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的情况陈子华自然要比一般人清楚得多,几大派系的力量对比早已明了于心,这次来沣南,原本就存了找事的心思,即便不下这场大雨,他都会想方设法的拉着林安东过来绕上一圈,不为别的,就是为沣南县的县委书记沈子敬。
沈子敬是省委副书记沈永良的侄子,今年四十出头,在沣南县当县委书记已经七八年了,若非文熙市这几年风云变幻,始终都处于各方势力的角逐焦点上,市委班子调整了再调整的话,有沈永良这么硬的靠山,沈子敬早就发达了,进入文熙市打拼,不过迟早而已。
沈永良原本是韩冰尘阵营的干将,只是这个人的心思比较重,而且太会观风sè,看风使舵的本领太强,韩冰尘占优势的时候毫不犹豫投靠韩冰尘所在的李家,刚传来韩冰尘要走的消息,立马心思就活络了起来,而且暗中在几个势力之间来回摇摆,也正是因为这个,导致了陇东市委的张广宁跟陈子华之间的矛盾,最终被陈子华将张广宁彻底边缘化。
如今沈永良已经旗帜鲜明的站在杨宏斌的一方了,所以,他就成了陈子华要对付的目标,只是两人之间还有着相当大的差距,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面上,但陈子华却有别的办法,这个法子就是从细节入手,从沈永良的铁杆心腹下手,这第一个目标,就是他的亲侄子,沣南县的县委书记沈子敬,陈子华始终坚信一点,只要查,就没有查不出毛病的当官的。
听说眼前这个傻了吧唧的沈公子是沈子敬的儿子,陈子华乐了,这不是瞌睡了送枕头嘛,当下拦住鲁嫱,轻声道:“让他们砸!”然后给宁林和林无双打了个眼sè,拉着鲁嫱,几个人退到了大门口,却没有出去,对于里面已经乱成一团的情景视而不见,反而低声对鲁嫱说道:“让店里的员工注意自己安全。”他这话等于是白费蜡,这会儿店里都乱成一锅粥了,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打砸声,甚至连一楼大厅的吧台都被砸了,放高档酒的酒橱被一个小痞子用钢管子砸了个稀巴烂,各种名酒流了一地。
鲁嫱脸sè沉得像三九天的寒霜一般,却始终没有说话,按照陈子华的吩咐,一声不吭的站在陈子华身后,这时候二楼三楼也开始打砸起来,显然这些人早有准备,就等着一楼的讯号呢,陈子华了然的笑了笑,方才明白,方才不是这帮人傻,是摆明车马来找事儿的。
掏出电话递给鲁嫱,道:“报jǐng吧。”
鲁嫱没有接电话,道:“没用的,方才见到他们几个从楼上下来,就已经让吧台里面的人打电话报jǐng了,嗯,至少报jǐng三次。”鲁嫱显然已经不是当年学校里面那个腼腆的小女生了,在看到沈公子的时候就知道今天无法善了,直接暗示吧台的人报jǐng,不管是否起作用,手续还是要走的,免得到时候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陈子华听了鲁嫱的解释,心里一乐,今天这事也太凑巧了些,就是安排好了人来配合也做不到这么完美,低声问鲁嫱,“这些人干嘛这做?金鼎皇朝有没有违规的地方?”
鲁嫱解释道:“姓沈的开了一家琼玉楼的娱乐城,里面五毒俱全,吸引周边各县的人过来游玩,同时将县里的同行一一收购合并或者令其关门,金鼎皇朝则是他们吞并的目标,已经不是第一次闹事了,只是像今天这样还是头一次。”顿了顿接道:“所有连锁店都没有违规的事情,否则的话,早被姓沈的折腾得关门了。”
陈子华道:“这家伙脑子没毛病吧,这种事居然亲自出马,还做得这么嚣张?”
