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的房间里,安静的滴水可闻。
景王坐在床边冷冷的盯着刘曜,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声调冰寒的道:“不但自己差点儿丢了命,还连累了别人。这下你满足了?”
刘曜双眼发红的瞪着景王,像是困兽一般低吼道:“你明知道有人要杀我,却依旧任由那些人那么做!若你当时没把蒋大人叫走,我们又怎么会遇到那样的危险!”
“住口!有你这么跟父亲说话的吗?”景王目带讥笑的看着刘曜,说道:“哼,若我当时没把蒋邕叫走,如今你早就死了!有他在,射向你们的肯定就不止俩飞镖了!到时候,你以为人家会舍了自己的女儿去救你吗?那丫头心地单纯,才会舍了自己去救你。可蒋邕怎么会?那丫头就是他的命!”
刘曜死死的盯着景王,充血的双眼里开始弥漫出雾水,他仍旧倔强的顶撞道:“你怎么就知道蒋邕不在,他们就不敢下死手?那丫头比我还小,你怎么就知道她能救我?是你想让我早点儿死了,好让那贱人生的杂种当世子吧……”
“啪!”
清脆的耳光声打断了刘曜的歇斯底里。他再忍不住,眼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这就是他的父王!这就是他的父亲!他是他正经的嫡长子,是景王府名正言顺的世子。可他连一个卑贱侍妾生的杂种都不如,他的父王根本不拿他当儿子!母亲……若母亲还在的话……
景王站起身来,俯视着刘曜的目光里满满的都是蔑视:“蒋家的人,即便只是个丫头,她的身手也不会差的!即便她没能救你,那也是你自己找的!你最好明白,如果连自己的命都不知道如何保全,那这个世子位你就根本没资格去坐!本王,绝不会用一个蠢蛋作继承人的!”
景王走了,刘曜如傻了一般瞪着空荡荡敞着的房门,脸上痛苦纠结的表情渐渐放空,最后空成了满满的无力和凄凉。
他,被自己的父亲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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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晨,看着蒋婷强逼着自己,吃了跟往常差不多量的早饭后,蒋邕才满意的离开了她的房间,让她安静的休息。
可蒋婷还没睡着呢,却来了不速之客。无人通报,刘曜便那么推开门就进来了。蒋婷瞪着站在自己床前的“小柿子”,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样子不知该恼,还是该笑。她还记得自己摔下来时,往他脸上喷了口血,也不知道他事后得恶心成什么样呢。
昨天从空中摔下来后,她本着爱美的精神,将自己的脸死死的埋进了刘曜的肩窝里。所以她几乎全身都伤着了,就脸上却连个擦伤也没有。倒是他,虽然因为有她在下面垫着,身上没啥大事,但脸上却被石子、土砂,刮了好几处地方。嗯,原本清俊的小萌脸,现在整个破相了。也不知道还养得回来不?
刘曜静静看着躺在床上的蒋婷,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现在她全身除了脸上,其他各处都缠着绷带,看起来跟画本里的僵尸似的,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样子实在很吓人。
她伤成这样,全都是为了护着他。他的父亲都放弃了他,任他自生自灭了,她却拼了自己的性命护住了他。
想着之前自己与这死丫头之间发生的两次交集,刘曜不知道是该恼恨还是该感激。虽然性命比天大,但自从母亲去世之后,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遇见杀身之祸了。父亲以前虽然并不拿他当回事,但也不会随意让人杀了他。
可这次,父亲放弃他了。没有她,他活不下来。但活下来了,他却并不很开心。他应该感激她的,刘曜告诉自己。可他抬手摸摸自己仿佛已经空成了洞的心口,却完全生不出感激的情绪。
她救了他的命,他并不感激。因为,他意识深处并不想再继续这么痛苦的活下去了。母亲死了后,他便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了。所以,他活的很痛苦。现在,就连他的父亲都放弃了他,所以活着对他来说更像是种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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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感激她。但是能活下来,多亏了她。所以他还是要感谢她。
“那个,世子爷,您有什么事情吗?”蒋婷被刘曜看得不好意思了。虽然没镜子,但她也明白自己现在的样子很难看。这么被人盯着看,实在不怎么好受。
刘曜目光转到她干净的脸上,突兀的问了一句:“为何你脸上没伤?”
