累,可是实在熬不住,终究睡着了,最后却是被一滴滚烫的东西给烫醒了,她一抹脸上,惊叫一声坐起来,秋月竟然端着烛台坐在她床头,滴在她脸上的居然是蜡烛的油!老天爷,欧阳可再也忍受不了,大声呵斥:“不要坐在这里,去给我倒杯水喝。”

秋月冷冷地道:“这么晚了,二小姐喝水做什么?不睡觉么?”

欧阳可一愣,当即冷下脸道:“叫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做什么!”

秋月的目光还是幽幽的,跟女鬼一般渗人,只是多年的习惯使然,她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去了。欧阳可却从背后爬起来,猛地用瓷枕头狠狠砸了秋月的头,只听到一声闷哼,秋月头上血流如注,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欧阳可一把丢了瓷枕头,心里也害怕得要命,她原本并不想这样的,只是这些天没好吃的也没法睡觉,整天身边还有这么个心怀怨恨的丫头,今天是蜡烛油,怎么知道明天不是刀子?欧阳暖这是要害死自己,她不能坐以待毙,这几天她想尽办法给娘送求救的消息,却无论如何都传不出去,这回她自己偷偷跑出去,只要见到了娘,她一定能给自己想到办法!这种担惊受怕的鬼日子,她一天也不想过了!

欧阳可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秋月一眼,探身打开窗子,从桌上爬上窗台,从窗台滚落到外面的花圃里,把手臂都摔青了,她强忍着一身火辣辣的刺痛,扶着墙站起来,心中暗暗发誓,将来翻了身,一定要将这种耻辱千倍百倍地还给欧阳暖!看着周围漆黑的一片,她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转身飞快地向黑暗处走去。在她走后不久,一个小丫头从走廊处走了出来,提在手中的灯笼闪了闪,她轻声对旁边的妈妈说:“快去禀报,就说二小姐跑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欧阳暖正在为八宝图绣上最后一针,她连头也不抬,淡淡的道:“天色太黑,你们是眼花了吧。”

报信的蔡妈妈一脸肯定道:“大小姐,肯定不会错,二小姐打伤了秋月,跳窗子跑了。”

“妹妹一个闺阁千金,好好在家庙里祈福,怎么可能跳窗子逃跑,滑天下之大稽。你们不过是看到了一两个小贼,不赶紧去抓,居然还空口白牙说是妹妹,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欧阳暖放下手中的针,神色平稳地道。

蔡妈妈一脸迷惑地望着大小姐,不明白她的意思,红玉轻声道:“不过是个贼子,抓住了打一顿就是了,妈妈何必大惊小怪。”

蔡妈妈一愣,看了大小姐一眼,却见她的眸子明亮,只是微笑,然而眉目却如春花般盛放,有种动人心魄的惊艳,她心中一惊,顿时低下头去,道:“是,奴婢立刻吩咐底下人,务必抓住这个小贼。”

欧阳可路上遇到好几拨巡夜的婆子,吓得她心惊肉跳,好不容易来到福瑞院门口,正想要敲门让丫头放自己进院子,却突然听见平地一声雷响:“谁在那里?”

她惊觉不妙,正要开口回答,一个巴掌已经呼啸着落到了她的脸上,接着是重重的一棍子招呼上来!

她毕竟年纪还小,又多日担惊受怕,身子再也撑不住,一个踉跄匍匐倒地,她倒抽一口凉气,卯足了劲拼命想喊出那一声:“是我……”

然而那使棒子的人根本没给她机会,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大声呼喊:“快来人!有贼!”

欧阳可怎么甘心,拼命想要挣扎着爬起来推开那些人,无奈人家早有准备,一把堵住了她的嘴巴,拖到阴暗处就是一通狠狠地打!原本巡夜的丫头妈妈们越来越多,尖叫声斥骂声此起彼伏,将欧阳可全部的辩解声全数压在了下面。

福瑞院的丫头听到声音,开门出来查看,却被人挡住了路,蔡妈妈陪笑道:“不好意思,巡夜的婆子发现了一个小贼,问话不回答就是拼命跑,大家正捉住了教训呢!惊扰夫人了!”

王妈妈在里头大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敢在这里闹?”

守门的丫头大声道:“巡夜的人抓到了偷东西的小贼呢,妈妈去睡吧,不碍事的。”

王妈妈点点头,半点也不知道那边被打得半死的人就是自家夫人心疼的二小姐,毫无留恋地转身回屋子了。

欧阳可急得要死,眼泪都痛得掉了出来,奈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足足被打了半天,几乎没了哼哼的力气,巡夜的妈妈才挥手道:“送去给老太太处置吧……”

等林氏得到消息赶到寿安堂的时候,欧阳可浑身脏污的躺在榻上,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连哼哼都不能了。林氏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当下血液轰的一声一下子窜到头顶,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第四章后妈是下三滥婚事难题一锤定音成大业者不拘小节第190章突如其来的亲吻第三章第176章第148章谁也别想全身而退第二章欠我的你自己来还背叛主子没有好下场林氏的反击第十五章第四章皇家猎场猛兽惊魂洞房花烛夜番外篇三人行必有情敌到时候把你一块交代了谁是猪谁是虎背靠大树好乘凉牢牢握在手中的流沙凤凰于飞和鸣锵锵美人出浴刺客来访第172章第十七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第153章鸡飞蛋打算盘落空身居高处的邂逅第153章第八章第158章上门兴师问罪第202章来而不往非礼也第七章雷雨夜情意绵绵第154章色胆包天的二小姐割舌头和变太监第151章第146章不干净的东西要清干净国色美人各有芳华陌路遇亲别有隐情第四章第146章芳华美人各有算计第181章上门兴师问罪第189章倒打一耙很重要第191章第十一章太子府内婚事重提第185章继母的筹谋镇国侯府的风波山雨袭来风满楼贺家楼别有幽情第172章意料之外的真相第183章第一章弟弟不能死第154章山雨袭来风满楼大结局(下)第十章第十三章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背叛主子没有好下场大小姐奇货可居第146章武国公府上门提亲第181章大小姐是个硬柿子第五章上门兴师问罪大小姐是个硬柿子四两拨千斤只待东风起第十八章前世的荒唐人生芳华美人各有算计第157章下杀手深夜奔亡一场风波乍起第173章扮猪吃老虎第174章第201章横生倒养九死一生狭路相逢狠者胜泼污水的功力夺权的艺术第八章第20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