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回去后让人把嘴巴都闭紧了,今天在温家的事情,不能传到姑娘耳朵里去。”上了马车后,蒋邕沉着脸低声吩咐着张总管。
“是,老爷。”张总管看了一眼外头一直送到大门外的温家三郎和温家二郎,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那个温家二郎还好,可那三郎这次真是惹了祸了。开头时,他问蒋邕的那句话里对婷儿姑娘充满了敌意。张总管觉得那话自己听了都觉得腻歪,更何况疼女如命的自家主子?唉,有了这么一次,那温家小妹再想得到老爷的真心相待可就难咯。
“我问你,你那里新人手训的怎么样了?挑几个好的过来盯着温家,给我仔细的查清楚温家每个人的性格为人。能办到吗?”蒋邕忽然对张总管问道。
张总管忙收敛了心神,仔细的答道:“老爷,若只是让人盯着温家,这没什么难的,小的回去就安排。另外,外院的人手都差不多了,就是内院的不太好寻。以前的那些丫头婆子们,小的觉得不可信,就没惊动他们。但也差不多了。虽不能保证全都可信,但大部分都是小的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身家清白的小丫头。到时候放到内院,正好方便新夫人调教。倒是以前暗地里的那些人,大都愿意跟小的一样转到明面上来当个管事啥的,是以现在咱们人手很富裕。不过年龄小的孤儿幼童,却还是难寻一些,现在拢共才找了三十多个。”
“他们愿意就好,咱们现在,圣上都看着呢,暗地里不能有人手,还是都转到明面上好。嗯,若是有不愿意进府做事的,你让人给买好土地和宅院,让他们荣养吧。内院的丫头婆子什么的,不用等着新夫人进门调教,你现在就定下规矩来吧。新夫人进门,规矩也不变。然后,现在人手上既然够了,那咱们府里那些个不老实的,你看着就赶在十月前都打发出去吧。”蒋邕沉吟着又道:“幼童的事情……实在不行,就去供人院挑,或者找人牙子买些穷苦人家卖出来的也行。只是一条,一定要查清了人的身家背景,不能挑个白眼狼回来。”
“是,小的明白了。”张总管小心的看了蒋邕一眼,指了指天上的方向,问道:“老爷,上面留下的那些人,也都送走吗?”
蒋邕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些人,可还老实?”
张总管思索了下,回道:“那些人还好,这几个月下来,也没什么不好的动作,都是只顾着做好自己的差事,连下人们之间的交际也不常走动。”
蒋邕点了点头,道:“那就先留着他们吧。其余的,别管哪个府上的,没错的多给些银子送回去;有错的就都挑了错打发出去,不用留面子。嘿,不过十年罢了,就当我镇北侯府是能让人揉圆搓扁的了,什么东西?”
张总管恭敬的应了,不再出声了。这府里的人事,除了当初他跟着侯爷一起买来的,更多的便是各家用各种理由塞进来的了。其实这也不过是各府的试探,试探老爷是否还是当年那个庸碌愚笨的蒋家三少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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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送走了蒋邕,温瀚便进了大门直往正院而去。他心里对这个比自己还大许多的妹夫,实在有些看不顺眼。自家小妹那么好的人,就叫他这么给算计了去,实在让人气闷。他得去再找爹娘问问,看看这门亲事可还能退了。
可他才刚进了正院院门没走几步,便看到一把打住扫帚铺头盖脸的冲着他砸了下来。温瀚惊怒交加的往后面躲去,可他刚退,便听到老爹的声音从扫帚后头传了过来:“你个孽障,给我站住!逆子,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老爷,老爷,你停手啊!来人,快点儿将扫帚抢下来……”温夫人气喘吁吁的拉着温大人不让他打儿子,一边喊着周围已经吓傻了的儿女和下人们过来帮她拉人。
哄哄闹闹了好一会儿之后,下人们终于将扫帚从温大人手里抢了去。温夫人拉着已经十几年没有发过这么大火的老伴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温大人满眼血丝的瞪着自己的三儿子,颤巍巍的指着他,最后一跺脚叹了一声道:“你这个逆子,你这是要害死你妹妹啊!”