蒋婷一顿,不知该怎么答。她能说当时她为了爱美,就将脸藏在他颈窝里了吗?虽然大家现在都是孩子,但这话若说出来,也实在太尴尬了吧。
“咳咳,这个……世子爷,您是来看望我的吗?”蒋婷转着目光躲过“小柿子”疑惑的视线,看到了他手里拿的黑色小包。
“嗯,来谢谢你救了我的性命。”
“不用不用,若不是当时我的小花马惊了……”蒋婷客气的笑着,却见刘曜将手里的小黑包倒过来,倒出了两个黑色的飞镖来。
“你的马受惊,是受了我的连累。这两个飞镖,一个射在你的马身上,是为了让你自顾无暇。而另一个,原本应射在我身上的。或许正赶上我放慢了马速,竟然偏过去了。所以说,这次是你救了我。”刘曜冷冰冰的将两个飞镖放在了床边的小柜子上,接着又道:“你既救了我,那我便要谢你。你有什么想要的,说出来吧。”
蒋婷看着眼前这位“小柿子”那一脸冷漠高傲的样子,心里堵得想骂人了。话说,这孩子到底咋回事儿?她不但救了他的命,还被连累的伤成这样。他就用这个态度来道谢吗?
“嗯,如果我想要天上的月亮,你能弄来给我吗?”蒋婷眨巴着眼睛,装傻一样的问道。
刘曜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张了张嘴,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这个臭丫头,枉他专门来道谢,她竟然敢这么嘲讽他!
“你看,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东西你都能弄来的。”蒋婷闭了眼,掩饰住里面满含的讥讽,淡然道:“之前我曾无意中羞辱了你,想必你还在记恨。这次我救了你,那咱们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两清了,如何?”
刘曜原本空无表情的小脸,开始愤怒的涨红起来。他瞪着像是睡了一般平静的蒋婷,原本空成洞的心中竟然冒出丝丝火气来。她这样淡然轻视的语气态度,就跟平日的父王一般无二。
她看不起他。她竟敢看不起他!刘曜身侧的双手握紧了拳,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在这里乱发脾气。
“好,就依你所言,咱们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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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蒋邕来看望蒋婷时告诉她,景王和庆王他们先走了。因为皇上圣寿就在下个月,他们要赶去京城祝寿。蒋婷现在的情况,还要修养个六七天才能乘车赶路。他们自然等不及,只好先走一步了。
而蒋邕虽然现在已经接旨成了镇北侯,但毕竟还没有接掌印。若赶不上拜寿,倒也没什么失礼的地方。因此他干脆出钱租下了这间民居,决定要等蒋婷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回京复命。至于皇上那边,他恳切的拜托了庆王帮着说些好话。总之,他是不可能放女儿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修养的。
蒋婷听了挺开心的。虽然跟着两个王爷,保卫他们安全的人更多些。但毕竟像她这样小门小户出来的,还是不太适应跟位高权重的人走得太近,实在感觉压力有些大。
好吧,其实她是有些厌烦了见个人都得行礼拜见了。特别是那个乖张古怪的“柿子爷”,她是真的觉得很讨厌啊。
而蒋邕听说那位“小柿子”答应不再追究蒋婷之前的“忤逆”之罪了,心情顿时放松不少。他再也不想之前似的,整日里都板着脸了。
后面的日子里,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待在蒋婷房内,与她聊聊天,说说笑话啥的,好像又回到了望鸿关一样。
不过,那本《女训》蒋邕竟然还没忘了。蒋婷在享受着久违的父爱之余,却又十分痛苦的,一点点的死记硬背着那些拗口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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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月之后,蒋婷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京都北城门。雄伟厚重的城墙下,是直通城内的宽阔门洞。门洞两侧肃立着两排守卫的士兵,挺直的身板和锐利的目光,让人看了心生畏惧。
门洞内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但全都老老实实的接受着守卫兵的检查,不敢有人表现出丝毫不满。蒋婷看到,即便一些明显代表着身份不凡的马车或抬轿,也是一样安静的等待着检查盘问,并无仗着身份横冲直撞的莽撞之辈。而那些守卫兵,也是一视同仁的板着脸,挨个儿仔细的盘问和检查,看不出丝毫轻视或巴结之色。
这就是南唐军兵的气派吗?蒋婷看得有些感慨。现今的皇上重视军事,相应的军官士兵的地位也得到了更多的提高。皇上曾发诏书明令,军法面前,即便贵为皇亲国戚,也一视同仁,绝不姑息。
蒋婷转眼看向自家老爹,果不其然看到他已经红了眼圈。当年,蒋家人便是从这里走出了京城,走向了死亡。
“爹……”蒋婷有心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那样的生死离别,她也曾感受过。说什么,都是枉然。
“没事,咱们进城吧。”蒋邕抬手抹了把脸,重重的道:“婷儿安心,爹爹没事。此番回来,必要重兴吾蒋家!”