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这一天总算过去了,蒋婷累的就跟一天跑了二百里路似的,全身都发软,趴在床上半点儿不想动弹。蒋家现在又没有女主人,这乔迁之喜本就不应该有女眷过来。当然,孙芸是特例,她是蒋婷好友,无论啥时候来找她,都不显突兀的。况且,孙芸本就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这样的事情,她不来找蒋婷那才叫奇怪呢。
可是今日李家母女的到来,是在蒋婷的预料之外的。也正因此,蒋婷对李家的观感才会更降低了一层。
不过,孙芸一句话将人气走了,这事儿怎么着蒋家也得表个态。也就是说,她不但要跟老爹对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认罪,还得麻烦他再去跟李家人做来往。
唉,那家人正转着心思算计老爹呢。她真心的不想老爹再跟他们有什么瓜葛啊!
还有孙芸那个臭丫头。她只是没忍住把话说重了些,她竟然就给她哭鼻子,还哭了快有半个时辰不带停的!她好话说尽了,才在午饭之前将她劝好了。好在那丫头虽然拧了点,心还是好的,知道什么是好话什么是赖话。虽然她哭的很惨,但却主要是在自责自己做错了事情。这事儿却没影响了俩人之间的友情。
只是,想想孙芸是顶着俩核桃眼走的,蒋婷就觉得很囧,也很担心。这要是让孙芸的爹娘看了,不定怎么想呢?他们会不会觉得她欺负了他们的宝贝女儿,从此再不让孙芸跟她来往了?
唉,谁让她自己那么嘴欠的?要是孙芸的爹娘真不让她来找她玩了,那这往后的日子可就更没意思了啊。
蒋婷哀叹一声,在床上打了个滚,心里将自己怨的不行。想想今天这些事儿,实在是太悲催了!
这时,蒋婷的新任大丫头之一,恋绣,从外间轻巧的走到了床边。她垂着眼眸,声音十分低柔,里面含着十二分的恭敬,对正在床上打滚的蒋婷问道:“姑娘,已经到饭点儿了,让人传饭吗?”
蒋婷动作一僵,慢慢的爬了起来。作为一个灵魂年龄已经快三十的大人,蒋婷自觉刚才的举动实在太有损形象了。嗯,看来以后还得立个规矩。这内间,还是别让人乱进来了。好在她现在身体年龄只有十岁,还是个孩子。这么撒泼打滚,别人看了不会觉得太违和。
她下意识的扒了扒头,将原本就滚得十分凌乱的发型,弄的更乱了些。恋绣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蒋婷已经快要像鸡窝看齐的脑袋,表情不变的又问了一句:“姑娘,要不要先梳洗一下?”
蒋婷扒头的动作顿住。她慢慢的抬头看向今天刚刚认识的恋绣。
只见她身高比知画略高些,大约也就是一米五左右的样子。只是她的年龄看上去应该比知画大一些。知画十四岁,她应该得有十六、七岁了吧。
再看长相,恋绣显得更温婉一些。她不像知画那般明艳动人。知画她虽然才十四岁,却已经有了些潋滟的风情。而恋绣看起来更成熟沉稳些,样貌长得也好,但就是给人一种柔和宁静的美感,让人看了都会觉得心情平静很多。
蒋婷对着恋绣笑了笑,做出一副孩子应该有的萌样子,点了点头清脆的应道:“嗯,你先帮我先梳洗一下吧。不过晚饭还是别先叫了,一会儿我去父亲那里陪他一起吃饭。对了,也把知画叫进来,帮我找一身舒服点的衣服。这身衣服被我弄皱了,穿着去见父亲不太好。”
恋绣神色恭敬的福了一礼,先扶着蒋婷坐到了梳妆台前,又走到外间,去让人叫知画,随即吩咐了人去帮蒋婷打洗脸水,然后又进来走到蒋婷身后,帮她下头花,解发髻。
“姑娘,你想梳个什么样的发式?”铜镜里,恋绣柔美的脸蛋上,露出轻轻浅浅的笑容来。虽然铜镜有些浑浊,看不太清楚,但蒋婷就觉得那浅浅的微笑,让恋绣整个脸庞都亮了起来,变得十分动人。
“嗯,梳个简单舒服的就好。不过,恋绣你笑起来真好看啊。”蒋婷赞叹的说道:“你跟知画都生的很好看,也不知道父亲从哪儿找到的你们?今天一整天都忙得很,我也没来得及问问你们的身世。能跟我说说吗?”