温瀚傻愣的站在原地不敢稍动,直觉问道:“爹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就害了小妹了?”
温家大姐扶着温夫人,此时已经是满脸的羞愧,低着头不敢说半句话。温家二哥温潢扶着温大人,脸上满是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温家大哥在外地做外任官员,如今是常年不在家的。温潢入了京城的守卫军,也不是能常伴二老左右的。因此,家里能日常相伴的便只有温瀚这么一个儿子,是以老两口平日里都很疼爱他。但温大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家这三儿子除了读书外,竟然是个榆木脑子。与蒋家这门亲事,从头到尾谁也没瞒着他,难道他就不明白这里头的隐情吗?
“你、你、你……”温大人气得一个仰倒,吓得全家人又是一阵忙乱。
终于安抚好了温大人,让他回了房里歇息。温夫人才带着儿子、女儿到了外厅训话。
“今天的事情,你们都烂在心里,任谁也不要提起了,就当是什么也没发生过,明白吗?”温夫人目光锐利的扫过自己眼前的一女两子,又特别将目光转到了温家大姐身上,说道:“特别是你,记得把咱家的事情都烂在肚子里,别什么都跟你夫君说,明白吗?”
“是,女儿明白了。”温家大姐,满脸羞愧的点头应了。
“行了,你去看看你小妹吧。她如今,不知怎么难受呢。唉,咱们只盼蒋侯爷那人是个心胸宽阔的,不要因为你三弟而误会了你妹妹。否则的话,她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行了,你去吧,记得多开导开导她。已经都这样了,让她放宽心,这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温夫人摆了摆手,将温家大姐赶出去了。
温潢心疼的看着头发又白了不少的母亲,安慰道:“娘,那蒋大人都说是性子极好的人,必不会因为三弟几句话就误会了咱们家的。您和爹都安心些,小妹嫁到蒋家,一定不会受苦的。”
温夫人叹了一声道:“我哪里是怕蒋侯爷给她苦头吃啊?我是怕她自己给自己苦头吃!唉,潢儿,你差事上急吗?急的话就早点回去吧,别误了差事……”
“我请了一天的假呢,不碍事。我在家再陪陪爹娘。”温潢强露出笑容来对温夫人道。
“行了,那你去看看你爹吧。你爹他这人,性子最是执拗,又极重规矩。咱们家这次的事情,让他自觉丢了面子了,今日才会忍不住对你三弟发这么大的火气。你去劝劝他,这事儿并不全是咱家的错不是。”温夫人对二儿子道。
看着自家大姐和二哥都被打发走了,温瀚知道轮到自己了。这次他也不问了,直接跪倒在母亲面前,道:“娘,您要骂就骂吧。虽然儿子还没明白自己到底哪儿错了,但想来应该是错的不轻了。”
温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爱子,眼泪再也忍不住就流了下来:“傻儿子,你到底怎么读的书啊?往后,你常跟着你大姐夫多接触接触人事吧,再这么死读下去,娘真怕你就这么一直傻下去了。呜呜……”
温瀚看到自家娘亲痛哭,心疼的膝行几步抱着她的腿连声道:“娘,都是儿子错了,您要生气的话,就罚儿子吧。您别哭了,都是儿子不好……”
“唉,你知道心疼妹妹,知道维护妹妹,这又有什么不好的?”温夫人抹了抹眼泪,强笑着看着儿子,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那蒋邕太过纵着女儿了?是不是怕你小妹嫁过去以后,还要看一个十多岁的女儿的脸色,所以替她觉得心疼和不值啊?”