鲁嫱叹了口气,“在沣南,人家就是土皇帝,没有不给面子的。”
这时候已经有一群痞子装束的人从楼上下来,陈子华注意到,有的人的钢管上有血迹,不禁暗自皱眉,然后示意宁林堵住大门,他则侧过身子,拨通了彭铁山的电话,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又给陆愚卿打了电话,让他分两个人过来。
打完电话不到十分钟,彭铁山就亲自过来了,正好看到陈子华等人跟里面的人在门口对峙,金鼎皇朝在这儿的分店是自己买的楼,上下总共三层,面积很大,但唯一的缺点是只有一个门,堵住了这里,里面的人是一个也出不来,而沈公子等人本来就是找麻烦的,哪有提前溜走的意思?公安局那边又提前安顿好了,根本不可能有人出jǐng,所以也不怕门口被人堵住,这会儿里面砸完了,都下来在门口与陈子华等人对峙。
彭铁山才听了几句话脸就变青了,这事儿真要闹大,他这个市政法委书记也跑不了,立即钻进车里打电话去了,而方才跟着一块儿过来的两个特工,在陈子华的暗示下,接替了宁林,堵住金鼎皇朝的大门。
陈子华拉着鲁嫱退到一边,低声的嘀咕了半天,然后才让宁林护着鲁嫱进去,寻找躲在各处的娱乐城员工,顺便救治伤员,这时候彭铁山已经铁青着脸从车里打完电话回来了,站在娱乐城门口,眼神恶狠狠的盯着里面的那些小痞子,恨不得用枪把这些人全毙了去,他可不知道陈子华心里的打算,更不知道里面的沈公子就是县委书记沈子敬的儿子,否则话,早就想别的办法了,说不定直接打电话给沈子敬都有可能。
作为文熙市官场的一个老油条,彭铁山自然知道沈子敬的特殊门路,否则的话,方才在招待所的时候就不会跟许泽华那样商量了,但今天这事儿太过诡异,不管会不会闹大,最终都跑不了沈子敬,居然在县城里面出现明目张胆的黑社会,光天化rì之下,带着一大群的小弟明火执仗的打砸抢,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扰乱社会治安问题了。
看到宁林护着鲁嫱往里闯,彭铁山连忙拦住,道:“jǐng察马上就到,急什么,这样进去受伤了不值。”宁林他自然认识,那是陈子华的司机,很早之前就见过,虽然不知道名字,但人却不会认错,鲁嫱就更不用说了,上次在文熙市的金鼎皇朝娱乐城见过,后来张天鼎和鲁嫱夫妇也曾经专门上门拜访,他当然知道这就是陈子华的那个女同学。
鲁嫱却道:“不行,彭书记,你们看这些人拿的都是管制工具么,不少人的管子和刀上都有血迹,我怕娱乐城的员工或者客人受伤,要是不能及时救治,出了人命,金鼎皇朝可扛不起,无论如何也要进去救人!”
彭铁山这时才注意到,果然不少小痞子的武器和身上都有血迹,他的脸sè这一刻已经黑得像锅底了,当下想也不想,当先挤了进去,黑着脸对张牙舞爪众人喝道:“全他妈给老子蹲下!扔掉手里的凶器!”说着话,手已经放到了后腰,衣服下,藏着手枪,因为经常出门应酬,总不能不带枪或者把枪露在外面吧,像他这样当了一辈子jǐng察的人,自己都不知道结了多少死仇,不带枪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换了一把jīng致新式手枪,藏在衣服里面。
沈公子身后跳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小痞子,手里摇晃着一把西瓜刀,用刀指着彭铁山,轻蔑的喝道:“哪里蹦出来的老东西,这儿有你球的事儿,趁早给爷爷滚远!不然让你尝尝当西瓜的味道!”一边说还一边用西瓜刀在彭铁山脸前指指戳戳的,似乎随时都能划拉到彭铁山的脸上,身后的一众小痞子都跟着哄笑起来,乌七杂八的污言秽语层出不穷,骂什么的都有,仿佛眼中根本就没有彭铁山一样。
左手从兜里掏出证件,轻轻打开,捏在手里朝前一亮,沉声喝道:“jǐng察!都他妈给老子蹲下!”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彭铁山的右手抽出了手枪,指着眼前晃动西瓜刀的小痞子,“全部扔掉手里的武器,给老子蹲下!”语气当中,已经有了几分森寒的杀气。
沈公子架着二郎腿,坐在唯一完整的一张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xo,想必是从还没有彻底散架的酒橱里面搜腾出来的,轻轻泯了一口,然后慢腾腾的说道:“老东西,从哪儿捡了一把破枪跑少爷面前装样来了?整个沣南县就没有老子不认识的jǐng察,不想死就趁早滚远!”他一句话就揭了老底,意思是指彭铁山用一把假枪来吓唬人来了。
刚有些退缩的那个摇晃西瓜刀的痞子,一听沈公子的话,脸sè一变,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扑上来挥刀就砍,直奔彭铁山的脑门子,似乎没有丝毫的顾忌,这一下不光陈子华等人吓了一跳,彭铁山的目光中也闪过一丝yīn沉,久经沙场的他,如何分辨不出这一刀的真假?假如面对的不是他,恐怕就要把命搭上了,心里对这些人的凶残再无半点怀疑,目光一冷,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啪叭”一声枪响,小痞子握刀的右肩出现一个血窟窿,人也猛地往后一甩,手里的西瓜刀扔了出去,仿佛被大椎砸了一下似的,整个身子突然就摔倒在地。
沈公子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傻了,手里的玻璃酒杯掉到了地上都不知道,浑身都开始哆嗦起来,咬着牙瞪着彭铁山,一时说不出话来,其余的痞子却在彭铁山的目光威逼之下,纷纷扔掉手里的钢管子和西瓜刀,乖乖的蹲到地上,双手抱头,有几个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jǐng笛声呼啸着冲到娱乐城楼下,一队全副武装的武jǐng从军车上跳下来,眨眼功夫就整队完毕,在请示彭铁山之后,将沈公子和手下的痞子军全部抓了起来,塞进车里带走。