恋绣脸上笑容保持不变,一边麻利的帮蒋婷松散着头发,一边认真对她回着话:“回姑娘,奴婢今年十七岁了。奴婢是幼年时家里太穷,被卖给人牙子的。奴婢被卖后,便与其他的很多姐妹放在一起被人专门调教。等调教好了,咱们这些人,有的就送进大户人家里做丫头;有的呢,就送进那些不洁的地方去。奴婢命好,十岁时被送到了一家富贵人家,做了个针线上的小丫头。一年前,那家人败落了,听说是做买卖赔了大钱。这些事,奴婢不敢乱打听,知道的并不很清楚。只是后来那家人要搬离京城,奴婢这样没有家人的小丫头,便都被主家送进了供人院。奴婢会一点儿针线上的功夫,在供人院时,便接些活计养活自己,求着管院子的大人没将奴婢胡乱卖了。一个月前,老爷来供人院挑大丫头,奴婢觉得老爷人看着慈善,就主动荐了自己。奴婢被卖之前,曾经伺候过前主家的姑娘,老爷觉得奴婢年龄大点儿,能照顾好姑娘,便挑了奴婢来府里的。”
恋绣一边说着,另一边已经帮蒋婷用粗齿儿的木梳子将头发全都顺了一遍,开始用篦子帮她梳发髻。
这时,知画也已经进来了,她也不用蒋婷问了,一边开着箱笼帮她找衣服,一边开口自我介绍:“奴婢也是自小就被卖出来的。不过奴婢是被人牙子转手卖进了瓦子里。奴婢被教导了几年,学读书、学作画、学弹琴、学跳舞、学唱曲儿……反正什么都学。奴婢本以为这辈子就毁在里头了,没成想三年前那瓦子的班头犯了事儿,被抓进了牢里。后来奴婢就得回了自由身。可奴婢那时才十一岁,在这京城里举目无亲,就自己到了供人院又将自己卖进了一家读书人家,也是伺候那家的姑娘。今年年初,那位姑娘要嫁人了。前主家,想让奴婢跟着去做陪嫁。奴婢……奴婢心里不愿,就求着那位姑娘将奴婢放了。再后来,就是跟恋绣姐姐一样,被老爷挑了来伺候姑娘了。”
蒋婷听得有些讶异,看着镜子里的知画问道:“哦?你为什么不愿给人做陪嫁啊?难道那家的姑娘待你不好吗?”
知画突然红了眼圈,低头掩饰着回道:“回姑娘的话,前主家让奴婢跟着做陪嫁丫头,是想着以后让奴婢能给那位姑娘添些助力……”
蒋婷听得一头雾水,问道:“添助力?你一个丫头能给姑娘添什么助力?”
知画刷的一下脸色通红,扭扭捏捏的回道:“就是……就是以后姑娘生产时,让奴婢那个……”
蒋婷看着知画动人的脸蛋,突然明白了过来:“他们是想让你跟过去给那位姑娘的丈夫做小妾的!”
知画和恋绣听着蒋婷大声的说着这些越礼的话,全都羞得满脸通红。知画窘迫的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了。倒是恋绣终归年龄大些,而且事先也受了蒋邕的不少嘱托,此时强忍了心中羞意,柔声对蒋婷劝道:“姑娘,你年龄还小呢,这些事儿……”
蒋婷抬手止了恋绣的话头,双眼发亮的看着知画,问道:“知画,你明白的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给人做妾?”
知画羞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可她听蒋婷问的认真,心中又怕这次还是逃不过那种悲苦的命运,因此壮着胆子跪在了地上,对蒋婷懦懦的求道:“回姑娘,奴婢以前,见识过做人妾的难处。奴婢,奴婢自知身份低贱,实在不想……不敢去贪求那样的富贵。求姑娘赎罪,奴婢、奴婢实在是……”
蒋婷连忙摆手让她起来,说道:“你快起来,不用动不动就下跪的,我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不会随便就对你们罚跪的。不过,你不想当妾这事儿很好,这个姑娘我得赏你。姑娘我生平最讨厌自甘为妾的女人了。嗯,赏你点儿什么好呢?对了,这个,我把这根簪子送你。你别看它样式简单,但上面镶着的碎宝石,可都是真的。这东西不太贵,但胜在宝石颜色纯正。这么正的红色,若是以后你做了妾可就不能用了。我送给你,你以后嫁了人戴上这簪子,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有多正确了。”
看到知画欢喜的将簪子接了,蒋婷对着镜子里还在认真给她梳头发的恋绣也问道:“那恋绣你呢?也不想给人做妾吗?你今年都十七岁了,快该嫁人了呢。你既然选择了进我们家,应该也是不想做妾的吧。父亲的情况你们都清楚,他可不是好色的人呢。”
恋绣听了蒋婷的话,窘的手都打颤,差点儿将刚刚梳好的发髻又给松散了。她急忙用头绳先给蒋婷将发髻缠紧了,才红着脸回道:“姑娘,奴婢从没想过……做人妾的事。奴婢……”
蒋婷对着镜子看着恋绣,笑眯眯的道:“嗯,没想过做妾就好。姑娘也有赏,这对耳坠子送给你,上头也镶着正红的碎宝石,跟知画那根簪子是一个意思。你放心,姑娘我心里有数了。等我什么时候从你这儿学会了刺绣的功夫,让父亲满意了,我就找个好男人将你嫁出去。知画也一样,你比我大几岁,等你年龄到了,我也帮你挑个好的当夫婿。行了,以后我这月季院里你们两个就先统管着吧。我先把衣服换了,咱们先去正房,等回来了再细细商量下,你们各自分管哪一片儿吧。”
知画和恋绣听了,忙站直了身子,恭敬的对蒋婷行礼:“奴婢们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