“是,儿子是这么想的。”温瀚满脸羞愧的说道:“儿子就是想提醒提醒那蒋邕,他马上就要娶小妹了,不能再那么纵着他女儿了。否则的话,太不像话了……”
“傻儿子,他疼自己的女儿,这有什么不像话的?”温夫人柔声道:“你可知道,这门亲事,是咱家理亏在先啊。那蒋侯爷从头至尾都以咱家为尊,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若不是你大姐在那天当着众人的面说破了身份,他又何必非要娶你爹这么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做继室?在你眼里,当然是自家妹子千好万好。可你又何曾想过,被人算计了婚事的蒋侯爷,他又是如何看待咱们家,看待你小妹的啊?”
“可,明明是他先唐突了小妹……”
“那不过是一场误会。你小妹那日穿了跟蒋姑娘颜色一样的衣服,他一时认错了,当时又情况紧急,他以为自家女儿受了欺负,这才在举止间有了不周之处。但那时,你小妹和你大姐都带着帷帽,身边跟着的也是赵家人。只要你大姐不说破身份,回来这事儿被人说上几天也就过去了。就算有人猜疑,也会猜到赵家身上,压根猜不到咱们温家。赵家适婚的女子有许多个,势力又大,哪有人敢真去找他家对证?何况,当时,蒋侯爷已经再三赔礼道歉了。若非你大姐一时糊涂,他又何必为了你小妹的名声来提亲?”温夫人细细的对自家儿子解释道。
“可,他一个鳏夫……”温瀚还是觉得自家妹子吃了亏。
“他是个侯爷!”温夫人苦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又道:“而且,你小妹还看上他了。瀚儿,蒋侯爷是个好人,否则的话他不会愿意紧紧为了一个陌生人的名声,就郑重的上门提亲。你今日那般责问他,实在不应当。你可知道,若有人传出蒋姑娘尚未及笄就能管家的闲话来,她还如何嫁人?她又不是无父母长辈在,十一岁就管家,不会让人觉得贤惠,只会让人觉得她轻狂!人家蒋姑娘费心费力的做那么好的月饼来讨咱家的欢心,可你不但不领情,还质问蒋侯爷不应该让女儿管家……唉,瀚儿,你让娘亲说你什么好?”
“娘,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温瀚后退几步磕起头来。他这下终于明白自己父亲为何会震怒,自己母亲为何会痛心了。他的话,他的态度,都将小妹陷入了更加尴尬难堪的境地啊。
“行了,既然知道错了,你就去跪祠堂吧。晚饭也别吃了,跪到你爹原谅你再回去吧。”温夫人闭了眼,摆了摆手让温瀚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温潢从里面出来了,蹲在了温夫人身边拉着她的手道:“娘,您要是累了,就去歇会儿吧。”
温夫人睁开眼,静静的看着温潢,而后忽然又流下泪来。她摸着温潢的脸,柔声道:“你这张脸,跟你亲娘长得真像。唉,我以往总觉得你不是我生的,所以对你就比对瀚儿隔了一层。但现在看来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宠他的,我不该那么宠他的啊!”
“娘,您别哭了。三弟很好,他真的很好,就是还没长大罢了……”温潢担心的抽出帕子来给温夫人擦着泪,安慰着她。他生母是在生他时难产致死的,他能从鬼门关活下来,全靠了嫡母。虽说嫡母待他终究不如大哥和三弟,但也是很好的。两位兄弟有的,他也从来不缺。他读书不好,生母还专门托了门路让他进了守城军……
“都已经十八了,还要什么时候才长大?”温夫人双手捂着脸,靠在二儿子怀里,哭声道:“你劝劝你爹,别让你三弟死读书了,让他出去领差事吧。咱们家那监生的名额是你大哥专门给你留的。你不愿用,给了你三弟好吗?明年就是新一次春闱,明年就让他下场,哪怕考不上呢,也要让他见识一下这人间冷暖!”
“好,好的。娘,我去劝爹,您别哭了。咱们家,您不能倒了啊。”温潢柔声安慰着温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肩,充当着她暂时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