武jǐng前脚刚走,又是几辆jǐng车冲了过来,在娱乐城门口停下,十几个jǐng察一窝蜂的冲了进来,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jǐng官,挂着一级jǐng督的jǐng衔,应该是县局的领导才对,看着娱乐城里面乱七八糟的样子,领头的jǐng察沉着脸,目光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大厅当中正满脸怒气的张天鼎身上,缓步走了过来。
张天鼎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武jǐng抓沈公子等人的场面,愕然半晌之后,连忙让人重新收拾一间房子,准备招待陈子华等人,当然了,彭铁山也在这里,方才他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公安局居然没人理会,据说局长去县委开会研究什么抗洪救灾了,报案的事情就说了一声知道了,然后就挂了电话,差点没把彭铁山气背过气儿去,随后三不管的直接打电话到县武jǐng中队,武jǐng中队的队长就是从彭铁山身边出来的,岂能不给面子,立马就出动了,随后,气急了的彭铁山,居然从市局调了两个中队过来,不过这时候人还在半路上。
虽然被人砸了个稀巴烂,但主要都是明面上的破坏,像厨房和仓库这些地方,那些痞子是不可能进去的,仓库平时都锁着,又是暗门,不熟悉的人连找都找不到,厨房里面刀具太多,厨师当中不乏喜欢玩刀的,这些小痞子倒是挺灵xìng,没人去厨房找麻烦。
所以,收拾个清静房子出来倒是不费啥功夫,酒菜什么的也都现成,这会儿陈子华、彭铁山等人已经在鲁嫱的陪同下坐到包间里面去了,张天鼎则忙着处理方才的手尾,清点损失,受伤的人倒是没几个,基本上都是客人,已经被送去了医院,娱乐城的服务员倒是都没事儿,那些人一开始闹事,这些服务员就躲起来了。
正在指挥服务员清点损失的张天鼎看到涌进来的jǐng察,扭过头理都没理,这几个jǐng察他都认识,是县局的人,为首的是县局的副局长胡天霖,是沈子敬的铁杆手下,沈公子的很多勾当都有这家伙的影子,张天鼎岂能不知道,所以看到这人进来,当即转过头干自己的事情,对胡天霖根本就不理会。
胡天霖沉着脸走到张天鼎跟前,问道:“方才是你们打电话报的jǐng?”
张天鼎有点厌恶的回过头来,指了指门口,然后对服务员道:“把地上先收拾干净了,没用的东西全扔了,没得把疯狗都招来了。”方才他还在心疼损失,这会儿看到胡天霖,也不顾得正在收拾的大厅,也不理会这几个jǐng察,扭身就走。
胡天霖顺着张天鼎指点的方向看了看,半晌才回过味儿,原来是给自己指门口的位置,让自己走呢,当下心里的邪火儿登时就窜了起来,“张天鼎,我怀疑你们娱乐城聚众斗殴,扰乱社会公共安全,严重破坏治安环境,全部跟我回局里协助调查!”
张天鼎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打量了胡天霖一眼,然后摇摇头,转身走了。
方才临时收拾出来的单间就在一楼,是最里面的一间小包房,原本是张天鼎准备的管理人员临时休息的地方,也算是唯一没有被砸的包房了吧,陈子华等人就在里面坐着,所以,张天鼎撇开胡天霖之后,便朝小包间过来。
“站住!”胡天霖被张天鼎的无视给惹怒了,“张天鼎,希望你认清形势,不要暴力抗法,否则的话,我们执法人员是不会让你逍遥法外的!”这家伙说起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简直能把人的鸡皮疙瘩给吝掉了,张天鼎本不yù与此人一般照亮,却被这几句话给勾起了胸中的怒火,恨不得一棍子将这家伙给砸成稀巴烂。
扭过头来,目光森冷的盯着胡天霖,张天鼎道:“你不要得寸进尺,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他被胡天霖颠倒黑白乱入人罪的手段给气晕了头,连同归于尽的念头都生出来了,可惜张家的势力不在沣南,否则的话,哪里用受这些腌臜货的欺侮。
胡天霖冷笑道:“怎么,居然敢威胁jǐng察?哼,我们人民jǐng察是不怕你们这些犯罪分子的威胁的,走,全部跟我回局子,协助调查!”这家伙其实还没有闹明白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还在按照早先排好的剧本在演戏,在他的想象中,沈公子应该是圆满的完成了既定计划,并迅速撤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娱乐城的所有人员都弄到公安局去,这样一来,即便是最终张家的人出来将这次事情平灭了,金鼎皇朝也完了。
张天鼎气急反笑,道:“胡天霖,你真有种!”
胡天霖却根本不予理会,指着身后的jǐng察分派任务,“你,还有你,去三楼,从上到下,不管是什么人,一律驱逐下来,全部带回局里审查,你们几个搜索一楼大厅和所有的包房、卫生间、厨房什么的,把所有人员都带到大厅来,然后搜查可疑证物,看有没有藏毒什么的。”
张天鼎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胡天霖的目的很明确,这是要栽赃啊,真要给他们弄出一大堆毒品的话,张天鼎一家可就玩完了,直接就被人连根给拔了,“胡天霖,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